刀尖就抵在他喉咙正中间。
黄毛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毫不怀疑这个年轻的女人，会真的把刀扎进他身体里。
这眼神，她绝对是杀过人的！
他想破头也没想起，K市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白皮肤，大眼睛，鹅蛋脸，像个文弱的女大学生，却一身利落手段，刚一个照面就能夺了他的刀，他都没看清，右手腕子就一痛，现在都发麻。
他对身后使劲挥手，希望钊哥能救他。
但那女人步步逼近，面带微笑着让他继续说下去，一步步往商铺里走。
“有话好好说……呵呵……”
黄毛觉得，她不可能不知道卷闸门后有人在等着她，却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竟敢逼着他往前进。
要知道，刚刚自己被擒是措手不及，可门后，钊哥他们却早有准备，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短短时间内，黄毛想了很多，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对，但到底，逃脱的欲望更胜一筹。
他生怕门里太暗，钊哥看不见他手势，特意提高声音：
“女侠，您且稳住咯，要是不小心伤到我，您不就……”
“说重点。”
刀尖划破他皮肉，一丝鲜血顺着他的皮肤流下，吓得黄毛“嗷”一声不敢再糊弄，后退的脚步也停滞，满脸欲哭：“我说！”
他这一句话仿佛一个信号。
一层铁皮间隔之外，光头大汉眼睛一瞪，从黑暗中伸出手，亲自抓住小弟肩头，提刀欲上！
黄毛削瘦的身子顺力向内倾倒。
门口一人的空间让出，让钊哥就着门外的微光，和那女人打了个照面，刚见真容，就见她灵巧往后一跃，还不见怎么动作，两把刀就被她摸到手里。
方便防御和攻击的姿势，在糊窗报纸上瞬时清晰映出。
动作好快！
铁钎男惊叹。
钊哥扬唇便笑：“臭婊子，敢……”
“防御！”
一声并不算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那个女人发出的，但钊哥却一时没有反应。
黄毛的身子跌落在地，划过钊哥眼前时，他看见拧巴成一团、要哭不哭的表情，定格在他脸上，两颗眼球向上翻，死死看着他，像是在控诉他不救自己。
待到胸膛也在众人眼前露出，商铺内轰一下乱开！
黄毛胸膛左边，半颗被抓烂的心脏裸.露，一点点碎肉沾在肋骨上，血肉模糊——“哐啷”一声巨响，卷闸门被狠狠重击！
如水波余震，一个黑影从门洞上方坠下一半，追着那句短促的“防御”女声，飞扑而去！
恍惚见是个人形，落在地上时，还能听见骨折脆响，他却没感觉似的跳走，留下水泥地上深色印迹。
鲜血、碎肉，腐臭。
防御！！
钊哥小弟狠狠拽了他一把，试图让他清醒，另外一行人，也尽快反应，有武器的往前站，无缚鸡之力的往后藏，把小女孩围在人群中间，护着不让钊哥的人冲撞到。
不论老少，大家都尽力不发出声音，在乱象中观察事态。
前方道路口，几十只灰人突然往这处聚集，像是闻声而来，又像是被什么驱赶。
他们速度慢，到眼前还要有一会儿，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丧尸。
方连月三两步跃上车顶，紧接着一个折身，双脚就高度落差，往下方丧尸双肩上跳落，大腿夹住它头颅稳住身形，右手刀尖垂直，借助身体惯性，一刀扎进丧尸头顶！
同时左手的菜刀脱手，飞射向隔壁商铺大门，只听又是一声巨响，刀身插.入铁皮，短暂吸引了扑向他们的丧尸的注意力。
纤细铁钎从碎玻璃缝隙中冒头，趁丧尸被菜刀巨响吸引时，一杆扎入它太阳穴内！
方连月收回余光，手里这只一击得中，她刀尖一转，并不细巧地在丧尸头颅上开出个洞。
沾着血肉脑花的一枚硬物被她熟练挑出，落在掌心，随即毫不停留，一个前滚翻跳落在地，又起身奔向另一只丧尸。
还有五只！
前面就是医院，方连月不难想象，这些丧尸是怎么被喂出来的。
人类现在对付灰人都费劲儿。
它们却已经达到了二阶。
难怪市一院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军方清理出来。
方连月在商铺外战斗，几乎一刀一个，不一会儿，手里就聚了四枚晶核。
处理它们确实要比灰人更费力些，但能得到的好处也是实打实的。晶核虽然不能帮助污染者进阶，但可以快速恢复人类体力、填补饥饿。
且还体积小，不占地方，还能当做货币使用。
在物资短缺的末世，是相当好的补给。
比砍灰人单纯重复性的体力劳动，要划算得太多。
商铺里那两队人，有方连月承担主要火力，压力骤减。
钊哥那几人不敢出来，在屋里死守房屋另一侧的窗户，对付灰人。
