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媛一直都没哭。
女儿在血茧里生死未卜的时候没哭，看见军人把大家都撤离走，女儿却转身进去的背影时没哭，现在女儿全须全尾的出来了，秦思媛把她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冲锋衣宽松，只能看见上面的划裂的破口，和挥洒在上面的血污，几乎都看不见她底下伤口的。
秦思媛红了眼，顾不上还有这么多人在场，忍不住嚎啕大哭。
大半个超市里都回荡着她的哭声，方连月本来觉得自己身上脏，没想抱她妈，此时也无法地将头凑过去，一下下轻拍秦思媛的后背：“妈，我没事，我好好儿的呢。”
“你哪里好好的呀！”
方鸿光还克制着，理智尚在，觉得站女儿身边的这两个军人，明显有话要和自家孩子说，把老婆的手拍拍，让她先松手。
“事情解决了吗？你们还有什么事？”
短短几天内发生这么多变故，方鸿光一身教授斯文，此时也不自知地多了几分血性和威严。
有方连月英勇在前，孟璋和周志明觉得，能有这样气势的父亲也不是凡人，非常礼貌地伸手，主动握手道：“全靠令爱帮忙，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我们还有些问题想要问她。”
秦思媛抹把眼泪：“现在？总得让我们孩子休息一下，处理下伤口吧！”
方家夫妻对国家配合度都很高，军人说有问题要问，那肯定是要回答的，只是不能是现在。
确实应该！
对面两人齐齐愣了一下，主要是这女孩儿太强了，光是和家人温情拥抱，都让他们有些变扭，至于受伤，更是都忘了这回事。
周志明朝后方人群抬手，刚好见人站起来，喊道：“沈玉！”
他向秦思媛微笑：“我们有随行医护人员，是治愈系异能者，您放心，令爱的伤马上就会好的。这里人多，不方便治疗，不如咱们移步？”
VIP室。
方连月脱掉外套，着一件运动背心站在沈玉身前，对着看楞的人挑眉，像是在问她怎么还不动手。
“你、受了很多伤。”
裸.露出来的肌肤几乎没一块好皮，淤青已经是最轻的伤势了，大大小小的鲜红伤口遍布，有些伤口血已经凝固，有些还在往下流血。
最严重的是后腰一道伤，皮肉外翻，里面似乎还嵌着细小的异物，让沈玉不敢碰。
她是觉醒了治愈系异能，目前可以通过异能恢复一些小伤，但像这种程度的，她暂时还恢复不了。
沈玉吞下倒吸的一口凉气：“这里面有异物，得清理出来，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叫军医。”
说完，她就急匆匆出去，方连月在椅子上坐下等，没一会儿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周志明的声音在外响起：“很严重吗？”
沈玉：“有点。”
他们从最开始见到方连月的时候，就见她表情、状态一切正常的样子，走路和做动作也没看出什么异常，谁都没想到，她顶着这身伤还能一声不吭。
如果不是秦思媛提出来，没人想到她受伤了。
即便如此，大家也都以为是些小伤，有异能者在，随便治一治就能恢复，没想到是还要叫军医清创缝针的程度。
几人在门口站定，周志明和孟璋都在门外等，沈玉先隔门问她：“连月，只有男军医，你……”
“没事，让他进来吧。”
沈玉和军医进屋，前者手上还拿了一件新的冲锋衣，应该是打算一会儿给她换的。
后者第一眼先看伤，见之也忍不住“嘶”了一声，觉得只能用惨状形容，在桌边放下医疗箱，赶紧打开，取出工具。
方连月大大方方地跟军医打过招呼，将沈玉说的后腰位置转给他看，表情没有丝毫不自然，像是早已习惯：“麻烦了。”
“应该的。”
划伤后腰的是被怪物击碎的铁货架，锋利的裂口支出来，撞断在她腰上。碎片嵌在里面，要用小镊子一点点挑，挑完了让沈玉用异能治疗一下，看结果再决定是否要缝针。
军医给她局麻，一边处理伤势，一边忍不住暗中观察这个女孩子。
他刚刚在外面，就从同事们兴致勃勃的交流中，听过她对战事迹，听说身法惊人，作战思维老练，像经验丰富的顶级雇佣兵。
然而本人却没相关背景。
她和沈玉是同级校友，小姑娘年纪不大，身上看不出什么训练痕迹，肉都是蓬松轻软的，只有一点浅浅的线条，比起正规的训练军差远了，像是这几天才练出来的似得。
不知道怎么这么能忍痛。
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但亲眼见来，也真的不是普通人。
军医下手不算轻，但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已经处理完，抬头时一推鼻梁上眼镜，看向沈玉，对方立马知道到她了，顿时凝神静气，深呼吸，轻轻握住方连月的手。
双眼合上，暖黄的微光就从她掌心发出，一点点渡到方连月身上，抚平青肿，愈合伤口，看得军医心生羡慕。
点点虚汗在她额头冒出，沈玉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
