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座无虚席。
主任领着她进门，原本的嘈杂霎然消散，仅剩些许窃窃私语。
殷宛音照例往自己的位置走，却没注意到台长朝主任使了个眼神，下一秒她便被带到会议桌前坐下。
按照座次规矩，领导左手为尊，而殷宛音的位置就在台长左侧。这是连成凡都够不到的位置，眼下却成了殷宛音的唾手可得。
“人到齐了，我们开会。”
台长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今天的会议，主题倒是明确，就是《今日嘉宾》开播周年庆的事。
他先是用冗长的讲话意图提高大家的认识，后又说起《嘉宾》这个节目带给台里的流量话题，最后才是此次会议的重点——蒋丞屹。
“和大家说句心里话，我作为台长，是真的没想到蒋丞屹能来做客我们的电台节目。当然了，这要归功于殷宛音，早上我接到蒋衡地产电话的时候，对方在电话里对宛音的工作态度和职业素养做出了极高的肯定，这个季度宛音的奖金翻倍。”
掌声自四周响起，殷宛音看到是周明带的头。
“但是我们也要肯定成凡作为《嘉宾》这档节目的主播，完全是凭着自身的努力，将这档节目发展到今天这个高度，我相信如果把《嘉宾》换成我们台任何一档节目，蒋丞屹应该都不会参加。所以成凡年底奖金也翻倍，掌声也要送给我们成主播。”
这次的掌声要比刚刚热烈一点，殷宛音瞥见周明翻了个白眼，样子滑稽，逗得她想笑。
可能是和蒋丞屹待久了，领导的意图她也能揣摩出了一点。
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可实际上却是厚此薄彼。
让殷宛音坐在重要位置，就肯定成凡对节目的贡献；给她季度奖金翻倍，就给成凡年终奖金翻倍；她主动获得了掌声，成凡的掌声就要更热烈一点。
殷宛音记得蒋丞屹给她讲过，这叫领导人的策略，不能让手底下的人一家独大，要有一人出现使得两人互为掣肘。
而她作为被领导拉进赛道的人，这个时候表面上要扮演好领导安排的角色，配合他演戏。但同时也要有自己的想法，演一出戏给领导看。
要成为戏中人，更要成为戏中人。
这是蒋丞屹教她的自我保护方式，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眼见着掌声逐渐平息下来，成凡摆出45度的微笑，主动开口。
“很感谢台长对我的理解和信任，我把这档节目当成自己的孩子，拼力扶持，尽心呵护。当然了，在传统媒体逐渐衰落的今天，这档节目能走到现在，离不开整个团队的支持，特别是宛音。”成凡身体向前，探头看向台长左侧的殷宛音，“宛音从入职开始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学习，她经常说想像我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主播。”
听闻这话，殷宛音机械地转头，眼见着成凡撒谎脸都不红，她当真是佩服。
“宛音这么说的时候我经常纠正她，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多优秀，但是宛音她做到了。大家都知道，这几日黄金档的收听率直线上升，更是请到了蒋丞屹做客我们的节目，我为有宛音这样的下属，感到非常骄傲。”
成凡站起身，带头鼓掌。台长自然乐意见得这种场面，紧随其后的连连点头，也随之鼓掌。
会议室的掌声照比之前两次还要热烈，成凡当真是厉害，就这么三两句话把殷宛音推到众矢之地。
“对了台长，我有一个提议。”
“你说。”
成凡温和的笑容再次对上殷宛音，“您刚才说蒋衡地产的人对宛音的工作非常肯定，那就这样吧，咱们今天也别苦恼做什么内容了，这次节目的提纲就由宛音全权负责吧。”
台长若有所思，“嗯，宛音写的稿子我看过，非常不错。而且前几天她也播过蒋衡地产的消息，对公司和蒋丞屹有一定了解，那就……这么定？”
台长转头看着殷宛音，殷宛音的视线看向台长，又用余光瞟向成凡。
殷宛音知道成凡没安好心，也猜到她一定还憋着其他的坏。但是这再怎么坏也不过是围着蒋丞屹，有他在，殷宛音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察觉到成凡幸灾乐祸的表情，殷宛音笑得却比她还灿烂，“没问题台长，我可以。”
-
殷宛音接下的是烫手山芋，能让她一战成名，也能让她房倒屋塌。
晚上八点，殷宛音抱着电脑来到了楼下咖啡厅。
殷宛音在屾城有自己租住的房子，是离台里很近的尚湖国际，一室一厅的格局，和嘉屹湾肯定没得比，但也算是中等偏上。
小区附近酒吧咖啡厅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超一应俱全，完全可以满足当下住户的一切生活需求。
殷宛音最近在嘉屹湾留宿的次数多了点，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就停了电，刚写得有一点头绪便只能抱着电脑来咖啡厅继续写。
人满为患的嘈杂大有要盖过音乐的架势，她在门口看了半晌，实在没有太好的位置只能扯过一把高脚椅，坐到中间的长桌上。
成凡那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会上一再保证不会干涉她的内容，可散了会直到下班，前前后后改了好几个方向。
