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超进门处至向内通道，嗬声交杂、“人”头攒动，借着户外的微光向内一眼看去，约有七八十只灰人和丧尸！
身后的卷闸门很快被丧尸挡的密不透风，它们在门口堆叠得越来越高，压得门体弯曲，无数只手从网格中伸进来狂抓乱舞，极尽可能地钻进一切缝隙，想破门而入。
炎日高温的恶臭气味熏得人几乎昏厥，齐嘉上忍着一阵阵恶臭，担忧的视线从门上抽.回。
但也只能如此。
若不关门，他们即便守着一仓库的物资，被困死在超市也是迟早的事。
他倾力推到一排四个货架，横在通道中间，架成座桥，下面压着一片丧尸，踩跨在上面，飞快跑到对面，朝方连月伸出手：“月月，你没事吧？”
“没事。”
“那我们……”齐嘉上放下心来，唇紧抿成一线，无法立即说出他们现在就回去的话。
他们原是通过两侧空着的商铺跑到门口的，现在这些空铺里，也都挤满了丧尸。
没有回去的路了……
*
K市陆军总队。
沈玉不可思议道：“不是发了救援通知吗？安鑫小区离K大那么近，同被划到第七区，为什么不一起救援，还要再等那么久？”
K市的救援区域地图就挂在墙上，沈泰和并没有不耐烦，指着地图道：“你自己看看，安鑫小区周边有多少学校？”
“K大不也是学校吗？不是说要先救学生，这些学校不也应该在第一批救援范围内？”沈玉就是看见了才这么说，这些学校分立于安鑫小区周边，救援学校时，完全可以将小区顺带进去。
沈泰和压低声音：“这些都是小初中和幼儿园。”
沈泰和没有说得太清楚，沈玉却懂了，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
“那……”
“第七区属鹤中区交通枢纽，肯定要清路的，到时就好展开救援了，只是得等到去开发区的队伍回来之后。你的朋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有能力，我相信他会活到那个时候的。”
看沈泰和的表情，沈玉就知道这事没得谈了，只是现在局势非常，也不是她能强求的时候。
办公室门忽然被敲响，一个军人快步走近：“报告，沈书记，第七区发现怪物！”
沈玉眼睛一亮。
沈泰和迅速道：“类型！具体位置！”
鹤中区地图上落下一个红点，正是离安鑫小区不过五分钟路程的沃尔乐超市。沈玉欣喜，和正领命要去清缴怪物的军人并肩：“报告！沈书记，我也要去！”
“你别瞎胡闹！”
一团暖黄色微光在沈玉掌心中凭空出现，她自信一笑：“我没有胡闹，和怪物对战的战场，医疗兵只能由我来当！”
——
背后，无数只手伸进暗无天日的商超内乱抓。
方连月蹬着货柜架子，灵巧的一个翻身，落在齐嘉上身边时，大砍刀擦着他的后背向上一扬。
黑血在半空喷溅，星星点点淋在齐嘉上后颈，一只手落在他脚边，吓得他后知后觉惊出一后背冷汗。
俩人蹲在高处。
远处的方爸方妈见密集的丧尸群中，两个孩子终于全须全尾的出现，心中安定，当即两两一组散开，把丧尸们往超市内引。
阮博超跟方朝一组，边跑边蹦，球棍在空中挥舞，试图吸引小情侣的注意力，让他们自己找机会跑。
前方压力骤减。
齐嘉上收回落空的手，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方连月冷声道：
“情况有些不对，一会儿我如果说跑，你就带着我爸妈他们跟着丧尸跑，知道吗？”
“跟着丧尸跑？”
“齐嘉上，你见过怪物吗？”
身后，那群将卷闸门压弯的丧尸，如有心智般，仿佛被人类果断的一刀剁手震慑到，自发地一个个将手收回。
再紧接着，是叠罗汉丧尸塔不分先后地倒塌，接连向后撤去，顷刻之间，眼前的丧尸们动作都骤然慢了下来，在角落的丧尸们最先停止动作，连嗬吼声都不发出。
仿佛在应和方连月的话一般，有什么未知的恐怖正在发生。
疏散开的丧尸群中露出缝隙。
腐烂的尸体们如正淌过一条浅薄的血色长河，在血量多到明显不正常的深红中划出步步涟漪。
他此时才惊觉恶臭中的血腥味儿，浓厚到惊人的地步，一种似曾相识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升起，催使着他快逃。
