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无情的声音传入墨九耳中，他猛然想起主子求娶沈家女，其实是为了沈国公手中的兵权，而非外界传闻那般，对沈家嫡长女一见钟情。更何况，沈家与主子之间还横亘着杀母之仇。
然而，想到沈家嫡长女的刁蛮与任性，墨九提醒道：“主子，新夫人深受沈将军与沈夫人的宠爱，若受了委屈，恐怕会引发事端。”
谢忘尘淡淡道：“不会。”
墨九疑惑：“什么？”
谢忘尘轻笑，似乎心情颇好：“今日踏入谢府的，并非沈家嫡长女，而是一直在外清修的庶出三女。”
墨九闻言，愤然道：“沈家此举太过欺人，联姻之人怎能随意更换？更遑论他们暗中隐瞒，悄然行动，还给主子您送来了一个命格不好的庶女。”
谢忘尘却淡然道：“无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墨九愣怔片刻，忽而想起自家主子前段时间的一举一动。
原来，这一切都是主子在做戏。
明知沈家嫡长女心属当朝二皇子，却依旧坚持上门求亲；明知沈国公了解其性情，断然不会将爱女嫁予，却依然不顾沈国公的婉拒，三顾茅庐；明知沈夫人对嫡长女宠爱有加，不愿拆散鸳鸯，却还执意“表明心迹”。
这一切，原来就是为了迫使沈国公府作出今日的抉择。
如今，沈国公府确实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了柱，但真相总有揭晓之日。一旦事情败露，沈国公府势必要为此作出补偿。
这对一心谋求权力的主子而言，握有沈国公的把柄，无疑是增添了一项的筹码，实乃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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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坤宁殿。
沈贵妃看着本应在今日嫁入谢府的侄女，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宫殿之中，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做何？既然不想嫁，直接拒绝了就是，何故做出让三丫头替嫁之事？”
沈贵妃虽说着责怪的话，但是语气里依旧带着宠溺。
沈国公府的嫡长女沈珠见状，撒娇道：“姑母，您一定要帮帮珠儿啊。我也不想这样做的，但您自己也说过，谢首辅才华横溢，能力出众。既然如此，我们自然不能便宜了外人。”
沈贵妃沉吟片刻，并未立即作答。
她深知谢忘尘的能力非同小可，若他能成为皇儿的得力臂膀，那么在未来的皇位争夺中，她的皇儿无疑将多一份坚实的助力。
思索再三，沈贵妃开口问道：“那你想让姑母如何帮你？”
沈珠听罢，喜形于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皇帝姑父最宠您了，姑母若是去请求皇帝姑父下旨，将谢忘尘和沈芸的婚事板上钉钉，即便谢忘尘发现新娘不是我，他也断不敢有半分不满。”
沈贵妃无奈地轻轻点了点沈珠的额头，眼中带着宠溺和叹息：“你这个小机灵鬼！罢了，既然木已成舟，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求陛下下一道旨意了。”
听完姑母的这番话，沈珠心中窃喜不已。
将谢忘尘与沈芸紧紧绑定，既是母亲的意愿，也是二皇子的心愿。如今这一切即将得偿所愿，她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好消息与母亲他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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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天色犹暗，当今陛下的亲信太监王公公便已带着几个箱笼抵达了谢府。
“传陛下旨意，沈国公府三小姐沈芸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深得朕心。谢爱卿谢忘尘文武双全，才德兼备，为国家之栋梁。今见沈国公府三小姐与谢爱卿喜结良缘，朕心甚慰，特此送东珠一对，金缕衣一件，凤鸾钗一支，另赐宝玉一枚，黄金万两，愿谢、沈两家以此为契机，携手同心，共荣共进。钦此。”
细长的声音划破夜幕，跪了一地的谢府之人神色各异。
“谢大人，谢夫人，还不上前接旨？”
谢忘尘眸光清冷，上前一步接下圣旨，但他的声音却如同春晨的清泉，温润而雅致：“臣谢忘尘，领旨谢恩。”
沈芸脑袋一片空白，但是还是跟着谢忘尘的脚步，接下了突如其来的旨意。
王公公看了一眼谢忘尘，又看了一眼带着面纱的沈芸，心中不禁叹息：红衣翻飞，黑发如墨，君子如兰，秉性温润如玉，无怪乎京中闺秀皆以他为梦中情郎。可惜了，到头来竟然娶了沈国公府命格有缺的庶女。
忽然对上谢忘尘的视线，王公公心中微微一凛，意中人变成意中人的庶妹，还是一个命格不好的庶女，就算脾气再好，也难免有情绪。
