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空椅子凌乱堆放在柜台旁，刘光一说，旁边小弟立马动手把摆正了，踢走地上的食品包装袋，还拂去了台面上的零食碎渣。

    一幅殷勤友好模样。

    四个壮汉也适时露出憨厚笑容，对自己的块头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脑袋，局促地向他们靠近。

    愣谁看到这儿，都该放松警惕了。

    齐嘉上在不远处紧张盯着他们情况，几个同学注意到他不对劲，凑上来小声问：“齐嘉上，认识？”

    前边，方鸿光果然没那么防备，拿刀的手放松下来，犹豫地反复看了看椅子，像是要坐的模样。

    他妻子虽然还挨在丈夫和儿子身边，但也松了口气般，露出点笑容。

    至于方家的小女儿，从开始就对人类同胞展现出非常信任。

    满脸挂着大学生的清澈愚蠢，一点紧张之色都不见，微笑着接过刘光同伴递过来的水，还礼貌道谢。

    此情此景落入学生们眼里，纷纷心凉。

    这样的画面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们刚来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光哥那群人并不仗着自己人多就硬来，反而比较谨慎。

    他们原是不打算放任何人进来的，想独占偌大商超的全部物资，但逃到此处的人拼死在外面闹，动静之大，引得丧尸在门口越聚越多，险些破门。

    为防丧尸太多把他们自己困死在这里，之后，光哥他们便一律把人放进来杀，免得在外生出大动静。

    大家能逃到超市的，多少都会带些防身武器，他们骗人松懈，放下武器后，直接动手，剩下的同伴反应不及，被震慑后就能轻易全部制服。

    他们这群年轻学生，若不是人多，又比刘光他们先进的超市，且见过他们行事，先有防备，估计也早就是一样的下场。

    扶梯方向，阮博超从楼上跑下来，一边频频向收银台那群人看去。

    分明和方连月短暂对上一息视线，她却从来没见过自己似得，很快移开眼神，拧开矿泉水瓶，对他们这群学生视而不见。

    阮博超心中悲凉，一边觉得有哪里不对，眼睛就没移开过那女孩的脸。

    等他走近服务台，看到齐嘉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时，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轻呼：“方连月！”

    他道是那女孩儿眼熟！以前他跟齐嘉上一起上过两门基础课，有时候方连月就会来陪他一起。

    阮博超压低了声音，“老齐，那是你女朋友吧！”

    “什么？！”学生们纷纷瞪大眼睛。他们知道齐嘉上回家态度坚决，一是因为自己家人，另一原因就是女朋友一家。

    学生们听说后，还纷纷羡慕他和女朋友感情好，现在传说中的女朋友，就站在他们眼前，还被光哥的人围住了？

    马上就要血溅当场，成刀下亡魂？？

    冯星扯了扯齐嘉上的袖子，悄声道：“齐哥，你别冲动啊。”他们能活下来，可全靠自己人自始至终都聚在一起，没给光哥他们下手的机会。

    要是被光哥知道，他们围住的是齐嘉上女朋友，肯定会把他女朋友当成人质，把他们也一起解决掉。

    齐嘉上没回答。

    队伍里两个女生听见冯星这话，都有惧怕，却仍心有不忍。

    孙屏锤一拳冯星拽人袖子的手，眼睛红了，气道：“冯星！你真没良心！咱不认识就算了，但那可是齐嘉上的女朋友！”

    “对，齐哥一路上救了我们那么多次，要不是齐哥，我们早就死好多回了。”索以蓝是后加入队伍的，在小学门口书店被齐嘉上救下，领的是救命之恩。

    只要齐嘉上开口，她拿命还人情也是应该。

    收银台前。

    方连月捧着矿泉水在圆凳上坐下，给她递水的男青年笑眯着眼，催她快喝。

    另几人在招呼她的父母弟弟，也赶紧坐下休息。

    学生们急切的私语声传入她耳中，在为要不要救他们争执不休，方连月垂下眼睑，爱惜地摸了摸手上的水。

    仿佛听见贵宾室里有人聊天似得，看向那处，轻声问：“杨哥，超市里总共有多少人啊？水能够喝吗？”

    杨裕跟着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猜到她的担忧，笑道：

    “放心，够够的，那边屋里头是我们光哥的女朋友，跟她的小姐妹，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你看，咱们总共就十几个人，加上那群学生，也就三十来个呗，库房里可是有几千箱水！”