方连月自和军医打完招呼后就一声不吭，此时第一次开口，问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玉没回答，掌心已经出汗了，手还握得更用力，使劲催发异能，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
方连月牵一下嘴角，没再说话，安心感受身上疼痛一点点减轻。
今日沈月的到来是意外之喜，能白嫖一个治愈系异能者的倾力服务，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十分钟后，沈玉力竭，实在支撑不住，两手脱力地垂下在身侧，手指微微颤抖，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她平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疲倦的双眼，脸色苍白地对方连月道：“暂时……只能这样。”
小伤已经恢复完全，稍重一些的也都有些愈合了，军医在后面看方连月最重的那道伤，点头道：“嗯，现在这样看起来不用缝针了，我帮你贴起来，注意不要磕碰到、不要沾水，吃点消炎药，仔细养着等它恢复就行。”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俩小姑娘认识，又添一句：“或者之后让沈玉再给你治疗一下。”
说完，军医留下瓶消炎药，交代完怎么吃，就没有再在房间多待。门口周志明和孟璋见人出来，隔门询问，方连月不知何时已经利落套上衣服，像感觉不到疼似得，伸手开门让他们进来。
沈玉还瘫在椅子上，见到长官也只能勉强坐直，实在站不起来敬礼。
她不是正式的兵，周志明不在意这些，关怀道：“异能耗尽了？没事吧？”
沈玉摇头：“没事，感觉已经在恢复了。”而且……好似还有提升。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受，之前在军区，她也用异能替人治疗过，但不像现在这样，有异能纯度明显提高的感觉。
孟璋给周志明拉椅子，俩人在桌边入座。
沈玉没说出口的话，周志明毫无所觉地替她说了：“这样也好，异能就是通过反复使用提升的，用得越干净，提升效果越好。”
说完，他便笑眯眯地看向方连月：“方小姐也是异能者吧，不知道您的异能是……？”
方连月笑而不语。
周志明看她表情，想到他们从未见过方连月使用异能的样子，说出自己的猜测：“难道方小姐是强化者？”
数不清的流星雨将污染源带携入地球，使地球上大量人类和动物变异成丧尸或怪物，丧失自己的意识。另一些幸运儿同样的受到污染，却保留了自己的思维意志，进而生出异能，或极大拓展了身体素质。
军方将这些人统称为污染者，并细分为异能者和强化者两个类别。
想到这目前还是他们的内部称呼，周志明给方连月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重复问题，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嗯，那应该是强化者吧。”
周志明点头：“难怪，方小姐身手那么敏捷，比异能者要出色不少。”
他说着，旁边孟璋忍不住笑一声，在方连月注意到之前收拢，洋洋得意地看向队长。
赌赢了！
他就猜方连月肯定是强化者，不然她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厉害成那样，老周还偏要说她有城府，在他们面前故意藏拙，其实是异能者。
可是拜托！
性命攸关时刻欸，谁不把家底全掏出来保命，还顾得上藏拙？
特战队两个人看来望去，沈玉听方连月亲口说她只是个强化者，悄悄松了口气。
身法上，异能者比不上强化者，但强化者毕竟是物理攻击，身体素质再高，也是要和敌人近战的。
且就像刚才周队长说的，要多使用到力竭才能提升，强化者的能力可不像异能，能随意施放，只能靠打，那么晋升速度上，比不上异能者也是必然。
一屋子四个人，心思各异，方连月将他们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沈玉松懈的表情也没错漏。
她想节省时间，直截了当问：“你们想了解怪物对吧？”
周志明和孟璋轻咳一声，立马正经起来，等待方连月开口。
除去官方之后会对外公布的怪物分类型号，方连月将潜藏者的基础特性讲了，只是伴生R型有个特别之处，在于每一只都有些独特点。
没有真正遇到之前，谁都不知道它的具体特性。
例如这一只变态化的潜藏者，报复心、目标性都极强，思维能力也比一般同级的潜藏者高。
只是这话方连月暂时没法和他们说。
方连月交流出来的信息，和军方目前分析出的怪物特性吻合，也很好地解释了一些他们没弄清楚的疑问。
初步判定，这的确是真实信息。
