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A+”班，离开陈醉，离开那样光鲜亮丽的学习环境。
宋予朵不得不老老实实的重新坐回初入校的位置。
她与陈醉之间的联系则也如云梯般直线掉落。
两个人你不言我不语，似熟悉的陌生人。
这样的落差，重新需要多少时间去适应，宋予朵心里想着，总令她“喘不上气”。
到了如今，许真一成了她的宽慰。
可不论如何，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哪怕如今没有一星半点的能力，甚至连勇气都无法冒跃...
宋予朵的英语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小学时候音标不会，她不算懒，就是背了记不住。常常因为作业写得稀烂而被宋樱责罚，她只能半夜十二点不睡觉，边哭边背。耳边不断充斥着的逼迫责怪声，紧靠在墙边的她害怕极。
于此这样的循环，宋予朵的成绩不但没得到提高，反倒持续下降。
宋樱和宋锦生对宋予朵的管教，说“散养”也谈不上。她的学业出了问题，在发展趋势下，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把她托付给老师......补习班的老师。
“小萝卜”
“助成长”
“学之家”
“...”
还有一处宋予朵不清楚的机构名。
从小学到初中，这几年宋予朵不知跑了多少个教学场所，又不论是大课还是一对一，对她的学业都没有显著的提升。
用宋锦生的话说，“她就这么混了过来。”
宋予朵不服气的辩驳。
毕竟是人都有短板，谁又不是神仙，她从没见过身边有人全科优异挑不出半点错处。世上聪明人那么多，日日夜夜对比自己，那还不得难堪地不要活了...
从前她一直秉持这样的思想，遇见陈醉后，那种扑面而来无形的自卑推动着她。
本就是靠着“运气”挤身进的高校，这一年时间吃着往年知识的红利在聪明人堆里苟且偷生。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当今形势的紧迫，亦是俗称的一次“卷”，它已经万万容不得一人长时间的放纵了。
细细盘算到这，宋予朵才发现这一年她学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学。
许真一却让她不要这般想。
“是个人都有低谷和过渡期，咱不要急于求成，至少你现在认识到了是好事，行动起来就好。”她摸摸宋予朵的后背，一字一顿说到。
行动起来，她差的就是这一步。
月考后的家长会，整场宋锦生都坐立难安。更何况是当场被英语老师点中名：
“像咱班那个宋予朵。平日里看起来认认真真的，怎么成绩就那样不理想，实在令人想不通...”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手拿纸稿，说得有鼻子有眼，宋锦生在台下用几声哼笑掩饰面红耳赤的局促。
看似夸奖实则用来做反例。
最后，宋予朵也全悉知道家长会上的所有内容。宋锦生硬生生拉着她“家庭谈话”两小时。
半天间，宋予朵成了班上的笑柄。
第二日来到学校，板凳都还未坐热，宋予朵便面临使她尴尬的问话。
“宋予朵，这次月考英语你考了多少分啊？”
何奕霖懒散地靠在陈醉桌旁，话语的调子轻扬，人如其名的“神采奕奕”，眼神中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窥探。
“考的不好。”四字结尾，宋予朵避开眼神，丝毫底气都没有。却不料这人还不肯放过她。
“哦！我还以为你英语成绩很好呢！”何奕霖笑嘻嘻道。
他觉嘲讽到位，十分满意的不再提，继续想和陈醉有说有笑，也再得不到他的半分回应。
“你俩人什么情况啊，一大早上的心情都不好不理人，小心霉运找上来。”何奕霖装作玩笑的样子带着挑衅。
陈醉闷哼声，“不担心。霉运专找你这种嘴贱之人。”
“...行行行。”何奕霖没反驳，敷衍地认同道。
骂走何奕霖后，他和宋予朵一样埋头写字，心思却全然放不到本子上。
陈醉靠坐椅背，不停转动手上的笔，眼神偷瞄向宋予朵，突然有了主意般开口说，“宋予朵，能借下你的英语试卷吗？”
宋予朵装没听见，他又喊了遍她的名字。
“宋予朵。”
“......”
