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

    夕阳半下,推开门的小屋稍掩的窗。昏黄微光穿过帘子的缝隙正好射照在桌台上。用肉眼捕捉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禁止。

    她站在那,不知在发什么呆,片刻后,她才想起要在日记本上写下。

    本应固定放在抽屉隔层的日记本却怎样都找不见。

    宋予朵慌了神。

    “难道我放在冬令营的背包里没拿出来?”她心问着,赶忙跑去客厅,正撞见宋樱还有她手中的日记本。

    宋予朵突然满脸焦躁,扔下手中书包上前一把夺过,大声质问道:“我的日记本怎么在你这!”

    宋予朵态度很不好,这令宋樱也十分不高兴。她想,一个本子而已,至于一上来就对其大呼小叫?

    “你的本子塞在最里面,差点就进水湿透,我给它拿出来还给你,有什么问题吗?”宋樱紧皱着眉,强压着耐心说。

    宋予朵不再说话,本想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么紧张,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转身,身后传来一句不痛不痒,听起来很是怪异的话,让其不理解。

    “什么意思?心虚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宋予朵顶嘴道。

    本心里还装着疑惑,不上锁的日记本是个人见了都想习惯性地翻上几页,哪怕清楚知道这个东西不是自己的。

    宋予朵不相信宋樱。

    母女间存有的那份信任不足以让宋予朵完全将自己心中的秘密隐私暴露给宋樱。

    这让她感到羞耻。

    她很是焦虑地一遍遍质问宋樱,这才把其逼问到狂躁:“你有完没完宋予朵,你要不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再者说,我是你妈,你先端正你的态度!”

    宋樱撂下话,刚准备离开回房间,她被从后头一把拽住。

    宋予朵气到失控。

    “我写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任何人没有资格偷窥和评头论足。你也不行!”宋予朵咬着牙,态度强硬。

    她的语调逐渐升高,就差要叫喊出,眼中充斥的红血丝衬发红的脸庞凸显的格外狰狞。

    日记本是宋予朵心中唯一且最重要的情感慰籍,那是不容许谁能够轻易触碰的。

    “我本以为你会尊重我...”宋予朵话语中掺杂委屈和不甘。

    宋樱不想再与她辩驳,她觉得自己养大的女儿愈来愈不可理喻。

    “它如果对你很重要的话,你自己没有保管好怨得了谁?况且我只是随手翻看了下内容,日记本好好的在这没有一丝损坏,你要我怎么尊重你,你作为晚辈你尊重我了吗?”

    宋樱喋喋不休之时,宋予朵只感到无比窒息。

    她丝毫听不进去,执着于宋樱为什么要不经过她的允许随意翻看书写内容,还理直气壮地嘲笑她写下的心事和文字。

    “我的素质和态度来源于我受到的教育!”

    声调愈升愈高,直顶天花板。

    “知道我为什么宁愿写日记也不愿与你们多交流一字吗?这就是原因!”

    宋予朵眼圈含泪从脸到身全部通红。她焦躁难堪继而转为的愤怒甚至于无言以对。

    正如那句“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她是长大了...

    或许无需等她长大。

    在她出生时她便就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赋予崇高意义的生命,被赋予思想与灵魂的人。

    可她的父母,那些爱她的,见过她诞生的人,从最初便难把她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

    “一张白纸”上写下的生平故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多数情况下,她都在渴望自由和新生的挣扎中熬度。

    控诉到此戛然而止。

    宋樱不顺心转弯了话题,扯到生活和学习上。

    “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就不可以思考下自己的不对之处吗?”

    “就事论事行不行!”她无奈叫喊出。

    这很难吗,就办不到吗?宋予朵暗问着。

    无数个痛恨想撕裂大叫出来,似心中圈绕着仇恨般,字正腔圆,整个人冠上了正义般怒瞪着宋樱,驳回了她的话。

    宋樱松动的眸子收紧,她认为自己忍够了。

    “对。我全知道了!”她一字一顿道。

    宋予朵终失语,此时愤懑的情绪仿佛已达到顶点。

    她重跺脚跑回房间,怒摔门。

    把日记本怀抱在身前,她瘫软在地上。随手翻开一页,然后就是无休止的重复翻页。往里埋,再往里埋,泪珠滴大晕染开了黑笔墨,抹也抹不掉,只会越弄越脏。

    宋予朵脑海里的思绪如被病毒入侵的程序,现在的她是一堆废的,没人管理整修的乱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声喊叫出来,神态疯狂,似是一头下一秒就能乱咬人的犬。毫无意义地狂吠着,发泄着。

    “你还真有力气叫和哭!”门外无休止传来指责。

    宋樱嘴上依然叨叨着,在宋予朵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教训地口气夹杂着哽咽。

    宋予朵手心冒汗,怔怔发着抖,她还没有彻底平静。

    “......”