光重新在背后出现。
不知不觉间，除了被卷闸门压着动弹不得的几只丧尸，其它竟已全数散去。
齐嘉上轻得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克制着恐慌问：“见过一次，可是好像不一样……”
伴生R-1型变异模拟系，潜藏者，变态化。
蜿蜒的血河在地面洄游，流淌到货架桥下，清晰映照出齐嘉上和方连月俩人的脸。却在片刻后收回，有意识寻找什么似得调转方向，又往超市内部深入。
方连月观察血迹动线，只觉不妙，立即站上货柜最高点往里看：“之前是刘光杀的人吗？他把尸体放哪儿了？”
“在咨询室，刘光杀人了，但动手的不止他一个。”
超市内部货架林立，刘光一行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已经藏进仓库也未可知。她立即蹦下货架，毫无顾忌地钻入丧尸群中，头也不回道：“死者要报仇，若是见到刘光，离他们远点，这怪物报仇时是无差别攻击，别沾血。”
“月月！”
齐嘉上尚未理解完这句话，先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得条件反射追下去，棍子都准备好要冲上去爆头了，四周丧尸却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似得，不断发出嗬嗬低吼，像在食与生之间挣扎。
但即便如此，齐嘉上也不敢把球棍放下，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生怕丧尸反复。
说着别沾血的人一脚踩进血河中，他急得追上前，贴在方连月耳边，“你踩到血了！”
人类呼出的热气在耳廓上喷洒，曾经俩人间再寻常不过的亲密举动，如今只让她感到不适应，方连月与他拉开距离，淡声道：“嗯，我踩到没事。”
她奔向咨询室，一边看向齐嘉上脚下，补充：“你不行。”
齐嘉上一个大步弹跳开。
虽然到现在连怪物的影子都没看见，但眼前场景足矣说明状况，他对女友说的不能沾到血的规则深信不疑。
然而恐惧在他们打开贵宾室门的时候升到顶点。
尸体消失了。
不是一具，而是全部。
房间空空荡荡，干净的连一滴血都没有，让齐嘉上不由退出房间，确认门上挂牌，复又进屋，再次确认。
“之前……确实在这间。”
“嗯。”方连月点头，对齐嘉上冷静道：“这是伴生R-1型变异系模拟系，潜藏者。”
“尸体完全消失就意味着，它已经完成了变态化变形，没有实质身体，只剩地上这些血了。它会通过吸食血液壮大自身，形态千变万化，杀人时才会形成清晰镜面，也只有此时才能被杀死。
如果不能把它三分之二的血液汇集起来，逼出镜面的话，很难收服。”
“但好消息是，它记仇，你不惹它，它也不会碰你。”
“月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齐嘉上错愕。
方连月没有回答，只说完最后一句：“虽然这种类型的不多见，但你最好还是记住它，免得以后遇到了没有防备。”
她说话时退出咨询室，一边五感散开，尽量扩散至远方。
但以她目前的能力，感应力连这大型商超的三分之一都囊括不到，只能说是尽力搜寻。异能会在反复使用中提升，方连月有预感，这次等她打完这只潜藏者，她就能突破一阶，进入二阶初级！
方连月沉浸在思绪中扩散感应，齐嘉上一时间觉得，月月忽然离自己很远。
听她说这番话，更有一种他们要分开的感觉，像是要离开的人在做最后的交代，让他没由来的恐慌。
“月月……”
“嘘——”
刘光，找到了。
“你们几个，把那边沙发搬过来。”
偌大仓库内，两队人都逃得气喘吁吁，因刘光迟迟不愿意走，比学生们晚一步，才赶在落门前逃进来，行色颇为狼狈。
第一个直面丧尸大队攻击，被撵在屁股后面追的王小天这会儿又恢复状态，走到学生们面前指挥道。
光哥靠在货架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平复着呼吸，听见王小天的话，给了身边的大汉一个眼神，对前方一扬下巴。