铁钎男一行有武器的，在听见大批灰人而至的声音时，战斗力站出来一半。
铁钎男就冲在最前面，看见废弃车群中灵巧穿梭，如游鱼滑水的方连月挥刀自如。
他们分不出哪是灰人，哪是丧尸，只看见她脚下横尸遍地，明明已经累得气喘，战意却一丝都不曾消退。
两把菜刀用到飞起，像是天生活在这样凶恶吃人的世界里的人。
此处是地狱，她便是女修罗。
“闯哥，丧尸太多了，商铺守不住，我们得转移了！”一人冲到铁钎男身边道。
蒙闯看着丧尸群中间的小姑娘，虽然一刀一个，像是在重复什么枯燥的机械性运动，但出手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铁人也经不住这样消耗。
虽然刚才他们的交易没成。
但蒙闯知道，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丧尸出现时，默不作声直接解决掉走人，而不是喊他们防御……出声把丧尸引离商铺。
蒙闯：“你带若若他们先走，我去帮她！”
“？……”同伴倒抽一口凉气。
眼前丧尸大军都涌到面前了，现在不走肯定被困死在这里，还去帮她？
“不行！一起走！”
不知道咋回事儿，他感觉今天的丧尸特别难对付，像是有思维似得，滑不溜手，见到他们打它，还知道躲。
他们几个战斗力，全都耗在这一只身上，要是再来俩，全员都得就地交代在这里。他态度坚决，一把扯住蒙闯手腕，把他往回拉。
蒙闯回头看废车群中。
那小姑娘在车顶上大步跨越，“嘭嘭嘭嘭”几声飞快踏到他们面前。
汗水从发梢甩下，整个人一身血污，沾着滑腻腻的腐肉碎皮，气喘吁吁地站在车顶铁皮上，背光而立，高高望向他：“愣什么！跑啊！”
说时，她一跃轻巧落地。
一个前滚翻，稳稳落到其中一只丧尸尸体前，飞快在它脑上摸了一把，又转身向另一只。
蒙闯还真愣在原地。
不知怎么就没反应过来，觉得她正在做重要的事，看着她动作，眼神舍不得移开。
同伴还以为他傻了，恨铁不成钢要拽蒙闯跑。
方连月动作却还比他更快，收完晶核就招呼人：“退！”
一声娇吒清脆响在蒙闯耳边，唤回他神智，他依依不舍地最后瞥了眼丧尸脑袋，好像是碎了，黑血从里面流淌出来，濡成一滩。
再回头，那女孩已经飞快跑到前面去了。
他赶紧拔腿跟上，经过小女孩时，一把捞起，扛在自己肩膀。
钊哥一伙人见大家都跑了，放弃守住商铺的想法：“我们也撤！”
“撤哪儿啊？”小弟满脸茫然。
那些人一走，丧尸反应不及，就向他们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钊哥咬牙：“冲出去，跟上他们！”
方连月在前面跑得飞快，如果不是前方有大批灰人阻挡，她恐怕早就跑出这条街了。
蒙闯学她的样子，尽力抵挡挥退，没她刀过留尸的本事，用手臂压住铁钎底端得力，在那些丧尸脑袋上能敲则敲。
有同伴在旁作掩护，竟也不慢。
“你要去医院吗？”蒙闯见她一个劲朝前跑，眼睛亮起来，不死心问。
他肩上抗的小女孩闻声，也将头扭过去听。
忍着咳嗽，眼中希冀，这个姐姐好厉害，要是叔叔能跟她同行，那他们一定能活下去。
“不去，”方连月一口拒绝，挥手砍掉一个伸到小女孩面前的灰人手掌：“刚那黄毛说的重磅是什么？”
黑血溅了蒙闯和小孩一脸。
他心脏狂跳，此时忽然明白过来，她根本不是要绕着怪物走，而是要去找怪物！
“我不知道，但他描述是对的，那东西速度很快，连影子都看不到，它就已经把人杀了。”
他眉头紧皱：“它早就不知道跑哪里了，你要怎么找？”
方连月下巴朝前方一扬，指着灰人们跑来的方向：“还不清楚吗？”
这些灰人，在给她指路。
蒙闯心一惊，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不仅是在逃离丧尸，也是在追着怪物的方向走！
拐角后的道路宽阔，这是条老街，方连月对它还有印象，有许多年前曾走过其中的记忆。夏季的树木长得太旺盛了，两边本应该是高大繁盛的梧桐，结筑成一条绿色林荫道，此时树冠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刀削去半个脑袋。
露出晦暗天空，纳进清冷的月光来。
连续三四根水泥电线杆半腰折断，砸向对面的道路和房屋，满地碎水泥石块洒落，下面还压着汽车，被繁叶断枝遮蔽。
这里像是刚经历一场激烈战事。
非人力可及，让人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才可以推倒水泥柱，连房顶都能削去，造成这幅景象。
蒙闯把孩子往上托了托，这里连丧尸都没几只，闻到人味儿了还不动作，怪物一定就在附近！
他迅速下决定：“你多保重，我……”
“来不及了。”
方连月两把菜刀，贴着彼此刀身相互摩擦，刀刃卷边在交错划过时略有起伏。
她没低头去看，而是视线紧盯前方密叶后，浑身毛孔紧闭，汗毛竖起，做好攻击姿态，心中微沉。
