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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早日离开

    林婼最终还是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不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困太忙了,九十六中每天中午轮流考语数英物化生,各种试卷和练习题雪花似的从天而降,几乎能把人淹没掉。

    从早上五点半,到晚上十一点之前,她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连吃饭都像是在打仗。

    终于在她转来这个学校第四天的时候,迎来了一节稀有的体育课。

    中午的时候,林婼物理题还没有做完,就无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夏日熏热的午后,阳光从层林中奔腾而过,最后一束一束在湖面投落粼粼光波,花朵和群山似乎都在那光中苍白惨淡,世界如同被覆了白纱似乎不真切。

    玻璃窗隔不断蝉鸣,静谧教室里,落笔的沙沙声在一阵尖锐过一阵的蝉鸣中此起彼伏,可在极致的困意中,这些都是催眠曲调,少女勉强撑着腰肢,眼睛低着头已经闭了很久,脑袋一点一点。

    许一风在做完最后一道物理题时侧头看她,林婼已经睡的迷迷糊糊,纤长鸦黑的睫毛投落两扇弧影,日光下,她皮肤被照的透明,绒毛下血管安静流淌血液,可唇色却有些苍白,像轻轻碰下就会散掉的蒲公英。

    少年的眼神没有闪躲,似乎欺负她困意太重而毫不忌讳的直视也不是什么欺于暗室的事,只是他很快又将目光落在林婼的试卷上,然后眉头担忧地皱了下。

    林婼做题喜欢倒着做,大概是做到选择题时太困了,所以十道选择题全部空着。

    片刻后,午练铃声响起,林婼陡然惊醒,脑袋依旧迷迷糊糊的。她抬头,掌根抵住眼睛,转了转发疼的脖颈,有点忘了自己选择题没做的事情。

    物理课代表有两个,一个是张语然,一个是许一风。

    少年没再看她,起身去收左边排的试卷,张语然则是去收右边排的,物理老师正是他们的班主任伍百泉,上课和做学业都有很多规矩,极其严苛。

    林婼第一节上他的课,就觉得教室气压低到极点,所有人似乎都屏着一口气,班里静的针落可闻。

    试卷已经被收走,林婼掩唇打了个哈欠才稍微清醒一些,想起来自己选择题空着的时候,有些担心会不会挨骂,但最后还是疲倦占了先锋,趴着睡着了。

    教室后面,两个汇总试卷的课代表一张张数,确认无误后,许一风先开口。

    “我去送。”

    张语然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怪,片刻后又带上嘲讽的笑,“好呢,别弄丢了,办公室有监控哈。”

    中午的日光磅礴盛大,午练结束,窗帘“嗤啦嗤啦”被合上,教室瞬间昏暗下去,少年的面容也彻底暗下去,眸光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表情,紧接着,一盏盏台灯又亮起,微弱的光浅淡勾勒出许一风的轮廓。

    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拿着那沓试卷悄无声息地出去,丝毫不在乎别人到底什么意思。

    合上门时,许一风的目光最后落在少女伏下的肩头,她马尾瀑布似的散落满身,如同光滑的丝绸。

    那盒她送的青提软曲奇依旧被他放在隐秘的位置。

    唉。

    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许一风合上门那刻,蝉鸣和风声落定,他心下轻语:“祝你早日离开。”

    连环楼内走廊,少年抽出黑色碳素笔,飞快在那张一直掐着放在最后面的空白选择题试卷写上了答案。

    许一风许一风,你还真是会多事。

    他又在心里腹诽自己。

    这周似乎过的格外漫长,可明明才四天。

    林婼睡着前无端端想到过的太漫长。

    毕竟每天十七个小时都醒着。

    想给秦冠英打电话诉苦的念头又在黑暗里如海草肆意疯长,眼眶慢慢发烫,困倦疲惫与委屈思念开始激烈打抖,最后梦境出来调解,于是林婼终于有功夫在梦里拿起了电话。

    “喂,妈咪……”

    “我好孤独哦,一整天都没怎么有人理我,还是想念在港国际时和同桌,还有前后排打打闹闹的时光,我好想他们。”

    “朱砂石手串被我弄丢了,我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我总不能冲上去质问,你会不会责怪我很没用啊?一点点小事也做不好,要是你在就好了,你肯定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部解决了。”

    “唉。”

    她在一片一片名为思念的滤镜中,把秦冠英美化成困厄中所有的救赎,所谓相见不如思念,大抵就是如此了。

    林婼整个漫长的十六岁到后来在港宜那个夜晚,她就只学会了这一个道理。

    .

    午休依然没能让她睡够,林婼醒的时候,班里已经全体起立开始宣誓了。

    她吓得赶紧起立,举起右臂跟着他们一起念一些很陈腔滥调的东西,诸如什么高考我来了我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真系洗钱嚟坐监……”

    林婼闭着一只眼,有点生无可恋了。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物理课,本来应该是最容易打瞌睡的一节课,却因为伍百泉往讲台上一站,整个班人精神都为之一抖。

    伍百泉脸上深深法令纹几乎下垂到脖子,他拿着刚批改好的试卷,脸色阴云密布,大声呵斥,“选择题其中有三道都是原题,还有一个人空着!一个人做错!现在我念到的名字的这两个人全部给我抱着凳子到教室后面蹲着听课!”

