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半山居门口。
停稳后，熄火。在开车门之前，程青文说了一句“稍等”，止住了苏离要下车的动作。
他将副驾上的西装外套递了过来，不容拒绝地松了手。也没看她，说：“先把衣服穿上。”
白色的纱裙被雨水沾湿了有些透，苏离到底是个女生。
苏离忙接过。他的西装应该特别昂贵，万一掉在地上，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嘴角扬了扬，解开安全带披上：“谢谢阿程哥哥。”
程青文嗯了声，没再说别的，他先下车，撑好伞再打开后座门。
一阵凉风灌了进来，苏离默默捏紧了领口。下了车，身上穿着他的外套。
男士西装套在身上，如同一件大衣，将苏离整个包裹了起来。外套上似乎还残留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陌生的冷松香，有点好闻。
“当心。”
男人左手撑伞挡在车边，另一只手隔着西装外套，扶着苏离手臂。
“砰”一声，车门关上，程青文护着苏离大步朝里走去。
伞不自觉朝着她那方倾斜。
里面早有人听到了动静打开了大门。
“程哥你回来了，刚好饭……”叶煦打开木门，然而看到眼前的场景，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
苏离被伞挡住了脸，没看到来人。听到声音，三两步进了院子。她赶紧抬头，歉意一笑：“叶煦姐。”
只是叶煦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复杂，如果没看错的话，好像有一丝……庆幸？
“先去换件衣服。没事，你们先吃。”
将伞挂在廊道，程青文先催促着苏离，然后才对叶煦说到。
男人上身大半的衬衫已经湿了，贴在身上，显露出劲瘦的轮廓。
然而叶煦无暇关心这些。
她只是想到刚才那个画面。
在没看到他身旁的女子是苏离的时候，叶煦觉得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和谐得有些刺眼。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还以为……
不过还好。
现在她只庆幸。
还好是苏离。
＊
苏离回房间立刻洗了个热水澡。
穿上一件长袖春裙，裹上长外套，才觉得暖和起来。
程青文的外套被她挂在衣架上，她看了看，右肩往下的地方颜色变深了，想来是难免被雨淋到了些。
她记得山下有一个干洗店，想着明天或者天晴了就送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洗。
晚饭还是等大家到齐了才开的饭。
人有些多，大家就挪到了大桌子上吃饭。
座位也没讲究，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苏离到客厅的时候只剩下三个位置，除了云姨和于妈，也就程青文没到了。
她想了想，选了靠近上位旁边的那个——今天就暂时别在某位面前晃悠了。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于妈嫌上菜麻烦，干脆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云姨也顺势坐下，方便于妈照顾。
这一来二去，最里边儿的位置，就留给了程青文。
苏离：“……”
男人姗姗来迟，头发还微湿着，手里还端着杯水。
见众人这架势，有些歉意道：“抱歉，不过以后不用等我。”
“说什么呢！咱又不是饿死鬼投胎，这么会儿还等不了？”云姨第一个反驳。
“就是就是。”
程青文没接话，绕过众人，在苏离旁边落座。
两人恰巧都洗了澡，苏离在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沐浴露的青柠香。
“吃吧，来，小路小沈。还有煦煦和小飞别拘束，肯定都饿了。”云姨赶紧招呼着。
席间聊起闲话，苏离才知道这些朋友都是和程青文从小玩到大的。
说到小时候的事她也插不上嘴，就专心安静地盯着自己碗里。
程青文偶尔附和两句，话并不多。
“趁热喝了。”苏离听见旁边的男人轻声道。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他将手里端着的杯子推了过来。
苏离不明所以地揭开陶瓷盖子，闻了闻，是熟悉的姜茶。
她心里不知怎么的被戳中了一下，他真的，很会照顾人。
苏离微微抬头，捧起杯子的同时，认真地道了谢。
＊
几人是来度假休闲的，自然也想着出门走走，转转山。
下午天气晴朗，云姨就将他们这些年轻人“赶”出了家门。青云山胜在自然之景，清幽寂静。山泉汩汩，林深草密。
山上唯一的建筑，除了半山居，就是山上的青山寺。苏离前不久才去过一次。
一行六人慢悠悠地朝着山上走去。
有点微微刺眼的太阳，苏离走在最前面带路，戴了一顶草编遮阳帽。
旁边是叶煦和杜若飞。
另外三个男人走在后面，隔着几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杜若飞性子活泼，再加上和苏离年龄差不了多少，有他说话，三人倒有不少共同话题，气氛融洽。
山不高，即便他们边走边玩，二十多分钟后也到了寺前。
青山寺很小，门前青石板的缝隙里长满了细碎的草，墙上还有雨水浸湿的痕迹。
一看这段时间就没有人来。