    “不可能吧？这么多？”方连月轻呼。

    “这可是大型超市！”杨裕笑了笑，和方连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说话间接收到刘光的眼色，弧度极小地微微点头，一边摸向小姑娘刚刚放在柜台边的刀。

    这角度落在学生们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齐嘉上抽.出服务台下自己的棒球棍，再也忍不住，低声急道：“我去，你们留这儿不要分散！”

    杨裕：“觉得这里边儿比外头凉快吧？说了你别不信，这超市冷库到现在还通着电呢！”

    杨裕说到最后，咬字不自觉用力，骤然出手，抬起悄然握到手上的刀，势如闪电地往女孩细弱的脖颈划去！

    只见发出信号的刘光同时动手，亲自抓向秦思媛，余光见小姑娘抬头，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口中还在惊喜喊道：“真的啊！”

    她不谙世事的欣喜注定要落空。

    刘光听这美妙的声音传入耳，觉得更加兴奋！

    毫不畏惧地对上方家儿子吓得蹦起来，慌乱挡向他的刀刃，四个壮汉同时发难，照早就分配好的人选攻去！

    只听“咯哒”两声脆响在混乱中最先响起，捅向方鸿光胸膛的刀，意料之外地插.入另一个削瘦的胸膛，壮汉之一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一道鲜血便先在他眼前飞溅，落下鲜红的弧度。

    状况突然，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学生们只知道场面乱了，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就连刘光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看清对付小姑娘的杨裕，突然直挺挺地出现在他眼前，两手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又砰咚一声倒地。

    而几乎是同时，身旁跟他合作攻击方姓男人的大汉，颈前不过划过一片亮光，鲜血就从大动脉喷溅出来，洒了他一脸。

    再下一秒，划过眼前的那道雪色，就定格在他眉心！

    刘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反应过来的，身体自发催着自己一个猛然后仰，后背扎扎实实地摔在地砖上，疼得他整片后背裂开一般，一路疼到脑袋顶。

    但更让他惊痛的是眼前。

    包括两名壮汉在内，七个人倒下去三个。

    原在事发第一个瞬间就该死了的方家小女儿，好好儿地站在他面前，站在三步开外盯着他的双眼，毫不犹豫地将滴血的刀刀锋一转，挑飞他另一个手下捅向那中年女人的尖刀。

    而离他发出信号开始攻击，不到三十秒。

    血流满地，局面被完全控制，该杀的人一个都没杀掉，他的人折损了三个，还有俩在方家父子俩的刀下压制着，剩下的没一个敢上。

    短短时间内，正常人谁都不可能反应得过来。

    她才是魔鬼！！

    给方家一家四口去开门的王小天和陈通吓傻了，半步都不敢靠近，一步步向后退去，学生们的尖叫声此时才艰难发出——

    “杀……她杀人了！”

    对！杀人了！

    刘光倒在地上，忍着后背剧痛，听见学生们的惊叫猛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起身指挥王小杰和陈通，大喊：“开门！去开门！”

    刘光的人全冲出来，见到这幅场面，也不敢再靠近方家人，结成同一阵线，王小杰听见指令，条件反射地拔腿跑得飞快，当真去开商超的门，见陈通不动，吓傻了似得愣在原地，还一把夺过钥匙，哆哆嗦嗦地飞快动作。

    对方连月再也没有半分绮想。

    满脑子都是她顷刻间杀掉三个成年男人的样子，不是她死，就是自己亡。

    逃！

    赶紧逃！！

    卷帘门升起的声音轰隆隆传进商超内，浓厚的血腥味儿飘出去，刘光带自己的人后退，瞥向仓库方向，两眼看过，他的同伴就懂刘光意思。

    鲜血在地面流淌，和地面上的血脚印混在一处。

    王小天冲出商超大门，往外没跑两步就又折身往回跑，跑得比出门还快，吓得语不成调：“快跑！丧、丧尸来了！”

    等的就是丧尸！

    刘光露出兴奋表情，带着自己的人往库房方向悄悄挪动，按捺着没立即跑开，听着愈近的嗬嗬吼声猛敲货架高呼：“来啊！我们在这儿！”

    “嗬嗬吼！！”

