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

    大雨如注,一切都朦胧起来,好似被拢上灰蒙蒙的雾。

    马球场的亭子里,白石抬手试探地向外伸去,掌心瞬间掬出捧小水洼,他微蹙了眉心,指间继而散开。

    砗磲身穿灰色长衫,眉眼谨慎道:“师父,要不要派人去里面寻找陛下?”

    白石摇摇头,负手道:“不必,眼下陛下约莫不想有人进去打扰。”

    砗磲想了想,瞬间了然,刚预备下去时,却被白石忽而叫住了。

    “让你做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

    “已经办妥了,咱们的人安插在里面,现在没有任何人察觉。”

    “那就好,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得有失。”

    师徒俩说的,是年初的一桩古怪事情,户部侍郎李子明在下到江淮两地时,突然发现该地制造向京师运送粮食的漕船中,钉子等铁器消耗巨大,费用奇高,实在叫人纳罕。

    只是因为这东西一般都钉在木头上,且不好称重,故而多方探查也无果。

    为此,祁钰便命他们师徒先私下去探访一番,如有端倪先按兵不动,待时机成熟一并发落。

    船厂大部分都有直管官员,而那些官员又绝大部分是丞相谢訇的门人,故而此事极为敏感。

    再联想到近日搜集到的,丞相谢訇的门人似乎还参与了谎报从军人数,而贪墨空饷的事情,白石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陛下性子刚毅,雷厉风行,眼里更揉不得沙子,他如今按住不发,是憋着暗火以待来日。

    谢訇已历两朝,又曾经担任太傅之职,如此不懂得约束下属,往后只怕晚节不保。

    只是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谢訇的手笔,只怕是一言难尽。

    砗磲见白石沉默不语,低低道:“既如此,徒弟先下去了。”

    白石摆摆手,却不料砗磲在转身时,脚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人踉跄倒地。

    “你小心些。”白石蹙眉道。

    他温和地走过去,想要扶他一把,却瞥见他腰间那块玉佩不见了。

    砗磲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尴尬,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

    白石气息一沉,自己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办事也妥帖,就是有一个毛病。

    好赌。

    早些年为了给他戒赌,白石抽断了不少藤条,他虽说模样清秀,可教训起徒弟来,却是一点都不手软的。

    自己因着最近太忙碌,少盯了他些,这糊涂徒弟便又开始造作了。

    “砗磲,为师再说一遍,你要是继续这样,便不必跟着我了。”白石冷声道,温润的面容陡然寒肃起来。

    “是……是……师父……”砗磲嗫嚅道,嘴唇颤抖着,想是也怕极了白石的手段。

    师徒俩又看了看雨景,忽然远方飞来一只躲雨的小鸟,落在美人栏上啁啾一下,似乎是见里面氛围不太对,又迅速扑向雨幕中去。

    它在密林里低飞少许,终于来到了一处山洞,抖了抖身上的水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洞里看去。

    沈云鸾不停往后退,那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精壮的身躯一览无余,他缓步上前,慢条斯理地像是闲庭散步。

    “公主,朕可是为你好。”祁钰低声道,嗓音听不出情绪,几簇篝火点燃他的俊颜,那凤眸里的颜色都闪烁起来。

    “不不不不,不必了,云鸾这样就好!”沈云鸾吓得花容失色,第一次看见男人躯体的震惊,化作羞怯与害怕,使得这朵娇花愈发颤抖了。

    在祁钰的眼中,那娇儿苍白着小脸,几缕乌发被打湿后,紧紧贴着脸颊,一路仿佛深入进衣襟里,玲珑曼妙的娇躯若隐若现,有种半遮半掩的风情。

    沈云鸾杏眸泛红,眼睫都是湿润的,水珠从鬓上滴下,顺着那滑腻似酥的脖颈滑落,朱唇也泛着潮湿的光泽。

    像是被晨露淋湿的石榴花。

    又欲又撩人。

    祁钰眼神愈发昏暗,不急不缓道:“哦,当真?”

    沈云鸾见他停了步伐,嗓音仍旧绷紧道:“是,云鸾谢陛下关心,我在这儿烤一烤就好了!”

    她太过紧张,竟然用了“我”自称。

    祁钰勾了薄唇,凤眸缓缓垂下,眼睫处浓密鸦黑,好似在酝酿什么情绪。

    许久,沈云鸾看见他抓起自己的衣裳,径直走向那架子,随后把衣裳搭在了上面。

    “既如此,朕便不为难公主了。”祁钰缓声说,自顾自地伸手烘烤着,修长如玉的手指展开,被火光勾勒出轮廓,极为矜贵优雅。

    沈云鸾这才松了口气,远远看着那人烤火的身影,犹豫要不要过去。

    忽然,洞口吹进来一阵冷风,叫她瞬间打了个哆嗦。

    脚步缓慢,沈云鸾这几步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祁钰虽然在篝火旁,看似目不斜视,可余光却是追随着她的,见她几步路走得重似千斤,不由得轻笑出声。

    “公主,倘若朕想做什么,你觉得你抵挡得了?”他轻声道,嗓音有种慵懒的随性,语气却是强势霸道的。

    沈云鸾不知作何回答,心里怦怦直跳,她整个人都闷闷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洞外飘风急雨,洞内篝火幽明,祁钰搭好的架子横亘在二人之间,他的衣裳搭得随意,却严严实实遮住了左半部分。