他轻咳一声，说道：“奴婢还需回宫向陛下复命，就不叨扰谢大人了，告辞。”
王公公前脚才刚离开，谢府就炸开了锅。
“沈国公府三小姐？谢大人娶的不是沈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吗？”
“你们瞧，来接旨还带着面纱，不就是不想露出真容，不就是担心咱们瞧出端倪？”
“我听说沈国公府庶出的三小姐命格有缺，克父克兄，自幼就被送到雪莲山清修，如今出嫁了，该不会也克夫吧……”
听到这些话，沈芸感觉如针扎背，她惊恐地转过头望向身侧的谢忘尘。
只见谢忘尘的嘴角虽然轻扬着，但双眸深处却不见半分笑意。
沈芸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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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水居。
杜姑娘杜盈盈在吵杂的声响中幽幽转醒：“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一大早就这样吵吵嚷嚷？”
“姑娘，出大事了！奴婢听说昨日嫁入咱们谢府的夫人不是沈国公府的嫡长女，而是庶出的三小姐。”
闻言，杜盈盈面容微微扭曲。
自从知道表哥只拿她当妹妹，并且要迎娶沈国公府的嫡长女后，她就没有一刻是开心的。
昨日表哥成婚，然而她却遭遇不幸，被杨宦官的余党绑架。在发现表哥不顾新婚妻子，毅然前来营救自己时，她心中涌起了无尽的喜悦。因为表哥的行动向她昭示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真相：他在乎她的安危，他在乎她，甚至胜过沈国公府的嫡长女。
然而，让她如刺在喉、难以释怀的是——表哥终究还是娶了旁人。
若是沈国公府的嫡长女也就罢了，毕竟对方的身份与地位非同小可。但如今，竟是一位地位低微的庶出三小姐，且传闻中命运多舛，克父克兄，甚至可能还会克及丈夫的庶出女子！
“扶我过去看看。”
既然如此，便不能怪她了！
即便表哥未能娶她为妻，她也绝不能容忍这样的祸患继续留在表哥身边。
·
谢府是皇帝亲赐的府邸，在寒冬腊月的装点下，显得愈发庄严肃穆。
正厅堂屋。
谢忘尘身穿正二品官袍站于正堂中央，绯红如寒梅绽放，清雅却不失风华，宛如画中人物，风姿卓越。
可此时此刻，沈芸却无心欣赏。
对上谢忘尘那双狭长而深邃的凤眸，她心中掀起一阵慌乱。思及真实身份已被道破，她赶忙俯首，双膝跪地：“大人。”
真容掩于面纱之下，白皙、脆弱的脖颈却暴露在视线中，似乎只要轻轻一掐就能被他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谢忘尘眸光平淡无波，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沈家三女。
狂风呼啸，如刀割般刺骨。
沈芸不敢有丝毫动弹，一滴冷汗却顺着她的脖子滑落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而略带久远的气息，谢忘尘的眼瞳闪过一抹紫光。
接着，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贯温和的笑容：“夫人，起来罢。”
沈芸凝视着伸至面前的那只手，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一番挣扎过后，她终究还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谢忘尘手心的那一刹那，堂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她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
“表哥，别碰她！她命中克父克兄，就连生养她的冯氏也身染重病，表哥你别碰她，她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尖锐的嗓音如针般刺痛了沈芸的耳膜。
身体羸弱的冯姨娘，一直是她心底难以抹去的痛楚。听到这番话，她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原本伸至半空的手，也急忙缩了回来。
“嘶，有着那般命格，竟然长得这般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丧门星？”
“我瞧着，倒不如让她继续回雪莲山清修，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陛下都下了圣旨了，哪里还能把人送出谢府啊？”
“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听到这些话，沈芸迟钝地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面纱不知何时已落入谢忘尘的表妹杜姑娘手中。