    纷乱的丧尸脚步声近，被方家夫妻压制住的两个大汉趁他们愣神逃跑，震惊在半路驻足齐嘉上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方连月身边，拉住她的手腕：“快，进仓库！”

    学生们乱成一团，作鸟兽散，阮博超从柜台下拿出自己的武器，揪着死党魏智的衣领，大喊：“老魏！进仓库！你带大家进仓库！”

    魏智还没回神，身体先行动起来，让大家别乱，指挥两声突然反应过来，问他：“你呢？”

    阮博超头也不回，提着棒球棍跳出服务台柜面：“我去帮老齐！老魏你把库房门看好了，去得晚了，那帮孙子肯定不会给咱开门的！”

    魏智在混乱中稳下心神：“知道了！”

    血腥味儿在收银台一片浓厚得几乎要冲破屋顶，丧尸摇晃着身子扑到还温热着、将死的人身上，搅开一地鲜血。

    透亮的，如镜面般，随着血液流淌倒映出狂乱的人影，愈发清晰。

    刘光神若癫狂，丧尸临门都不跑，在货架上不断敲出巨大声响，吸引它们加快脚步。

    方鸿光和方朝俩人护着秦思媛，三人背靠着背抵挡丧尸，向方连月靠拢。

    “不去仓库。”方连月挣开齐嘉上的手，活动下手腕，切西瓜似得剁开前方丧尸的头：“我去关门，你去吗？”

    阮博超冲过来时，刚巧听见这句话，吓得脚下一滑。

    外面丧尸不知道有多少，正源源不断地朝商超内涌进，方连月不跑，要在这个时候穿过丧尸大军去关门？

    齐嘉上却看着局面，几乎没见他思考，就看他点头：“钥匙在王小天和陈通身上。”

    现在这俩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方连月提刀就上：“找什么钥匙，先关门再说！”她喊着，匆匆一边对靠近她的父母使眼色询问，对面三人对她点点头，一幅让她放心的样子。

    方连月和齐嘉上便像是懂了，逆着丧尸大军往门口杀去。

    阮博超在后头看呆了，从没想过这对小情侣是这个相处模式，世界末日都来了，他们不先彼此慰问一下，直接携手自杀？

    还是家长首肯的？

    阮博超总觉得自己好友这一去，他们就是见的最后一面了，心中正难过，被方鸿光一把扯到自己身后，跟儿子放一块儿：“你不去仓库？”

    “我、我在外面帮忙！”阮博超惊觉自己被救了一命，心有余悸：“谢谢叔叔！”

    方鸿光挥刀：“自己注意安全。”

    从商超门口到收银台，不过短短一分钟路程，方连月和齐嘉上俩人，却走了几分钟那么长。两边空着的商铺都当做掩护，方连月能躲则躲，让齐嘉上不要浪费体力，先拉下外面的卷帘门。

    恶臭和血腥味儿灌满整个通道，地面上掉着一块块腐肉，被丧尸踩烂在地砖上，拓出杂乱的脚印。前面的丧尸摔倒了，后面的丧尸就踩着后背再往前冲。

    方连月和齐嘉上分占左右两边，俩人隔着十米距离，各自推着商铺内货架作掩体。齐嘉上浑身被汗浸透，已经有些握不住棒球棍。

    他哆嗦着发麻的手，在衣服上揉擦几下，鼓足呼吸，蹬上货架格，在顶端露出个脑袋，遥遥看向对面。

    眼中焦急在看见方连月冒出的脑袋时，才放松下来。

    这家的电卷闸门没有人力拉着，打开后会顺着惯性直接升到最高点，得爬到屋顶高度才能手动下来。

    齐嘉上和方连月俩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踩在货架上，各抓一个把手，交换眼神，同时蹬翻货架压倒下面的丧尸，身体顺着重力下落，“哗啦”一声巨响落门！

    外面的丧尸不会弯腰，直挺挺地扑在卷帘门上。

    内外空间重新分隔开——

    烈日打在电门上，被分割成一个个网状格透入昏暗的商超内，随着清风薄云，光影消淡。

    门里门外，具是丧尸嗬吼。

    齐嘉上和方连月背贴着墙，转过身，对向商超内攒动的丧尸。

    方连月皱眉，从空间里悄然换了把崭新的刀：

    “这血腥味儿……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