这刀快支撑不住了。
蒙闯不知道什么来不及了，但看她姿态，明白危险将至！
他迅速环看四周，准备找地方躲避！
方连月微微躬身，将脆弱的内脏收在后方。
余光纳入铁钎男视线所向，全副身心戒备，短促冷声道：“去有灰人的地方。”
一道白影从黑色树影后晃过！
灰人？
突然听到陌生词汇，蒙闯反应不及，看着同伴向他指着安全的空屋，无声示意他快过去，见他明白了，便率先向前。
蒙闯却在此刻突然福至心灵，托着身上孩子，伸铁钎敲一把同伴后背，指向另一个方向——
几只丧尸在那处游荡，嗬嗬低吼。
眼神示意：去那里！
蒙闯大步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旁的人影就向前飞窜，人和影在地上都去得飞快，她脚步声却放轻到极致，跑到二三十米外，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挥刀！
他们一群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这一刻，蒙闯觉得，他们竟是这条街上动静最大、最吵闹的。
他强压下自己的呼吸声，见同伴解决掉基本不反抗的丧尸，把肩上孩子放在地上，推她进屋。
一行人躲进商铺，各个心神紧张地盯向远处飞射出去的人影，蒙闯看了一眼斜对面亮光的大楼。
他们没深入街道，医院就在离他们不到百米的地方静立。
活下来吧！
他为那个小姑娘说，也为他们自己。
“那婊子疯了？砍什么呢？”
一道已经听熟悉的声音响起，见是钊哥到逃至这里，又挤进他们藏身处，蒙闯一行人露出厌恶的表情。
只是现在时刻非比寻常，他们必须要安静。
好在钊哥小弟反应及时：“操！怪物！”
众人立即噤声。
像是响应他的惊呼，黑夜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倒下的高大梧桐树冠上却映出一条长长黑影，飞快闪过。
远处女孩对空中挥刀，如撞到实质般，左手有明显被弹飞的感觉，“咣当”两声脆响，在静谧里听得极为清晰。
两片雪色应声落地，她的菜刀断了。
众人皆惊惧：真有东西在那里！
方连月左手虎口震得开裂，鲜血成线顺着掌心蜿蜒滴落。
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地面掉落的树丛一声轻响，像是躲藏了什么东西进去。
II型变异模拟系，潜藏者。
6~9.5米高，像变色龙一样能用身体模拟周围环境，擅长隐藏，胆子谨小慎微，会伺机而动，模拟环境时有“梭梭”声响，如摩擦砂石地面，或风吹林叶。
在野外遇到会很危险。
速度算不上快，但捕捉不到它行迹的话，就会有它突然出现的错觉，必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比她之前在楼顶杀掉的那个不会转弯的裂变爬行者，要灵活得多。
水泥地上有她滴的血，方连月垂眸扫一眼，稳着步伐向前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把伸展如公鸡屁股毛似得树枝，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脏平稳。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黄毛说的“重磅”，总有不安。
现在看到怪物是模拟系的潜藏者——
嗯，运气的确是不好。
那污染核，就在它爱嗦人脑瓜子的口器上，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打碎。
但那份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消失？
情况不允许让方连月再思考太多，她抖了抖左手上的树枝，半举着，晃得哗啦啦响，踮踮脚跟，活动好足底，冲着树丛拔腿便冲！
“她真疯了！”
商铺里，钊哥小弟瞪大眼睛，气声惊诧，无意识地向前两步，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她瞎吧？旁边雨刮器也比树枝好用啊！”另一小弟看着方连月一跃登上倾倒的电线杆，顺着坡度飞速上爬，挥舞树枝的样子大为可惜。
女人就是不行。
要是他来，两边雨刮器一手一个，当双枪使，连破菜刀都不用，还不用近战！
一屋子人听着这俩小弟对话，心情复杂，但也没心情搭理，仔细看向外面。
只见她顺着电线杆，沿房屋外墙，三两下登上一户屋顶，身影几乎被枝叶阻挡得看不见。
随即，几十只眼睛眼睁睁看着她从两层半的屋顶，一跃而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