杜姑娘杜盈盈冷嗤一声，讥讽道：“即便你急于嫁为人妇，也不该窃取家姐的婚姻。”
沈芸摇头，声音虽微弱，却异常坚定：“不是那样的……”
然而，她刚刚开口想要辩解，耳边就回荡起嫡姐严厉的警告声——
“如果你胆敢将真相公诸于众，那么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你的冯姨娘。”
在她离开沈家之际，母亲也派人过来传了话——
为了家族的荣誉，也为了防止真相曝光后，嫡姐承受不住流言的压迫而选择走上绝路，叮嘱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出嫡姐不愿嫁给谢忘尘的事实。
真相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沈芸的心上，她不能说，也不能解释。
“以为遮掩住真容，就能瞒天过海？以为有圣旨护身，就能稳坐首辅夫人的宝座？就你这种人，还不如一死了之，免得活在这个世上祸害其他人！”
杜盈盈语气冷漠，将手中的面纱轻蔑地一扬。
沈芸看着那轻柔的面纱在寒风中翩然起舞，最终随风飘向天际。
面纱尚且能拥有自由翱翔的权利，而她却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她从不渴望成为什么首辅夫人，只愿在雪莲山上宁静度日。
但她的命运，却从未有片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表哥！”
杜盈盈惊恐的叫声将沈芸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愕然望去，只见那块本已飘远的面纱竟然奇迹般地转了向，并缓缓地飘向了谢忘尘。
当看到谢忘尘稳稳地接住了飘至眼前的面纱，沈芸的心瞬间揪紧，嘴角紧抿，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
“表哥，你不是不喜碰触他人用过的物品，这面纱不如交由我来处理吧。”杜盈盈边说边伸手去拿谢忘尘手中的面纱。
谢忘尘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不必。”
杜盈盈瞬间愣在原地。
表哥不是突然变得厌恶与旁人肢体接触，甚至对他人使用过的物品也避之不及吗？
可现在，他为何对这个替嫁过来的女子戴过的面纱毫无嫌隙？
沈芸同样满脸震惊，她无法理解谢忘尘的举动。
谢忘尘垂眸，目光从沈芸茫然的小脸上移开，不经意间扫到下人中面色有异的几人，他唇角略带戏谑地微微上扬，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冷嘲。
既如此，那再给他们演一出戏也无妨。
墨九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不妥之处。这才一天的时间，府内就出现了祁帝的眼线。
他紧握双拳，为主子感到不平。主子原是大祁名正言顺的储君，然而，因当今祁帝篡夺皇位，主子的父王母后皆不幸惨遭其毒手。若非主子的心房位于右侧，或许也早已命丧黄泉。
且不说祁帝篡位之事，单以主子作为谢首辅所建立的功勋，祁帝便不应在主子刚为其铲除杨宦官等势力之后，转而将矛头指向主子。
谢忘尘静默片刻，目光落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上。
在他打开盒子，露出那支纯金打造的凤鸾钗后，府内响起一阵惊呼。
“表哥！”
“谢大人！”
在大祁，凤和鸾代表着夫妻恩爱、情深似海，丈夫亲手为妻子簪上此钗，则代表此生唯愿与其相伴。
杜盈盈恨不能立刻摔断此钗，可面对谢忘尘的威压，她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表哥，她命格不佳，你若是和她产生太深的纠葛，只怕会……”
谢忘尘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本官命硬，不怕这些。”
沈芸心中既感诧异，又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涌动。
她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谢忘尘确实对自己的命格并无惧意。这种感觉，除了在姨娘身上体会过，她在其他人身上还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
就连她父亲都不能做到坦然地面对她，谢忘尘为何能这般无畏？
沈芸还未来得及细思，那支金钗就已被谢忘尘轻巧地簪入了她的发髻之中。
“大人？”沈芸心中满是疑惑。
明知她并非他的意中人，为何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为她簪上这象征夫妻情深的金钗？
谢忘尘目光从容地从金钗上移开，淡声道：“戴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