一屋子三人表情都凝重起来，周志明问道：“方不方便问一下，您是从哪里得知的？”
“我亲眼见过，我们小区有只差不多的怪物。”方连月张口就来，“当时和它打的是我邻居，他很厉害，只可惜最后和怪物一起都死了。”
孟璋抓住她话里的细节：“差不多？哪儿不一样？”
正中下怀。
方连月顺势道：“形态不一样，那一只是透明液体，像水一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它更加胆小。
刚刚说了，要怪物化形形态的三分之二体量聚集在一起，待其变成画面清晰的镜面，才能杀死，但那一只始终保留一部分本体在水箱里藏着，如果不是我们运气好，根本没法杀死它。”
“你是说它们还有性格？有自主意识？”周志明边说边回忆，突然道：“你为什么点名要刘光进来帮你？”
“他很厉害啊，刘光之前在这里，手底下有一帮人呢，还有好几个据说是拳击馆成员，但他们在怪物手中都没活过三分钟，可是刘光一直活下来了。”
“他不是比刚来的你们更有经验么，当然要他帮我。”
方连月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说到最后，像是想起来刘光现在已经死了的事实，惋惜道：“就是他没好命到最后。”
几人听的半信半疑，却又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周志明还在思考，孟璋已经按捺不住，继续问她：“尸体没有了，那污染核呢？哦，就是你说的魔核，它们的魔核都一样吗？我能不能看看啊？”
末世初期，大庭广众，方连月还真不怕他们会抢。
她假装摸了摸裤子口袋，拳头在几人眼前摊开，白皙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血红色的污染核。
像是初生的胎儿一样，外面裹着一层透明柔软的淡红色薄膜。
“一样，攻击镜子里你自己的眼球，眼球位置就是污染核凝结的位置。”
简单展示过，张开的掌心很快收拢，方连月把手一收：“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没别的事，我们就走了。”
她用的是“我们”，在场三人很快意识到，方连月说的不是离开这个房间，而是离开这个区域。
沈玉第一个出声，微微张大眼睛：“你要走？”
齐嘉上不是还在这里么……
周志明和孟璋也赶紧随着方连月起身，留她道：“等一下方小姐！现在正值全球共同危机时刻，我们国家正在全力施展救援，也建立了安全基地收容群众……”
“我们队长的意思是！”
周志明前奏太长，孟璋真怕方连月没耐心听完，忍不住打断道：
“方小姐，我们想邀请您加入我们K市基地，成为我们特战组的一员。加入后，我们能保障到您和您家人每日的食物和用水、以及医疗用药。
基地住所给您提供一居室套间，您也看见了，外面乱世正危险，且气温高到超出常理，基地里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有太阳能发电机。
现在家属楼还在建，修建好后特战组成员家庭优先分配，我想您的父母很需要这样一个安全环境。”
周志明：“对！就是这样！”
条件很诱人，如果不是方连月知道未来，现在一定会忍不住答应的。
她只是平静问道：“我外公外婆的家在鸿昌区，爷爷奶奶家在K市边缘的乡镇，四个老人都六七十岁了，弟弟在S城，加入基地，军方或政府会帮我把他们接进来吗？”
刚还信心满满的孟璋愣住。
周志明也无法向她做出任何保证，军人素质更让他无法对方连月做出任何欺骗行为。
气氛就这样一时沉默……
短暂停顿后，方连月早料到般笑了笑，打开VIP室的门：“所以，我必须自己去找他们。”
因为他们要谈话，方家人没能在房间门口等，但也离得不远，门一动，他们就注意到了，伸长脖子看是谁出来。
方朝发现打头的是姐姐，欣喜招呼自己爸妈：“出来了！”
几人赶紧去迎，齐嘉上也跟过去，步履匆匆，留阮博超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胳膊肘捣捣魏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咱学校金融系还出了个大情种呢，感觉要不了多久，咱就能喝上老齐的喜酒了吧？欸，你说咱民政局现在还发证吗？”
魏智翻个大白眼给他，指着不远处军人道：“你问问去。”
秦思媛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了。
她看着沈玉出来，没一会儿又带了军医进去，担心的不得了，方连月为安她的心，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好皮好肉的胳膊来。
白白净净，一点伤都没有。
“看，没事吧？我还能骗你嘛！”
秦思媛总觉得不对，但看女儿这样就知道她不会说实话，好在精神看起来还可以，反倒是去给女儿治疗的治愈系异能者、沈玉，看起来有点虚的样子。