    剩下的右半部分,沈云鸾能看见他神清骨秀的侧脸,被暖红的弧光勾勒,肌肤上被泅得湿润,被火光一照,泛起莹润又细腻的光泽。

    “公主真打算穿着湿衣服?”祁钰突然说,依旧保持目不斜视的模样。

    沈云鸾纠结了一瞬,犹豫道:“好吧……”

    祁钰眨了下眼,快速且不着痕迹。

    眸子继而垂下,眼睫浓密深邃,好似敛去不少情绪。

    窸窣的声音响起,沈云鸾将湿透的宫衣解下来,在确定他脸没有转过来的情况下,快速搭在了右半部分的架子上,彻底隔绝二人相见的可能。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厚重的衣裳堆叠在一起,而祁钰单薄的寝衣则是摊开来晾着的。

    那处正对着她坐着的位置,火光将少女曼妙的躯体勾勒,朦胧地浮现在了单衣上,她每个不经意的动作,每个细腻的小细节,此刻悉数落入一旁静心观察的男人眼里。

    沈云鸾脱得只剩下小衣,她单薄纤细的身子被光照耀着,自侧颜到脚趾,全都被勾勒出来,像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祁钰眼神暗得可怕。

    他喉结滚动着,神情却依旧冷静自持,好似全然不受这场景蛊惑。

    沈云鸾湿润的身体稍微被烘干,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方才全身上下都黏糊糊的,衣裳又重又麻烦。

    少女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来,靠近了篝火几分,那手臂曲线纤细无骨,好似稍稍用力便能折断。

    娇弱伶仃得引人怜惜。

    倏忽然,沈云鸾余光看见一边的墙壁上,好似被人拿东西刻了些什么,她仔细辨认一下,才发现是几个人的名字。

    “这不是大雍先帝和几个王爷的名字?”沈云鸾喃喃自语道。

    “此处朕从前偶然过来,闲来无聊便刻了下来。”祁钰缓慢解释,嗓音喑哑又低沉。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大雍先帝的名字是单独刻上去,其他四个王爷是刻在了一起,还有这个齐王,他怎么又是一个人,还离他们的名字距离稍远?”沈云鸾又问道。

    “公主真的想知道?”祁钰凤眸半阖着,目光变得晦朔难明,几丝诡谲的气息乍现眼底。

    莫名的,沈云鸾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臂说:“不想知道。”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身为景国皇族,宫廷密辛听得不少,自己也经历过。

    听说这人登基后五王犯上作乱,他一日诛杀四王,剩下那个关在密室放了一个月的血,人都快成了干尸才一刀解决,实在是残忍至极。

    “公主很聪明,有些事情最好不要深究。”祁钰慢条斯理道。

    “谢陛下夸奖。”沈云鸾干巴巴道。

    祁钰轻笑,突然问她:“朕记得,公主是懂武功的,可为何骑术如此不佳?”

    沈云鸾微愣,回答说:“云鸾当时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六公主,很少接触到马场,更别提学习骑术了。”

    祁钰轻挑了剑眉,语气好似轻快说:“嗯,所以有机会,便向陆谨弋学起了武术?”

    沈云鸾喉间一哽,半天不知该作何回复。

    她和陆谨弋是私情,每每在御花园南角会面,都觉得时间飞逝,当时陆谨弋看她失势可怜得很,她也想学点本事傍身,久而久之便生了情。

    也许是想到从前的时光,沈云鸾媚气的眉眼都落了灰,有些沉默地盯着火焰瞧。

    祁钰微沉了气息,指骨发白,阴沉骇厉在眉宇间一闪而过,周遭也莫名变得威压。

    他生硬地扯开话题。

    “公主的刺绣是自学的?朕瞧着绣工甚好,不输宫内许多绣娘。”

    “算是吧,当时云鸾的乳母从前是个绣娘,教了云鸾几回,后来母妃被赐死,乳母等悉数弃我而去,为了生计便只能靠着绣些东西,托人到宫外换银钱了。”

    “……公主很坚强。”

    “也不是什么坚强不坚强,总得这么活下去吧……啊——!”

    话说到一半,沈云鸾突然大叫起来,祁钰瞬间撩开衣裳,看见前方正弓身盘踞着条毒蛇。

    他二话不说,抄起地上的枯树枝,力道又狠又准,径直劈在了那毒蛇的七寸之处,竟然直接将它劈成了两半。

    男人□□的上身映入眼帘,沈云鸾只着单薄的小衣,圆润的肩头和纤细的手臂等都露着,几乎等于是不着寸缕了。

    她瞬间头皮发麻,又听见那人背对着她问:“公主,朕想要个荷包,你真的不给吗?”

    沈云鸾没反应过来,这话题跳跃性太大了,怎么又扯到荷包去了。

    就是这短短瞬间的迟疑,叫祁钰强压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

    他转过身来,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公主,朕想要的东西,倘若得不到,便要强抢了。”

    “到时候,公主可不要哭才好。”

    君王的眉眼锋利冷傲,神情有种志在必得的强势,紧盯着沈云鸾时,让她觉得自己在劫难逃。

    而当他欺身而至,将她的手擒住时,沈云鸾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强盗!!!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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