冯星被王小天气到要打人：“你多大脸啊！搬你妈的沙发！要不是你开门，我们至于这样吗！”
冯星的拳头没挥出去，一米八多的大汉跟上来，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刀，他的声音就降下去了，只仍是不服，更没有动作的意思。
身后，魏智和索以蓝都站到他旁边，两边再次短暂地僵持住。
陈通给光哥拧了瓶水喝：“光哥，我去搬吧，别跟他们浪费时间了。”
光哥不太高兴，但还是同意了。
几个手下一起去搬沙发，没两三分钟就布置出一个休息的地方，沙发前还安排了茶几，上面有啤酒和零食，甚至还架了个新拆封的瓦斯炉，打算在上面煎肉。
一群地痞流氓，干起活儿来也很利索。
学生们松口气，有样学样，也搬来一些椅子，找来些药品和补给，只是谁也顾不上先处理伤势，更没心思吃吃喝喝，各个儿都望向仓库入口处，收不回目光。
大家没顾上坐，冯星担忧道：“齐嘉上和阮博超怎么还没回来？”
孙屏有不好的感觉：“不会是……”
索以蓝打断她：“不会，他俩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孙屏咬着唇，回忆起刚刚的场面，到现在都觉得怕：“可是外面那么多丧尸……他们两个、”
“外面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方连月一家四个人呢，老齐和博超会没事的。”魏智冷硬着一张脸，嘴上这么说，可愣谁都能看得出他紧张。
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往坏处想。
方连月三个字一出来，学生们眼前不禁纷纷浮现出之前的画面，打了个寒颤。
却对自己的同伴能回来，更添几分信心。
索以蓝看向外面，忽然道：“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没有动静了？”
“好像真的没了。”
学生们向门口试探。
对面，大汉随口一问：“他们干嘛呢？”
“他们那两个领头的不是还没回来吗，在看他们死活吧。”另一人随口一回。
提起这个，王小天还有些落寞，补充道：“还有那女的，一家四口也在外头呢。”
外面忽然变得很安静，超市连绵成排的货架中，几乎听不到什么碰撞的响声。
离仓库门口最近的三五只丧尸停驻，闻到人味儿也只是在原地晃晃身子，并没有前进。
索以蓝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丧尸怎么都不动了？太好了！”
几个字落在学生们的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比见到丧尸大军还惶恐。
魏智第一时间反应：“糟糕！快回去！拿上武器别出声！”
另一行人边吃边瞟着学生们的动静，看他们突然慌乱起来，光哥身旁，默不作声的陈通忽然抬起头，细细皱眉。
拧上手中的水瓶放在地上，悄然摸向自己的刀。
刘光听那几个学生叽叽喳喳的，细听之下倒还真给他拼凑出一句话，大为欣喜，“丧尸不会动了？真的假的？”
他大步走到门口，一眼看去，果然如此！
立马招手，喊来剩下的几个主力军，“天助老子！来来来，咱们去给丧尸松松脑壳！”
刘光喊得中气十足，在仓库里甚至能听到一些回声，几个手下也闻之心喜，各自带了刀，还拿了精细工具和背包，准备出去大展拳脚。
魏智着急，要上去拦人，被冯星按下来：“让他们去啊，去了正好喂怪物，咱们再也不用受他们鸟气！”
魏智甩开他的手：“门一开，咱们都得死。”
他追向门口，前面的刘光一众却站住脚步，向前几步才看见，隔着道卷闸门，方连月和齐嘉上他们回来了。
几人都像从黑血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染着恶臭，表情具是凝重，除了队伍最后的阮博超，独他笑着朝魏智挥手，无声做口型道——
给爸爸开门！
魏智瞪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利落开门，光哥皱眉，没有阻止。
