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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罗

    1.

    霜降晓露日弗升,雾云袅绕叶菊黄,灰白的空中,无鸟腾欢,物若销声,只余寒气入骨凌心。

    江宿风快速穿梭阡陌之间,叶露沾湿了衣角,粗布挂满了泥污,树梢缠断了青丝……

    许久才于胡同驻足,衣袖拂去前额汗渍,悄悄躲置一角,盼切的盯着久空的摊位,不敢片刻作息。

    着急待至三刻,秋风环绕呼啸,低语耳际,气寒周身,只叹衣薄无以遮手足,紫了唇角,裂了肤。

    忽见一披蓑戴笠老渔翁,哼着小调,悠哉悠哉的踏步而来,食指钩吊鱼篓线,醉眼乜斜嘴呼呼。

    瞬时,琳琅满目的商品,不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如弃敝屣,毫无怜惜。

    纷纷聚集老渔翁跟前,赶忙嘘寒问暖道:“老翁来了,近来还好?可曾有幸打捞到那谯明山下的何罗鱼?”

    老渔翁呵呵而笑,呼出一连串热气,拢不了嘴道:“嗯,有幸,有幸,打捞到了,打捞到了。”

    人们相对而见喜,禁不住好奇的问道:“见老翁少有的欣喜,想必这何罗鱼肯定打捞得不少吧!”

    老渔翁鼻子微微泛红,蹂躏几下,点头笑道:“呵呵,不少,不少,给予官家,这生活定然少不了的舒坦啊!”

    人们一听,瞬时泄了气,微怒道:“老翁怎能这般不顾邻里,全授予官家了,叫我们这些穷苦人怎活啊。”

    老渔翁晃着鱼篓,醉意朦胧道:“哈哈……哈,放心,放心,顾忌得到,顾忌得到。”

    “我老翁这里啊,可还有些小何罗鱼喽,官家不稀罕,殊不知这大的小的都是同样的功效唷。”

    便笑意盈盈的把鱼篓中的何罗鱼倾倒瓮中,只见五条七寸怪鱼,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

    人们近身查看一二,两条探头戏水,甚是快活,一条奄奄一息,于似乎命不久矣。

    其中一人面容忧虑,指着水中何罗道:“这条何罗莫不是快要死了,听闻死了的何罗鱼,功效可不行啊。”

    人们也极速附和道:“是啊!是啊!千盼万盼,才来这么几条何罗,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老渔翁一下提起病怏何罗,经验老练的笑道:“呵呵,对付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何罗,得耍些手段才行。”

    二话不说的于腰间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对准何罗横侧,一下挑去了十几块鱼鳞。

    何罗立马如犬吠般哀嚎,足劲的摆动着十个身体,鱼眼闪动,令人怜悯。

    “嗯哼?怎样?”老渔翁得意的插回匕首,话一问出口,大家都受染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称老渔翁“妙手回春,华佗在世”。

    江宿风眼珠光溜一转,便趁准抓住这一时机,手疾眼快的夺走了老渔翁手中的何罗,如猫般的撒腿跑开了。

    “啊呦,我的何罗鱼啊!”老渔翁立即慌忙的喊叫起来,恼怒的拍打着膝盖,“这都是什么事啊!”

    人们也乘着现场混乱,七手八脚的来抢夺老渔翁瓮中剩余的四条何罗鱼。

    “哎呀,你们别抢,别抢,我的何罗鱼啊,我的何罗鱼啊!”老渔翁死活不肯松手。

    最终,被失了心性的人们乍然推倒在地,撞了头,一命呜呼……

    2.