殷宛音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放在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一把抓过，见是成凡的微信，忍不住蹙眉。
成凡：【我想了一下，我们的节目还是要站在听众的角度上，所以问题方面偏重一下他的私人生活会比较好。】
殷宛音长舒一口气，压下心口的不悦，点击屏幕编辑着微信。
【最好找个契机再问问他什么时候接手蒋衡集团，你要知道蒋家的动态就代表着屾城的动态，谁上位谁掌权，谁就是掌握屾城经济命脉的那个人。】
对话框里打了一大半的话被她删掉，没再打上几个字，成凡的微信又发了进来。
【蒋丞屹不是一般人，别以为能把他请来就真的可以在台里居功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谨慎点走是好事。对了，把蒋丞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有些细节的问题我需要找他敲定一下。】
殷宛音彻底放弃了解释的想法，她将电话扣在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气鼓鼓的模样活脱脱一只河豚。
高脚椅的用途就是显出客人的长腿，殷宛音的腿是不短，但她生气的时候不停晃悠着两条腿，更显可爱滑稽。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此时自己的模样吸引住了身后准备签合同的明谦然。
刚结束和合作伙伴的沟通，明谦然手握签字笔，视线却锁定在殷宛音身上。在合作方的提醒下，方才在备忘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我就先走了明总，我们改天再聊。”
“好。”
双方起身，明谦然回握对方伸出的手。目送其离开后，视线直接落回到仰头深呼吸的殷宛音身上。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坐到殷宛音右后方，这个位置能看到她整个背影和大半个侧脸。
咖啡厅的灯光就在她头上，光影氤氲着她的秀发，像是给她镀上一层金光。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晃动从侧面看像是长出翅膀的天使。
可下一秒，她气鼓鼓的侧脸加上晃悠的双腿又宛若吃不到胡萝卜的兔子。
明谦然笑了一下，眼底的波光都闪烁着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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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丞屹做客《今日嘉宾》的消息不胫而走，虽没得到官方证实，但也震惊了整个广播行业，更是让电视台和一线纸媒大跌眼镜。
“蒋丞屹竟然上了个电台节目？想不通啊？”
“几个意思？”
“听说明谦然回来了，是不是和他对着干呢，毕竟明家掌握着屾城大半的传媒渠道。”
“不至于吧，他们俩也没公开在一个场合见面过，没听说有什么摩擦啊。”
“不是冲明谦然？”
“那是不是冲着成凡去的？成凡在业内的地位可也是数一数二的，她节目开播周年，值得好好庆祝。”
“蒋丞屹和成凡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
“蒋公子回国这么久还没和谁传过绯闻，这下可有戏看了。”
“……”
外界的纷扰殷宛音不是没听到，但极强的屏蔽力和蒋丞屹的亲密关系支撑着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反正传就传呗，再怎么传能让蒋丞屹开会摸鱼聊天的只有她。
“烦人精让我问有没有女朋友，你怎么回答？”
蒋丞屹答，“有。”
“不行，要说没有。”
“没有。”
殷宛音满意地推了下眼镜，“下一个问题，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你这样的。”
“蒋丞屹！”
看着屏幕上殷宛音直呼他姓名，又发了个“恼火”的表情包，蒋丞屹笑出了声。可他忽略了自己此时正坐在会议室内，听着下属介绍项目筹备情况。
“蒋总，是哪里不对吗？”
项目部负责人霎时惊出一身冷汗，眼底的担忧成倍往上涌。
因为嘉屹湾几乎是业内天花板级别的项目，所以在那之后的新项目很大可能是炮灰的命。蒋丞屹允许项目有成为炮灰的可能，但他口中的炮灰就已经是别的公司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了。
换言之做炮灰，也得做成炮灰中的天花板。
蒋丞屹摆手，说了句“抱歉”后示意对方继续。
他将电话放在一侧，意图认真工作。可秘书开门进来，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蒋总，屾城广播电台的人在楼下想上来，但是她们没有预约。”
蒋丞屹抬眼，秘书又补充道：“说是有一位殷小姐之前和您沟通过的。”
殷小姐刚刚还在电话里抓狂，现在就出现在楼下？
蒋丞屹心里存疑，却还是开口，“让她们去会客室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