这群人要进就进吧，他看这小姑娘手段，不像普通人，搞不好也开过人脑瓜子，吃过丧尸晶核，才有现在的手段心性。
既然他们要进来，那正好省的跟他抢，现在各不干扰的最好。
他盘算间，卷闸门缓缓升上，对面人的脸清晰起来，刘光迫不及待，正打算弯腰先出去，谁料一步之遥，方连月毫无预兆地抬手，五指成爪，直接扣上他脖颈向前逼来！
碎末状的腐肉随着她抬起手臂的动作，从衣袖上滑下，“吧嗒”细响，落在他鞋面。
方连月冷肃着一张脸，个子不过到刘光胸口，浑身气势却震得他一群手下没人敢擅动，就连学生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张得不敢说话。
当时她半分钟之内连杀三人，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给学生们的冲击性比那群流氓杀人带来的大多了。
方家夫妻趁小弟们观望时，招呼不打一声地就拿刀扑向一个壮汉，方朝和阮博超携手制服向另一个。
刘光眼神环顾一圈，举起双手，被逼得步步后退，冷笑问她：“你要干什么？”
“你在这里杀了几个人？八个？十个？”
方连月仰头，盯着刘光的眼睛，一路把他推到沉重的巨型货架边，直到推不动为止。
刘光后背生疼，咬牙稳住表情，不屑一笑。
齐嘉上给方连月空着的手中递上条跳绳，她掂量下绳子重量，熟练捆人，回应他的笑：“看来不止啊。”
“他们来找你报仇了，等会儿我喊开始的时候，你们记得快点儿跑，跑得越快越好。”
特殊绳结在他背后打上，方连月微笑，闻着渐渐飘散进仓库的血腥味儿，知道怪物也找到这里了。
两个壮汉和刘光制服，剩下的人不足为惧，没怎么反抗就被方家人捆了起来。到他们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时，孔妹讪笑着往后退两步：“女的你们也捆啊？”
动手的是方连月，面不改色地把绳索在她腰背上缠上两圈，打好结之后，手指在她颈间秀发下抹了一把。
孔妹紧张得在耳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只见那只手指伸到她眼前，指腹一点浅淡的猩红，还沾着她洗发水的香气。
方连月：“你这里溅到血了。”
刘光八人分别捆在了三个货架上，每堆绳结上各伸出一根绳子，被方连月牵在手里，被她拉长到通道对面去。
齐嘉上在她身后放了个沙发椅，刚好够她拽着绳子坐下。
齐嘉上和阮博超回到队伍中，学生们此时才找到机会问，“发生什么了？现在干啥呢？”
“外面丧尸都不动了，是不是有怪物？”
“咱们要不要趁现在离开超市啊……”
阮博超食指抵唇，一幅神秘兮兮模样，声音小到大家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得见。
“怪物马上就要来找光哥他们报仇了……”
一群学生头碰头围成一圈，愣是听出了鬼故事的氛围：“那怪物记仇，不出意外会盯着光哥他们打，咱们就记得站远点儿，身上千万别沾到血……”
“血……”
孙屏指着仓库卷闸门下缝隙钻进来的刺目鲜红，吓得不会说话了。
鲜血蜿蜒流淌，在灯光下映亮出一块块的白光，倒映出高大的货架。它如能视物般循着人的位置，向左右两边各流淌出一条血线，吓得学生们一下子悄然把头散开！
没人敢跑，心神俱震地屏息凝神，汗水顺着后背滑下，生怕碰出一点动静。
对面的流氓们反反复复喊着“血”，他们也抽不出心神去看。
十几只眼睛紧盯地面上的血越聚越多，如镜面一般，倒映出自己的脸，如真正在照镜子一般清晰！
怪物，这就是怪物——
只听“啪嗒”一声响，几米长的绳子呱嗒落地，方连月松手瞬间，刘光八人身上绳套应声松开。
血河短暂照映过方连月的脸，向其它方向流走。
她从脚边抽起一把大刀，刀尖撑在地面上，一肘撑膝，看着对面茫然的几人，扬声招呼：
“跑！”
跑！
刺目鲜血浸碰鞋底。
刘光八人下意识听从破空呵令、射.入耳中的一声“跑”，头也不回，向仓库深处，拔腿狂奔！
在身后飞踏出一连串血红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