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说变就变，早上还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就下起了大雨。
苏离和好友聂容约好了下午一起看电影。
“离离！这里！”聂容穿着橘色小裙子，朝她招手，苏离快步走了过去。
“这天怎么跟老黄的脸似的，说变就变！”两人刚碰面就开始变天了。
老黄是他们班主任，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喜欢穿黄色衣服，因此得名。
上映的电影叫《河山》，是苏离很喜欢的一位女导演的作品，也是她复出后第一部电影。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电影院门口瞬间挤满了人。
苏离看着天气预报，担心两个多小时过后，雨势依旧不减。
“走吧，”聂容取完票，拉着苏离就走，“待会儿的事看完再说。”
说得也是。
＊
吃午饭时没看见苏离，程青文问了句，才知她和同学出去玩了。
他一顿，看了眼天气预报：“她带伞了吗？”
“夏天出门都会带上的，”云姨解释，但看这黑云压城的气势，不免蹙眉，“就是怕带了伞也不顶用。”
午饭过后，不出所料的，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将整个世界都裹挟在其中。
乌云的边缘翻滚着，如狂暴海浪在黑暗中挣扎。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仿佛能嗅到雨水的味道。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顷刻间，大雨泻下，瞬间将大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
两个多小时后，苏离和聂容从影院出来了，发现影院门口的人只多不少，甚至不少人都躲进了商场里。
“我去，这雨好大！”聂容愣愣感叹，“咱找个店先坐坐吧。”
话是这么说，但此刻只要有空位的店基本上都坐满了人。终于在排位了半个小时过后，两人在一家甜品店坐了下来。
她们的位置靠近落地窗，可以清楚看见雨势变化。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家都望向天空，抱着这样的期待。
终于，五点的时候，雨变小了。
陆陆续续有人撑着伞离开。见状，苏离也起身结账。
“下这么大雨，你回去的路会不会有危险啊？”聂容是少数几个知道苏离家事的人，以前也去过青云山，不得不说非常适合度假，但如果下暴雨，山路确实有安全隐患……
“要不你和云姨说说，今晚先住我家吧。”
五点多的天色在夏季不算晚，但大概因为下雨，乌云密布，看起来黑压压的。
苏离不太习惯在别人家住，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总觉得麻烦别人，于是她拒绝了聂容的好意：
“没事，我走习惯的。”
“行，那你记得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知道苏离的性格，聂容也不再坚持，只是叮嘱她要小心。
“嗯，车来了，你快回吧！”
送走了聂容后，苏离站在商场门口等车。市区到青云山没有公交直达，她一般都是打车。
但此时下雨，又恰逢下班高峰期，叫车软件迟迟没有动静。
为了难得的约会，苏离穿了一身白色长裙，上面绣着暗金色的枫叶纹。尽管她小心地提着裙角，却还是难免沾湿了。
商场门口的人渐渐变少。
不经意间扫过去，有运气好打到车的，也有父母朋友来接的。
而自己这边仍然毫无动静。
就像是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家长都来接孩子回家了，只剩下了一人。
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不难受，但难免有些酸酸的感觉。见雨又下大了，苏离往后退了一步，也站累了，干脆蹲在地上。
打湿的袖口和裙摆粘在皮肤上，风一吹起了层鸡皮疙瘩，让人忍不住发抖。
苏离百无聊赖地将手机里的软件都刷了个遍，又看了看打车界面，还是没呼叫到车。
她叹了口气。
可能……她运气确实不好。
正当她感慨时，忽地，手机震动起来。
然后苏离乍一看那个“m 云姨亲儿子”的备注，愣在了原地。
犹豫了好久，反应过来忙点开：“喂，阿程……”
“离离，下这么大雨就不知道去商场里面坐着？”
苏离听着男人略带怒意的话，一愣，下意识朝周围看去。
“也不知道发个消息？”
雨雾朦胧，她看不清。
“我……”
“站着别动，我过来。”
＊
眼看着雨下得越来越大，程青文没来由的烦躁。
苏离……
想到母亲说的，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如果真下大了回不来，那小姑娘总会求助吧。
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刻钟。
程青文独自坐在廊道屋檐下，潮湿的雨雾扑面而来，感觉衣服都被润湿了。
“怎么一个人坐这儿？”沈靳不客气地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担心那小姑娘？”
