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高飞

    寅时,天际线一抹亮白已揉入丝丝孔雀蓝,朝着深沉暮色愈发黯淡。

    教司坊内灯火渐明,珠翠罗绮织罗的清脆叮咚声揭开又一轮不眠夜。

    彼时来往官员络绎不绝,沈识竹却再无心揽客,只是高台处凝视着车马行径,直到一辆紫金檀木刻成的车如约停在了教司坊后巷。

    沈识竹明白,是宋承钰来接她了。

    “阿云,替我招呼好李大人,方才看见位熟客,我去去便回。”沈识竹提起裙摆径直冲下楼。

    估计谁也不会料到,教坊司锦衣玉食的名魁与人私奔会甘心舍弃一切,甚至连周身的黄金首饰也不曾带离。

    但只有沈识竹清楚,在徒有其表的珠宝下刻着教司坊独有的暗纹,若是不摘除,还不等出第一道关隘恐怕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这既是嘉奖,亦是束缚她数十年的枷锁。

    人之苦楚在放而不在拿,这次她决心干净离去,便也是铁了心,要与宋承钰远走高飞。

    小厮闷声道:“沈姑娘,宋公子吩咐过,无论待会儿发生何事,都切不可露面。”

    “我明白。”沈识竹虽表面云淡风轻,一路上却难掩悸动的心跳——

    沈识竹摘下宋承钰赠予的木簪,宛若再次看见白衣胜雪的少年郎透过桃花灼灼,对自己的爱意如春风般毫无休止的刮来。

    忽然,车身抖动,似是磕到了某处。

    沈识竹欲起身询问,又想到方才小厮的交代,便只得正坐其中,试探道:“发生何事?”

    车外寂静的有些诡异。

    “到底出什么事了?!”沈识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危机。

    然而来者更加有备,下一秒自空隙吹入的迷烟让沈识竹视线受阻,她下意识掀开车帘。身体却也陡然酥软,循着这股刺鼻檀香,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抹玄色大氅....

    “本王说过,不可伤她,方才是谁擅作主张用迷烟的,自行领五十杖。”

    昏暗晃眼的烛火,桌上紫金兽炉缭绕出水木香,帐前格外熟悉的如意镂空球令沈识竹彻底从迷蒙中清醒。

    沈识竹强撑床沿却被一双有力漂亮的手摁在了床头,盛鹤安瞳仁中残留的肃杀阴鸷在看见她的瞬间,如潮退般瞬间盈满一汪春水,眼底蕴积的温柔随时能溢出:“醒了?可还有不适?”

    沈识竹只觉心底生寒,她没料到盛鹤安竟能洞察到这般地步,如蜉蝣撼树,无论如何他便能如此轻易的又将自己拽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可笑了...

    朝夕种种,盛鹤安对自己的好,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与温存。与沈识竹记忆最后那个冷漠狠厉的人渐次重叠。

    无法确认的情感撕扯着沈识竹每一寸神经,深入骨髓。前世残留在盛府的血腥味,瞬间充盈鼻腔咽喉。

    沈识竹捂嘴干呕。

    盛鹤安连忙扶住她:“来人!传太医!”

    沈识竹掀开眼帘,猛然将他的手拍落:“世子何至于此?将我一言不说擅自绑入盛府,又是何意?”

    盛鹤安倒也从容,那欣长身影被四方窗牖纂刻入画,夜花中一如初见般俊朗:“手下的暗侍下手没轻重,是本王疏忽了,如何责罚,由卿卿说了算如何?”

    沈识竹一针见血:“如此厚礼,识竹怕是承受不起;还是说世子早以知晓我今日出城之事?还大张旗鼓来演这出戏。”

    立在面前的人低头不语,只是静静凝视着她,像是在等待后句。

    沈识竹牵起虚弱的假笑,挤出干哑的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阿云是世子一早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吧。所以如今得偿所愿,世子又想做什么?盛鹤安,你总是这样惺惺作态。”

    屋外玉盏碎裂的骤响昭示着此时的氛围。

    恐怕外候的小厮早已吓得手抖,换做常人,直呼这位世子爷名讳恐怕九条命也不够抵的,可沈识竹却还说的义正言辞,毫不犹豫。

    盛鹤安听罢,却低低笑出了声。

    他单膝跪于床榻,步步朝沈识竹逼近。伴随他身体的重量,本就柔软的布料也随之倾塌凹陷,她就宛如一寸寸陷入盛鹤安为自己编织的谎言中:“本王的卿卿,当真是聪颖过人,”

    盛鹤安温热的指腹在沈识竹耳鬓绵延点火,他的下巴有意无意扫过她的发梢,某个瞬间,伴随沈识竹因战栗发出的颤抖尾音,而骤然吻上她的眉心:“你何时,这样怕本王了?”

    盛鹤安没有给沈识竹任何多言的机会,眼波流转间,竟又是将人拦腰横抱,转了个方向:“本王记得昨日说过,这款香本王不想沾了别人的浊气....”

    “唔...”