    一些人根本挤不进身,便将目光立即投放在了十三小孩江宿风身上,大跨步奔去。

    江宿风将何罗藏身于怀,为躲避追赶的人,首先逃入先前的胡同中,迅速拉散埋伏好的竹竿。

    待拖住人们后,急忙从一旁低矮狭小的狗洞钻出,才有惊无险的往家中赶去。

    因太山蜚的无端出现,让众多地域都染上了怪异的瘟疫,伴同身体的萎缩老化,而枯骨逝去。

    历经医师两至三年的研究与医治,瘟疫才有所控制,减缓了病魔的侵袭与带来的死亡。

    偏偏又受到了异常气候的影响,十只金乌的瞬间出现,让其逐渐演变成了痈疾。

    一种新型的灾难再度袭来,使人们身上布满了红斑,导致皮肤起脓溃烂,直至死亡。

    经医师检测,得出的唯一结论是:就目前观察而言,只有何罗鱼的肉,才能解其身痈疾。

    又因何罗生长在偏远的谯明山下的谯水于西,传闻地势险要,极其难以打捞。

    因而,市场价不再以钱币结算,而是以龙玉,单是一只何罗,就需好几百龙玉,可谓价值连城。

    江宿风一家本是贫穷,父母二人又同时患上痈疾,着实买不起何罗,只能单靠药草维持。

    随着痈疾的大肆扩散,药草的售卖也越来越名贵,对于何罗的购取简直是难乎其难。

    偏在这时,父母的病情也愈发恶化,苦思良久,不得已出此下策,日后再做补偿。

    江宿风来不及喘口气,兴冲冲的推开门,大声喊道:“爹!娘!我找到何罗了!您们有救了!”

    取出怀中的何罗,警慎的捧在掌心,四处寻找父母的身影,然,让他魂不附体的是。

    在发现二人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藤床上,却已停止了呼吸许久,身体也冷得发白。

    江宿风不敢相信,恍恍惚惚的走过去,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湿了脸颊。

    他清楚的记得,就在今天清早,他才喂了父母吃完米粥,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

    他们明明还健全的答应着江宿风,会等他回家的,现在他回家了,可为什么什么都消失了。

    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他现在没有了家,何罗也从手中滚落,摇摆着受伤的身体。

    正当何罗以为自己要渴死时,口中饮入了江宿风顺着下颏滑落的滴滴眼泪。

    那时候,她才真正知道,眼泪也可以不是咸,而是苦涩的……

    3.

    秋雨欲来天愈晚,延绵不绝起山丘,狂风肆意树摇摇,乌鸦鸣啼乐调调。

    江宿风痛苦的俯身于大雨之中,六神无主的用铲子挖弄着泥土,完全不顾自己伤病瘦弱的身体。

    不知疲倦的铲着,掘着,直至将父母冰冷的遗体完全葬置土中,一下疲惫不堪扑跪在地,于雨中痛哭流涕,不能自己。

    哭声冲破了滂沱大雨声,痛彻心扉的回荡林间,山间。

    第二日晓晨,山间寂静,叶尖雨滴,“咚”的一声,打落在了江宿风脸庞,眼睑微动。

    于睁眼瞬间,眼角含泪,血丝满布,脸颊如白垩,漫延周身,见着云雾破散,天蓝日灼。

    他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母在雨中唤醒他——

    来接他上路,他们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餐,随着鬼门缓缓打开,一起笑意盈盈的踏过黄泉路。

    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

    阎王说他命不该绝,不该早来的,他苦苦哀求着,阎王见他孝心可叹,便让他继续沿着黄泉路走去。

    于黄泉路的的尽头,有一条叫忘川河的河,河上有一座叫奈何桥的桥。

    他同父母走过奈何桥,便瞧见一个土台,匾额上写着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亭子叫孟婆亭,孟婆在那里等着他们,他接过瓷碗,毫不犹豫的一口饮了下去……

    昨夜之雨早已停息,空气中全是泥土味,他眼睛呆滞的望着地上命若悬丝的何罗鱼,面如死灰。

    他本想将何罗同父母一起送入土中埋葬,却不知为何给忘了,便将其持在了手中。

    踉踉跄跄的走了好一段无尽头的路,但见到的不是忘川河,奈何桥,见到的是湍急的溪水,溪水好似泥浆一般的浑浊,洗不净,浪滔滔。

    当他把何罗投入至溪水中时,何罗却死死的咬住一根枯草,对他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他顺着溪水流动的方向,见远处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们,冷淡道:“你可真是一条贪生怕死的鱼。”

    便像第一次得到何罗鱼一样,无所顾忌的奔跑着,将人们甩在身后,找到一个叫“家”的地方。

    何罗明白,江宿风既然愿意放了她,就一定不会再次伤害到她,便义无反顾的选择留在了江宿风身边,所以才会死死的咬住苦根。

    江宿风并未着急回家,而是伐了一根粗壮的木竹,取下其中一节,装上清凉的泉水后。

    便将何罗放入里面,盖上孔帽,系上绳子,背在后脊,他知道他不能让人们发现他身上有何罗。

    当他回到住所时,里面已是一片狼藉,他清楚人们来找过他了,随急取下一个灯笼同几件衣服,便仓促离开了。

    他持着灯笼,首先来到一座无涯底,在那里的人,全是具具腐尸,被乌鸦叼走了一块又一块皮肉,臭气冲天,恐怖如斯。

    江宿风驱赶掉碍事的乌鸦,便开始寻找老渔翁的尸体,他想他必须为老渔翁善后,别让自己悔罪。

    找到老渔翁的尸体以后,给老渔翁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便葬在了溪水边上。

    办完一切事务后,他在涯底整整拾了一年的干木柴,见再无尸体掷下,放了一把火后。

    便彻彻底底的离开了自己所居住的地方……

    4.