她仍然不说话，连一丝眼神都未给。
陈醉感到吃瘪，这也是他唯一一次拉下脸面坚持做的事。宋予朵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半晌后，她才缓缓抬头，转身淡问道：“你也和他一样，想再嘲讽我一遍吗？”
面上的表情沉下，声音细小却杂着刀。
闻罢，陈醉微张口，他瞠目结舌，又委屈地不知所措。
他欲想追说，又再次被宋予朵随意伸来的试卷惊到。
“愣着干什么？”她冷冰冰问，有些耍脾气地乘胜追击。
陈醉小心接过试卷的一刻，宋予朵不耐烦地等也未等抽走了手，独留他哑巴吃黄连。
陈醉觉得现在他自己就像那“乌鸦喝水”里装石子的瓶罐。
喉咙口死死堵住的一块块石子令他难受的慌。
两人周遭的氛围怪异非常，倒水回来的黄萌萌敏锐察觉出不对劲。
“今儿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黄萌萌的阴阳怪气被陈醉及时反问：“什么意思？”
黄萌萌不慌不忙坐下来接话：“字面意思！”
“破领导抽什么风，点名要咱们班去上英语公开课，还是直播，真有他们的...”
刘子阳拍桌附和：“好事轮不到咱们，冲锋陷阵的小白鼠十二班就是首批。”
陈醉鼻息微叹，一字不说，听完这些默默转头。
“陈醉，你一大早写什么呢？该不会作业没写吧？”黄萌萌看热闹的样子往前凑，探到他桌上那张不属于他的试卷，心里大半有了底。
“陈醉要没写作业，太阳打西边出来这话准对。”刘子阳大笑一声道，刚要上前确认被黄萌萌拦下。她闭着眼点头，无需多言，胸有成竹，心照不宣。
宋予朵耳朵不是紧锁的，她自全都听到。
满脑子的英语，就差和她结仇了。
没人愿意被“监视”着开课，不单学生，老师也不愿。英语外教公开课十二班面对的是位还未入岗，毫无经验的教师。
她高高瘦瘦的，不急不慢调理麦克风，整个人笔直站在那，气质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老师。
她也大不了宋予朵几岁，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式面对学生开课，想来是很重要的。
储备量绰绰有余，经验却大大缺乏。
除了每节课开场前的寒暄，之后的每句话说的都是洋文。
她从容游走在几排几列的过道上，没有黑板呈视，更没有大屏幕上文档的播放和讲解。大白英语听不得的一句中文解释让十二班的大多数同学渐渐如坐针毡。
...听不进去一点。
英语学科根本不是宋予朵擅长的，也不是她能理解的。但也不光是她，除她之外的人同样被逼无奈煎熬着......
却没人比她“倒霉”。
糟糕的是宋予朵被首个提问。
“What do you think is around you？Do you h**e a clear life plan, this classmate？”
不知是练过多少遍的语词，熟练异常，语速快到像日常用语的一带而过。虽是极其标准的发音可在宋予朵听来并不清楚。
她缓缓起身的过程中才发觉原来座位的空间那样狭小，让她都直不起身，体型弓着，整个人僵在那，腿似刚被鞭笞过般微微发抖。
许久不见回应，只听见极轻支支吾吾的蚊子哼...宋予朵依然挣扎着，来之不易的勇气竟是她让老师再重复遍方才的提问。
底下徐徐传来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外教英语老师也礼貌的浅笑两声，应了宋予朵。
“Alright, does this student h**e any ideas?”
言毕。
台下寂静无声，宋予朵哑口无言。
外教老师神情无措，这是全程录制的课堂，现在氛围尴尬无比，就连空气都是静止的。
“ You know？”
她终于听懂了，摇了摇头。
“It's okay......”