    一吻间,沈识竹被压的更狠了。

    然而她似觉发间某处东西松动,自己本挽起的长发倾泻而下,将盛鹤安也覆盖其中。

    咔——

    不知何时,木簪被盛鹤安用食指折断,露出半截孤零零的枝丫。

    “还有,你不适合带木簪,太素了。”盛鹤安眼疾手快,瞬间摁住了沈识竹挣扎的腿,将她硬生生卡于自己两腿之间,垂眸相视。

    “你无赖!放开!放开我!”沈识竹终于抑制不住,连同那些委屈跟恨意,奋力砸在盛鹤安身上。

    “你何时又见过本王正派?不照样喜欢的要紧吗?”盛鹤安一副痞笑,毫无皇家威严可言。

    这句话倒像在说是她沈识竹死缠烂打,一厢情愿。

    多次叱喝无果,沈识竹抓起床沿旁的琉璃盏,一扬手,砸中了盛鹤安的后脑勺。

    盛鹤安缓缓抚上受伤之处,将染血掌心重新攥紧似怕吓到眼前人:“对你郎君下此狠手,卿卿你还当真是...”

    可沈识竹反而找准了时机,将能掷地的一切物件偶都朝盛鹤安狠命砸去。一时间,屋内虽灯光缱绻,却演变为一场混战。

    几度欲冲进屋内,却被盛鹤安的呵斥声逼停。

    盛府数十年的老嬷佝偻着腰吓得直哆嗦:“什么人敢这么对世子爷?”

    扎着发髻的小丫鬟更是声音颤抖:“打了这么久我见世子爷一直在躲,都没还过手....”

    圆脸小丫鬟附和道:“又是那位教司坊的沈姑娘?可我见前些时日她与世子爷还郎情妾意...”

    掌事姑姑呵斥了众人:“主子的事儿你们议论什么。”

    打斗声最终止息于奴仆们也逐渐小声的议论中。

    此时沈识竹轻车熟路的从妆台后翻出药箱,前世盛鹤安每与人置气斗殴,明知武不胜敌,却偏要逞强,自己便也会像这样替他上药。

    只是这次,要她心平气和面对,沈识竹做不到...

    这样想着,盛鹤安却先开了口:“本王不过是想邀你前去明夜花夕节,谁知你与那小情郎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逃走。”

    他习惯性将药瓶递给了沈识竹,见她无动于衷,才吃了闭门羹般自顾包扎起来。

    只是包得歪歪斜斜的纱布实在像落魄浪人,格外滑稽。

    沈识竹倾身上手,却因此话将手中力度放中了几分:“明夜?!花夕节,不是还有半月有余吗?”

    盛鹤安握住她的手腕朝下一拉,勾起唇角:“本王反悔又有何不可?难不成这半月,还要本王看着某人用尽心思与他人幽会?”

    沈识竹声线平淡:“出尔反尔,懒得与你争辩。”

    谁知,盛鹤安忽然仰起头,露出那双湿润而明澄的眼,活像只撒泼的犬兽:“那卿卿可否有什么想同本王说的?或者说,为何这些时日,你要如此冷落本王?”

    忽而吹折的烛光令盛鹤安的身形绣在画屏上,玄衣被烘的愈发暗沉,似要被卷入火舌中摇摇欲坠。

    沈识竹目光被引了去,一时间却不知该看向何处?或者倒影与真实她该相信哪个盛鹤安。

    即使机会在眼前,她也不能立刻逼问盛鹤安为何令娶他人,又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这些不知所云的问题现在来说未免太奇怪。

    千愁万绪化作沈识竹唇边的一抹嘲讽:“无事,不过是我对世子殿下,情义已薄。”

    盛鹤安修狭上挑的眼眯了眯,像是酝酿着什么:“好一个情义已绝,那既如此,也休要怪本王不近人情了。”

    沈识竹蹙眉:“你想干什么?”

    盛鹤安抽身正视着她,掀起唇角:“马倌,伙夫,杂役,若是你那小竹马更适合哪个?算来时辰,如今本王的诏令应当已送到驿站附近,只不过有两份。至于递出哪一份,全在卿卿一念之间....”

    他竟连宋承钰在驿站的消息都打听的滴水不漏,而此时面前赤裸裸的威胁,随着纸扇轻摇,也牵引着沈识竹的方寸思虑。

    最终她咬牙道:“我答应你。”

    “这才是我的好卿卿。”寥寥几字,盛鹤安那双眸却如拨云见日般,映出月色下沈识竹白皙如玉的面庞。

    正当此时,郊外驿站内。

    宋承钰没能等到沈识竹,迎接他的早已是一辆人去楼空的马车,以及一封来自盛王府的诏令——

    上面烫金行楷赫然提下邀约,如它主人般笔力之下透着张狂恣意:“邀沈姑娘于府上一叙花夕节详宜,宋太傅不必忧心,明日时三时于云翠坊设宴邀京中名士共赏良辰。”

    信纸在宋承钰掌心渐次皱起,阴影之下,他眼底蛰伏的阴鸷暗涌,一褪往日的温润如玉,目光淬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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