程青文乜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我记得……”沈靳这会倒不冷漠了，状似不经意提起，
“她早上出门穿的白裙子吧？啧啧，粘上了泥肯定不好受，这个点打车估计也够呛……也不知道今晚还回不回，诶，你干嘛去？”
话还没说完，就见程青文起身，拎起外套就往门外走。
沈靳看了眼，桌子上那杯茶，一口都没喝。
“下这么大雨他干什么去？”路周刚巧出来碰角程青文，招呼都来不及打人就已经到门外了。
沈靳笑了笑：“接妹妹呗。”
“苏离？也是哈，这么大雨，小姑娘一个人上山确实挺困难的。”
闻言，沈靳也不多说，有些事得看破不说破，自己淋了雨，怎么样也得撕一撕别人的伞。
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是程青文。
他乐见其成得很。
＊
雨水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天路滑，车速也缓慢，时走时停。
车上除了雨刮器摩擦的声音，安静极了。
苏离坐在后座，有些拘束。
她想起刚才程青文的脸色，虽然不敢正面看，但走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周身的冷意。
车上开了暖气，苏离周身渐渐回暖，感觉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啪。”
前面扔来一条帕子，兜头将她罩住，还不等苏离扒拉开，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干净的，擦一擦头发。”
说话的同时，男人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
后座被隔开成一个单独的空间，倒是让苏离放松了些。她拧了拧被打湿的发尾，毛巾很快濡湿了一小片。
顺便，将手臂和裙角擦了擦。
苏离琢磨着程青文方才的语气，应该没有那么生气了……
……
前面堵车，程青文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开车柜，取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后，随意将烟盒扔在了副驾上。
动作一气呵成。
但拿出来也没打算抽，只放在指尖把玩着。他已经戒烟很久了。
会让人上瘾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好。
他真没想到苏离会这么傻傻等着。
也不能说傻，至少没有傻到直接冒雨走。
当雨里那个纤弱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野里时，实实在在地，将一路上的担心烧成了火。
隔着一条马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没有直接下车，而是打了电话。
几乎是带着质问的语气。
驾驶座上的男人垂着眼，神色不变，指尖那根香烟也慢慢被揉皱、捏碎，最后扔进了垃圾袋。
程青文又恢复如初，拿出湿巾将指节一丝不苟地擦了个遍后，他看了眼时间。
过去了十几分钟了。
但后面毫无动静。
想了想，他缓了缓语气，曲起食指敲了敲隔板：“离离？”
“我好了！”
后面几乎立刻回答。
程青文降下隔板，和后座的人双目相对。
苏离坐得规矩，一双杏眼里藏着几分忐忑。黑色的瞳孔发亮，像是被雨也浸润了，湿漉漉的。眼尾也泛着红。发丝有一两缕沾在白净的脸上。
程青文移开视线，却无意间瞥到少女些许轮廓，还未凝目便迅速收回了视线。正人君子般，非礼勿视。
沉默了一瞬，程青文想自己大概是没有管过小孩，尤其是不知道怎么和小姑娘相处，才会觉得生气。
想明白了，心里那股烦躁和责怪，也就消散了些。
他自嘲一笑，也是，何必同一个小姑娘生气。
于是，看苏离不开口，他先问道：
“还冷吗？”
“不冷了。”
“嗯。”
他点头表示知道，又把暖气调高了些。
道路到了外环变得畅通。程青文也专注开着车，两人一时无话。
苏离其实没有想通程青文为什么会生气，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
“阿程哥哥，”
她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前座。
“如果今天雨真的下的很大，时间又很晚了的话，我会和云姨说一声，要么就是在朋友家住一晚。要么就麻烦你或者宋大哥来接我。”
言下之意就是，苏离真没有觉得现在时间很晚。
也不是，故意的。
“嗯。”但只得到了程青文单字的回答，苏离从后视镜里，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反正就是……没有表情。
多说多错。
干脆，自己也不说话了吧。
到青云山估计还得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苏离坐在后座无所事事，打开手机的时候，乍一想到刚才程青文的备注。
他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思及此，苏离点开通讯录，编辑。
问题是，改什么呢……
思前想后，她还是不知道把他分到哪一个组。
干脆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