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她按下疑虑，问道：“你们都谈完了？没事了吧？”
周志明和孟璋俩人一脸苦笑。
“嗯，没事了，爸妈，小朝，咱们走吧。”外面丧尸都被军方的人清理完了，还清出条道路来，眼下趁着天还亮走，再合适不过。
她把家人点了一遍，三人纷纷点头，都有些高兴，唯独齐嘉上没听见她跟自己说话，目光一直追随在自己女朋友脸上，觉得她陌生的感觉越来越重。
方连月最后看向他，笑容不知怎的淡下来了，轻声：“你送我们到门口吧。”
齐嘉上看出来她是有话要说。
他心乱如麻，也有一堆话想问，赶紧点头说“好”。特战队给方连月准备了一箱东西，说是答谢，齐嘉上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东西已经在旁边，主动把东西搬着跟上。
沈玉本不打算去。
前面几人要干什么，是什么场合显而易见，她跟去只会有失体面。
但她犹豫一下，掐着手，还是赶了几步跟上前去，表现出今日见面以来最熟络的模样：“都是同学，我也送送你们吧！”
远离了人群，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
之前齐嘉上和方连月在这里，一起同时踢倒过货架，一起联手拉下过卷闸门，现在同样的位置，“货架桥”已经被扶起来了，进入商超的通道被清开，卷闸门也半开着，有两个带枪的军人把守。
沈玉在房间里听过方连月接下里的安排，齐嘉上则是简单听方爸方妈提过。
因为他们担心方连月，两边也一直没心思交谈，齐嘉上不方便问，到现在，连他们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真的有很多话想说，没曾想，他们才刚刚见面，这么突然就又要分开。
千头万绪，他脱出口第一句：“你没事吧。”
齐嘉上听方爸方妈这么问过方连月很多次了，也从旁听了她很多次的回答，可不知怎么，他还是问了这句话。
她瘦了很多，只是一周多没见，她却瘦了一圈，眼窝都凹下去了，脸上婴儿肥褪去，露出有些尖的下巴，是她曾无数次嚷着减肥的目标。留了多年的长发突然剪短，让他一开始都有些不敢认。
第二句：“很辛苦吧？感觉你变了很多。”
“是变了。”方连月再次点头，也对他道：“你也很辛苦吧。”
听这俩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方爸方妈对视一眼，跟方朝交换眼神，默默移远。
齐嘉上一下子红了眼眶，突然遭受毁天灭地般的巨变，但凡心里脆弱些都承受不住，他这几天真的辛苦，神经没有一刻不绷着。
家人都生死未卜，但好在他现在看到月月和方爸方妈他们了，他们都没事。
方连月没有像过去那样去抱住他。
时间太久了，她也忘了该去抱他了，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直接告诉他道：“齐、叔和文芳阿姨都没事，我们上午从家里离开的，他们还好好儿的，在家等你。”
齐嘉上这下真哭出来了，紧绷了几天的心弦一下子松开。
果然他坚持回家是对的。
沈玉还在场，他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抹掉泪，就调整好状态，连声道：“那就好，我马上就回家，月月，谢谢你。”
方连月心中叹气。
沈月的注意力一直在齐嘉上身上，见他感动得又哭又笑，忽然道：“幸好你们都没事，嘉上，这下你能放心了。”
“嗯。”齐嘉上虚虚握拳，抵在鼻下，应声时还有些鼻音。
“对了，连月，你还不知道你室友的情况吧？我在体育场遇见他们了，是童芸和田水芳对吧？还有裘珊也在。”
方连月还真没想到此时会听见她们的消息。
“裘珊是我很喜欢的学妹，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在。”
只见沈玉笑盈盈抚了下耳侧长发：“她们都没事，现在已经在安全基地了。幸好有你给的应急包，真是帮了大忙，不然我们在路上就要出问题了。”
齐嘉上提前走的，也是第一次听沈玉说这些。
“连月，你是提前就知道些什么关于末世的信息吗？”
“怎么可能。”方连月笑了笑，对沈玉的话只信一半，信她们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
她也算报了前世童芸和田水芳在末世爆发初期，她被压倒在书架下面时，两人拉她一把的恩情。
“那可真凑巧，我们还以为你知道什么，为应对末世特意提前准备的呢。”说完，她停顿一下，看两人表情都没动，自己笑着解释一句：“开玩笑的。”
沈玉话说得夹枪带棒，说话时眼神忍不住一直看齐嘉上，更关注观察他反应。
显然是在提她给室友准备，却没对自己男朋友知会一声的事。
方连月看着，想到他们后面那些事儿，只觉得没意思，想快点结束话题了。