    何罗不曾想过,会在江宿风的竹筒里,一待就是四年之久,除去在涯底静待的一年。

    在余下的三年里,她同江宿风几乎走遍了九州,她曾经就羡慕能游历九州之人。

    现在,她也做到了,她也能观赏到万千世界的变化,感受不同地域的差异与风土人情。

    那种感觉就像没有人们的打捞,可以自由自在的于谯明山下戏水耍弄,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东躲西藏。

    不过,让她悒悒不欢的是,江宿风自十三岁在雨中长跪不起后,身体就变得很是虚弱,时常于夜间大声咳嗽。

    每次于梦中醒来,眼角都红肿,含着泪水,躲在阴影里低声在啜泣。

    后来,江宿风询问一个封犬国路人,这里可曾有发生过痈疾,那人奇怪的瞅了他一眼。

    一言不发的便走开了,江宿风无法的只能再询求下一个人,在得知不曾后,松了一口气。

    当他继续前行时,毫无察觉先前的路人正尾随着自己,偷偷摸摸同自己走了好一段路程。

    在发现江宿风后背的竹筒里装着何罗,他掀开自己的衣袖,想着脓疱没日没夜的折磨着自己,恨不得用刀子将其割掉。

    便等到了夜间,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竹筒,可何罗的吠叫声却惊醒了靠于树干的江宿风。

    江宿风心一紧,当场同路人扭打在了一起,可惜力不足敌,被拳打脚踢得遍体鳞伤。

    却依然死死的抱着竹筒,不愿松懈一刻,路人倏的一下,竹筒打翻在地,何罗也掉落了出来。

    江宿风见路人要抢何罗,慌不择路的抓起地上断枝,猛然刺向了路人的胸口。

    “啊!”

    路人狂怒,异变成犬,江宿风被狠狠砸向树干。

    路人本想继续夺取何罗,不想身上痈疾急续爆裂,喷出了黄白脓液与长长蛆虫,一顿,口中吐下一摊血死了。

    江宿风疲惫不堪,面容憔悴的将何罗重新捧入竹筒,却发现里面再无一滴水,便连觉也不睡的到处寻找水源。

    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他平静的对瘫软的何罗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死!必须活着!”

    便忍着疼痛,用断枝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血一滴一滴的喂到何罗的嘴里。

    何罗借着江宿风的残血,得以苟延残喘,找到水源以后,才继续在竹筒中生龙活虎。

    在江宿风快要被死神夺去生命的时候,她被带到了谯明山下,也就是九州的最后一个地点——

    她的故乡。

    江宿风静静的坐在石岩休息,意气风发的盯着涛涛谯水,然后一身轻松的对她咧嘴笑道。

    “欢迎……回到……你的家,感谢你……给我支撑下去的……勇气……”

    “可惜……现在不行了,我累得不行,浑身……再无一丝无力……”

    “……而我……依旧找不到……一个叫“家”的地方……已经……没有希望了……快不行了……”

    何罗第一次见江宿风笑,是他从老渔翁手中夺下她后,激动不已的往家中赶去。

    第二次见他笑,也就是现在,话中带有凄婉,带有泪,他带她走遍九州,现在,他终于可以将她安心放入谯水中了……

    在她被急促的谯水冲往西流时,眼睛含泪的盯着逐渐变小到消失的江宿风。

    她才彻底明白,江宿风愿意陪她走遍九州,是想送她安全回家,因为痈疾已然结束。

    她也知道,江宿风早已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只因她的不愿离开,让他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那就是远离虎视眈眈的人们,把她送回谯明山下,也寻找自己心中的方向——家。

    可江宿风永远不知道的是,对于何罗来说,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何罗克服江水的冲击,极力跳出水面瞧望,却再也找不到江宿风的半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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