没等其开口，宋予朵便疾速坐下不敢抬看，抿嘴遮掩着紧张，直到一人来解场。
陈醉的声音不算大声洪亮，但足以笼盖整个教室。
“I think I'm satisfied with h**ing family and friends around me. And I will pursue what I want as much as I can in the future.
有家人朋友在身边很满足，
在未来会尽我所能追逐我要的东西。”
陈醉说得流利顺畅，外教老师赞不绝口，负责看课打分的教师也肉眼可见的长舒一口气。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宋予朵只想刨个地洞钻进去，可由心而生的佩服让她下意识去望他。
望如此的遥不可及。
同龄阶段，陈醉与她的高度，是山顶山谷。
“诶！尴不尴尬？今天你该请假的。”
汤羽瑶在后头冲撞来，带着戏谑，嘲笑声回绝于耳。宋予朵的步子渐慢，田佳怡从她身边走过，慢慢超过了她。田佳怡和陈意陆小风的嬉闹，似是没有看见她一样。
宋予朵终停下脚步，怔然在原地。
捕捉到那背影，冷漠亦无情。
回去后，陈醉如约主动还了英语试卷，特意把时间选在了宋予朵整好情绪之时。
不说点什么不太好，光讲谢谢又太单调。
“写得我可累了！”他调皮道。
陈醉嘴角噙着笑，眼神落在宋予朵那张哭笑不得的小脸上，直到转身时移开。
他没在这停留太久，后半句话也让人捉摸不透。
陈醉回去的感觉过去仓促，奇怪的行为直到宋予朵翻看试卷才找到答案。
试卷上有着的蓝色笔墨，亦是不属于试卷主人的字迹，是陈醉凭着知识功底和查找资料一题题标注上去的。
虽有些潦草，但看上去还是清晰隽秀。
黑笔和红笔之间的转换，每道错题旁的知识点：
—
【ps：完形填空要多背单词！！！】
【多做课外习题练习阅读和写作能力！！！】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小飞机画的不错。
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是宋予朵用脑记的最快的一次。扭头望向陈醉，他座位的方向再熟悉不过。心里装着的少年在肆无忌惮和朋友谈笑风生。她亦不会上前，所有的话说出口就似空白，因为心声都在纸上了。
“陈醉。”放学时他被那忽远忽近的唤声叫住。
温和的一声，陈醉应声抬头。
隔着一尺的距离，宋予朵站在跟前，整个人稍显不自在，但还在能加以掩饰的范畴之内。
“嗯？怎么啦？”
陈醉早猜到，故作不解歪头问。
见宋予朵迟迟不好意思开口说下文，二人面面相觑，倒是陈醉先耐不住了。
“我问你借英语试卷，是因为我的笔记没有记全，没有你说的意思......”
陈醉的眼神炽热望着，快要看穿宋予朵的心，滚烫灼热。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她小声道歉，飘忽不定的目光终落回陈醉身上。
略有得意的笑，细细听着宋予朵对他的解释：“试卷上的红叉太多，我想，你身边都是好学生，总不会没来由的问我借。”
宋予朵咬着唇，有点委屈说。
陈醉一只手在裤旁上来回揉搓...他想，她肯定看见了那些批注，只是现在该作何说辞才能显得不刻意。
“他们偷懒都没订正，我记得你有边听边记的习惯。”他的语气平淡，又没完地回接道：“再者说，什么是好学生，什么又是差生？”
陈醉貌似对宋予朵方才的话不太满意，于是追问，等来她的一句“可是我成绩不好。”
见宋予朵这模样，陈醉愣怔片刻，随即说，“你可以来找我。”
他说得很明白了。
“找你？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故作玄虚。
“字面意思。”嘴角抿了抿，似笑非笑。
“诶！”未等宋予朵开口，他不敢听似的，后背好包，耍帅离开。
“无论何时，都可以吗？”
“......”
陈醉已要走远，听到宋予朵说话声音还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她，眉心舒展，笑着说，“自然。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