苏离让他们等片刻，自己掏出手机，给师傅打了个语音电话。
“林师傅，你在吗，我过来坐坐顺便帮您打整一下，对了还带了几个朋友。”
“好吧，那我自己拿钥匙了啊。”
旁观全程的其他人：“……”
“咳，这大师还用手机啊？”杜若飞奇道，“与时俱进呐！”
“师傅也是人呀。”话虽这么说，其实苏离第一次见林师傅刷某软件还蹲直播间时，愣是被好好震惊了一把。
从此以后，大和尚在她眼里的形象，不再是西游记里的唐僧。
“林师傅有时候会出远门，以防万一他放了把备用钥匙在门边。”苏离一边朝着门边走去，一边解释。
她扣开一块方砖，轻车熟路地摸出了一把铜钥匙。
苏离小时候喜欢往庙里跑，有一回正好碰上林师傅不在，她一个人就傻傻地在门槛边坐着等了一个下午。
又好巧不巧碰上下大暴雨。
而云姨也见惯了苏离在寺庙里玩个半天一天的，自然就没料到这么个情况。
等到林师傅优哉游哉地踱步到庙门前时，就看到小女娃娃抱着自己睡着了。
他抖了抖，赶忙上前去，手一碰被凉的一缩。林师傅暗叫不好，脱了衣服将人裹着，抱进了庙宇。
这事至今都还瞒着云姨。
自此，林师傅外出，总会留一把钥匙在门边的石砖缝里，庙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再加上本就敬鬼神而远之，倒不担心有人偷东西。
苏离打开门，等一行人都走了进去才关上。
“前殿是供奉的菩萨佛像，后殿是师傅的清居，也设有茶室。阿程哥哥你们先逛逛，我去备茶。”
说完，朝大家一笑，轻跑着走了。
“来都来了，不如上上香，求个保佑？”沈靳朝程青文说道。
杜若飞早就拉着路周进去了殿里。
“想去就去，我不信这些。”程青文没什么求的，或者说没什么求不得的。
比起前殿这些神佛，他对后院的雅居更感兴趣一些。拍了拍沈靳的肩膀，自己闲逛走了。
沈靳收回视线，然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叶煦：“那你呢？听云姨说这里的菩萨挺灵的，尤其是求……姻缘，和学业。”
后面三个字，他顿了顿加上去的。
“是吗……”叶煦今天话意外地少，闻言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摇摇头，“有些时候，求佛不如求己，我还有事儿，你自己逛啊。”
不等沈靳回答，也大步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沈靳耸了耸肩，自己进了殿。
＊
青云寺庙宇不多，但迂回环绕，占地面积倒并不小。
程青文第一次来，东走西绕，到了一处栽种着竹子的月门旁。
竹林旁有石桌和石凳，只是沾了水汽，没有办法坐人。
“程哥。”
程青文正要离开，却听见了叶煦的声音。
他止住脚步，转身。能让叶煦追来，多半是有话要说。
“程青文，”叶煦也不藏着掖着了，本来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而来，早说晚说都是一样。
她郑重地再喊了一声，这一次是他的名字。
“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程青文没料到叶煦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说，但他的神情中，并没有否认——他确实知道。
一个男人不会看不出有女人对他的心思，除非在装。
但思及两家关系和合作，程青文察觉后后并没有戳破，平日来往中却有意地避开。
时间久了，见她似乎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的意思，也就慢慢没在乎这事儿了。
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这次，有点让他意外。
“我知道程爷爷一直明里暗里在催你的婚事，像我们这些人，婚姻的归宿多半是和利益有牵扯。哪怕不谈情，你我也是合适的选择。”
叶煦语气轻描淡写，像是早就知道了程青文的答案，所以打算以利诱之。
程青文等她说完后，才给了正式的回答：
“我和叶文一样，把你当妹妹。”
这是对她第一句话的回答。
“程氏，”他停顿，“大概还不太需要靠我的婚姻维系生存。”
这是对叶煦第二个说法的回答。
“抱歉。”
决绝而又绅士。
虽然早料到他的回答，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叶煦也拿得起放得下，何况今天本就是抱着“以后不说怕没机会”的心说的。
有些事，说出来了才能翻篇。
“我知道了。”她也没什么伤心的。
“不过现在我心情欠佳，作为表白失败的人，能不能请被表白的你先走一步，这地儿我要单独征用一下。”她下巴轻扬，理所当然道。
程青文：“……”
行。
＊
苏离听见程青文要过来，赶忙找了个假山躲在后面。
她发誓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备好茶刚准备去叫他们，就撞上了这么一个……表白场面。
怕当事人尴尬，她不敢出面，也不敢往后离开发出声音。
叶煦姐喜欢阿程哥哥……
青梅竹马，是一段佳话。
但……
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有种，漂浮不定的感觉。
……
她下意识地等着男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