“你不上网吗？别的城市早就有狂人病视频，我胆子小，怕死准备的，能用上算我另一种程度的幸运。”
方连月说完，也不关注沈玉反应，后一句话更直，面对“男友”道：“我们分手吧。”
“嗯？”齐嘉上直接愣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
沈玉也惊呆了，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盯着方连月，分析她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分手。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世道变成什么样，我要去找方晏，现在分开，以后生死未知、再难见面，不如干脆一点，当是告别。”
齐嘉上实在无法理解现况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告别？你用分手当告别？”
“不然呢？一直互相吊着？”
“不行，我不接受，我没办法接受这个理由，怎么会因为距离分开就要分手？月月，你是不是有别的事，我还不知道？”
“那你要跟我去S城找方晏吗？我的家人都可以跟我一起走，你呢？你要齐叔叔和文芳阿姨跟我一起走，还是把他们放下、你跟我走？”方连月看齐嘉上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最后结束道：“就这样吧，对你我都好。”
她无法用未来发生的事，和齐嘉上提分手，暂时只能言至于此。
气氛沉到冰点，沈玉把自己当做隐形人，已经完全不说话了。
齐嘉上嗫嚅半天，才道：“我爸妈身体不好……”
方连月看着他，心中摇头。
不是。
你不是因为叔叔阿姨身体不好，是因为要找的人是方晏，是我的家人，不是你的。
他不能推开沈玉，因为他爸妈是在军方照顾下生活；他不能拒绝和沈玉在一起，因为他没法不考虑他爸妈的意见；
他爸妈年纪大了，跑不动了，需要照顾，他们全家的生计都系在他一人前途上，所以他为了大局，不得不让她一步步、一次次退让。
太多太多……这些，方连月已经在他未来口中无数个“我爸妈”为开头的理由中，听了无数次，早就认透了。
方连月转身，迈向商超大门口，头也不回地扬手招呼：“方朝，搬箱子！”
她微微弯腰，跨出卷闸门，阳光刺眼。身后方朝愣了一下，动作比脑子快地把物资抱起，和爸妈一起跟上。
“好热啊。”
“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方连月把手搭弟弟怀抱的箱子上，随意拍了拍，“至少坚持完这条街吧。”
啪嗒两下重量压下来，方朝欲哭无泪，看向爸妈求救，夫妻俩却都追着女儿，仔细看她表情，“你跟嘉上说清楚了？分手了？我看他哭了啊。”
方连月了两手一举，以示清白：“他可不是因为我哭的。”
否认了后半句，前半句没回答，那就是默认。
方家夫妻俩也松口气，觉得了却一桩心事，顿时步子迈得更大。
鹤中区，糖水街。
走出军人视线范围，方连月在无人处取出车，一家四口坐了上去，往鸿昌区快速前进。
车窗紧闭，还开了空调，放着音乐，一家四口都心情大好，激动又忐忑。
秦思媛抱着周队给的一箱谢礼，简单翻了一下，惋惜道：“就是可惜那么大一个商超，那么多东西，没能给咱添点儿补给！”
方连月在副驾朝后挥手，提高声音：“不可惜！我扫了整个冷冻库！”
方鸿光和方朝眼睛一亮，秦思媛没听清，觉得女儿声音都被音乐盖了去，往前凑了凑，抱着前座椅背喊：“什么？”
下一刻，一个簌簌冒着冷气的绿豆沙冰棍就出现在她手边。
女儿回头，笑容明媚地重复道：“我说，我扫了整个冷冻仓库！外面的货仓也偷偷拿了一点！不可惜！”
秦思媛心情瞬间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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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高温天气后，日落时间变得很不稳定，但不变的是，高温并不会因为入夜而降低多少。
方家四人排一字长蛇阵，拿着武器上楼，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只能由手电照亮，一行人上得缓慢。
空气中有些水汽，秦思媛对气温湿度变化敏感，悄声道：“我感觉要下雨了。”
楼里有灰人和丧尸，还有些活人声响，但动静却并不大，方连月在黑暗中点头并叹气，“应该是要下了。”
每一场雨，都会带来一个未知的危险。
外公外婆家在顶楼，因为没有丧尸和怪物，他们加快脚步，在登上四楼时，方连月忽然越过几人，冲到第一个去，一边对后着急挥手，“快，爸妈，拿钥匙，我快听不见里面的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