    在今夜有个好眠对她来说应该很难了。

    难过叫出口后,宋予朵深感无力,一句话都不愿再说。

    “我想多了解自己的女儿一点,我有错吗?”

    “你现在每天回来不是垂头丧气就是急乱忙慌,你在学校里也这样吗?你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人好好聊过天说过话了。”

    宋樱声泪俱下。

    宋予朵的喉咙口滚了又滚,感觉酸涩难咽。

    沉默后的寂静是下一刻禁忌的来临。

    “......宋予朵。”

    她沉默片刻,仅有一次喊出了女儿大名。

    三字正正落在宋予朵心上。

    “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但你现在就是烂泥,糊墙都用不上的那种,更别提哺育什么鲜花了。宋予朵。请你摆正态度正视自己。”

    “陈醉这个孩子。基因好,能力强,人优秀。喜欢人家啊......先学学怎样去喜欢。”

    宋樱停了嘴,也算是顺了宋予朵的意。

    “他是我朋友,我没有喜欢他。”

    大灯小灯通开着,明亮的光照不进心中那处无人知晓的孤独角落。

    如今这间小屋子也不再让宋予朵感到温暖了。

    她害怕、无助、痛心,用水浇淋着身体。

    比房间更狭小地卫生间适合现在的她自己。

    宋予朵将自己关起来。

    泪与水混合,她已然看不见了。

    日记本里所写的再不是秘密,她的自尊和本就不宽敞的心房被狠狠撕开……偷看,凌虐,让其感到无处可逃。

    只张着口失声痛哭,蜷缩在一块,小到不能再小。

    心脏被紧紧攥住,喘不过气,却疼得难受的要炸裂。

    宋予朵一直都是个小透明,她认了,早就认了。

    以往的难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刚好正中下怀。断断续续地痛苦。宋予朵仿佛失了神般,人像是碎掉的玻璃碴子。

    她克制不住,抽泣声连绵不断回荡在房间内。

    宋予朵缩进被窝里,死死咬着唇。

    唇干裂被咬破,舌尖舔舐血迹,尝到一丝甜意。

    泪水浸染枕头与被褥。

    她疲倦,她受够了!

    一瞬之间,她明白了什么,心跳漏了一拍,不亚于最初的那份刚认识的想交朋友。

    那时的她就好比一副不够漂亮和体面的躯壳两点一线上演行尸走肉般,猛然在灵光乍现的一刹清晰明白了开窍的意义。

    “如果想交一个好朋友,先学会怎样去当一个别人的好朋友。”

    ——小蝴蝶日记

    宋予朵一字一画将自己的话写在她的日记本上。收回了较潦草随意的字迹,她写得比以往都要认真。单独放在中心一页,失去动力或是忍受不了苦的时候便很轻松能翻出看看,似鸡血一般。

    那晚已经过去了。

    宋予朵还是要像平时那样上下学。

    但她的心和状态发生了不止一点的改变。那种感觉与念头让宋予朵自己都惊叹。

    她下定决心要做出改变,不止一点。

    这日的所有课程上,宋予朵听得“入魔”。

    窗外飞过的几只鸟,走过多少人,她丝毫不关注。一节课45分钟,全神贯注,即使在后半节课仍吃力跟不上,宋予朵的笔头依旧没有停过。

    课后,留有她一分钟的思考时间。宋予朵还是找到田佳怡询问她题目的解析。

    与其称她是不计前嫌,不如说是人在绝境时不得不软下的身段和自尊。

    许多道理,她都会慢慢明白的。

    “田佳怡。数学书上198页的复数运算过程,可以跟我讲讲吗?”宋予朵弯腰靠近她说。

    田佳怡正和何奕霖陈意有说有笑,谈论几句再动动笔。三人瞧宋予朵来了,十分巧合地都闭了嘴。

    “像课堂反馈和书上例题这样简单的题目,根本不需要多废脑筋......”何奕霖甩甩手,十分不屑道。

    宋予朵把他当成空气,仍相信田佳怡会帮她。

    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像田佳怡回给宋予朵的话:书上例题都是摆设,刷卷才是硬道理!

    田佳怡一条腿侧弯放在板凳上,趴在陈意桌上写着字,整个人忽视了站在一旁的宋予朵。

    陈意在旁不自在的一言不发。几人间的氛围好像是因宋予朵的“突然造访”而尴尬无比。

    仅两三句的对话,田佳怡甚至都没有面对着宋予朵。正眼瞧也好,好好说话也罢。

    “只有不会学习的才会觉得考试题目都是书本上知识......哦我没有阴阳你的意思啊!实话!实话。”何奕霖鄙夷说笑道。

    是不是他恶意的话已经不重要了。

    宋予朵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便就是为了抓紧此次机会好生羞辱她一番。

    “好。”

    握着数学书的双手紧了紧。

    相对写作业的田佳怡和何奕霖这才微微抬起点头,相视“噗嗤”一笑,连坐在旁边的陈意都觉得毫无缘由。

    方才的一切让宋予朵赶快逃离了现场,导致她根本没注意到安静坐在一边注视着她的陈醉。

    宋予朵和陈醉都坐在第三排,即使二人距离变得远了,可不论中间几列的同学在与否,两人的余光都可看到彼此大致轮廓。

    不清晰,又是那么清晰。

    陈醉的细心程度远不亚于一些女生。

    宋予朵的细微改变他看在眼里。

    他只是默默注视着眼中那个可怜地,渴求帮助的小人。

    碍于身份。

    在宋予朵无数个低头瞬间,陈醉亦可以大胆望向她。

    每一帧截下来,都是一份双向奔赴。

    从头至尾,宋予朵都面无表情。即使是面对何奕霖的出言不逊,她深刻知道自己作何反应都是在自取其辱。于是用红笔把题目圈了起来,她势必要把书上这道例题弄会。

    放学时间愈来愈晚,高峰期间的公交车挤满了人,被云彩点缀的天空藏匿于高楼之间,原本还可透过窗子捕捉一二的风景,现在只剩车水马龙和挡在眼前的人头。

    她低头晃了晃,进了屋。

    关上门的刹那,宋予朵看着满屋的糟乱,正如她的现状。

    她心萃交集。

    回想曾经每日待在自己的小破房间里“发烂发臭”,像萎靡不振等待下锅的臭鱼烂虾一样流着毫无意义的眼泪。辛勤奋斗的汗水在其看来概念是模糊的。

    狼藉的一切,从哪里开始收拾,总是毫无头绪的席卷她。

    宋予朵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因为无比渴望成功随即而来的无形压力。

    那是份享受于平缓,失去波动的长路上,突如其来的,望不到边的沼泽地。无人清楚它到底有多深,一旦踏入,不得回头,这是到达诗和远方的必经之路。恐慌与挣扎铺面袭来,她自身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正确的方法带动她穿过黑暗。于是渴望晨曦,渴望如今唯一能带给她的那束光。

    或许在某一刻,她真的拥有了。

    宋予朵感受到在她身后站着的一人,在回头看前,她似乎已经猜出这个人是陈醉。

    “宁愿放下自尊去求曾经一个早已分道扬镳的朋友,也不愿意来找我吗?”

    陈醉淡道的一句,正中宋予朵下怀。

    “沈沐泽?”陈醉要哭似的。

    她本要继续像从前那样逃避,却被陈醉硬生阻止了。

    “你想说什么?”

    “昨天下午我说的话。”他从容接过话。

    宋予朵暗笑,他可能是来“讨债”的。

    见宋予朵低头不做反应,陈醉便开门见山。他语意坚决说,“我能帮你。”

    “可是我想靠自己。”宋予朵回复道,却听不出她的一点信心。

    陈醉抿唇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若没有人拉你,你就办不到。你太高估自己了。”

    宋予朵似是自嘲地重哼:“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你就不怕我会影响你的成绩?”

    她装作不在意,笑嘻嘻地凌近说,即将要探出他心声之时,又被其顺利躲开了。

    “项老师从开学起便把你交给我。不仅对于你,也是对于我。若是能把B班的同学带到A+班,岂不是显得我更牛。”陈醉振振有词。

    宋予朵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有丝毫拒绝的道理。

    她纳闷着,换作以前,陈醉这小子总会在她过问时胆怯地没有办法,哪会是现在这般自得惬意的神态,实在是不像他...

    因为这回不同,他也在某一时刻时下定决心...决心要让她,成为自己。

    “宋予朵。”他站在她的面前,新唤了遍她的名字。

    “当你失意时,总有几头猪在笑。”

    她仔细听着,亮晶晶的眸子忽闪,在望向他时带着灿漫。

    等过了片刻,她缓缓开口。

    “好,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他必要追问出所以然般。

    “答应你......一定会成为更牛的人。”

    宋予朵思右想,和他俏皮道。

    他只细看顾着她的脸,她的笑。

    可爱,欢脱,美好。

    须臾间,他也猛然想起。

    眼前的她一直是这样。平日里的遮藏和改变,是她熟练用惯的招数。用这样淡漠的态度去回击身边恶意,而不得不做出的伪装。

    内心本就拥有孩童般纯真善良的人,也只需要碰见一个能让其卸下防备的人罢了。

    想到这,他回神。

    或许是认为自己做到了。

    傻傻懒懒地笑出声。

    ...

    “我相信你。”

新书推荐: 路边的黑猫不要捡 躺在ICU丈夫劝我放弃治疗 尊贵嘉宾 芒山巫女 毁灭降临 过假家【正文完结】 桃花癫 [排球]无气力组大胜利 天与暴君的妻子每天都在想什么 拐个路人甲帮我走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