    林婼心头发紧,脑袋嗡的一下空白了,身体不由坐直,神经紧绷到极致。

    完了。

    她要丢人丢大发了。

    室内寂静,针落可闻。

    林婼紧紧握着校服衣袖,耳朵开始嗡鸣,双唇发白没有血色。

    “宋振宇、晋峰乐!后面站着去!下课自已在卷子上做批改!

    伍百泉怒目而视,把手中试卷抖平后,扭头抄起粉笔,在黑板上草草画了个要讲的电路图。

    林婼呆呆的,浑身放松后,深深呼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地等着试卷发下来。

    张语然看到试卷姓名那栏是林婼后,小跑着给她送了过去,出于习惯性,她对林婼眨了眨眼睛,抿唇勾起甜美的小梨涡。

    试卷在午后日光中泛黄,黑色碳素笔写出来的字母端正漂亮,甚至还很贴心地伪造了做题的痕迹。

    林婼对上张语然的笑,呆滞片刻后露出感激的笑容,原来是张语然帮了她……

    如果之前是客套和为了适应新环境的本能,那在这一瞬间,心理防线为她撤掉,张语然这个名字成了她好友栏里的其中一个。

    “语然,谢谢你。”

    林婼抿唇轻笑,眸子侧着日照,满眼星光,她接过卷子,很小很小声,几乎是用唇形给张语然道了谢。

    张语然眉梢微扬,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课代表发试卷而已,林婼为什么要说谢谢,可她还是甜甜点头,“没关系。”

    日光透过密林缝隙投落一束一束尘埃光柱,许一风指间握笔,容颜半明半晦,那只普通的黑色碳素笔在他如玉指骨中也显得珍贵郑重,他余光里是林婼松了口气的模样。

    少女不似从前笑靥热烈明媚,脸上都是鲜活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学校,可她实在变化太大,四天多里,忧郁沉默。

    见过秀丽湖泊在晴朗碧空下波光粼粼的图景,于阴风晦雨中也会期待春和景明,林婼深深呼了一口气,低头抿唇惊喜偷笑的模样终于鲜活过来,许一风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碳素笔上,笑容淡的就没准备让人发现。

    物理课即使上的战战兢兢,可林婼心里酝酿着欢喜。

    下课时,伍百泉不例外地拖堂到了下一节体育课快上课。

    粉笔被他当做什么仇人似的掷到脏兮兮的盒子里,伍百泉瞟了一眼后排很沉默的少年,压着怒气。

    “许一风,来我办公室!”

    一直跑神的张语然挑了挑眉梢,勾唇嘲讽地看向许一风,一副准备看戏的姿态。

    林婼蹙眉,听伍百泉的语气,去办公室应该不是好事。

    出乎意料的,在不抬头校规中,班里所有人都被好奇心打败,扭头去看许一风的表情,除了林婼,他们似乎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许一风不喜欢被注视,可他的表情也依旧波澜不惊,在伍百泉从前门出教室后,他紧跟着从后门出去了。

    .

    九十六中的操场三面被群山环绕,阶梯看台正对滆月湖,空气极其湿润,山风湖风一起吹拂茵茵绿草,遍地紫色蔓长春山花盈盈烂漫。

    像紫色溪流缓缓蜿蜒流淌。

    说是体育课,其实体育老师只是列了队形,点好人数后就原地解散了。

    “这不就是吹山风课吗?”

    林婼小声嘀咕,和张语然信步在草地上。

    “这还不好啊?可以出来玩一玩呢,随便讲话也不会有德育室来查哎,还可以不和那群装十三的人在一起哎。”

    张语然讲话总是带语气词,一串话说起来像顺口溜,林婼噗嗤一笑,点头赞同,然后直接仰倒在草地上开始打瞌睡。

    青草亲吻侧颊,酥酥痒痒的感觉。

    张语然把她拉起来,“很脏的,有猫屎狗屎呢,你快起来。”

    林婼:“……”

    本能应激反应,林婼直接一个激灵原地仰卧起坐,然后,少年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在封闭高中这样小团体多的像草数也数不清的地方,所有人都怕被孤立,所有人都三五成群或是两两相伴,可只有许一风形单影只,在操场草地一角坐着,手里仍然捧着那本高考英语作文范文,安静孤独。

    林婼下意识问,“他去办公室回来了?”

    张语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知道林婼口中的“他”是许一风,“嗐,那肯定快啊,估计是通报处分出来了,伍百泉骂他一顿让他自己掂量着呗。”

    “通报处分?”

    林婼转头,风把她的视线连同山花香气一并送过去。

    紫色韵影少年身侧悠悠晃动,他坐在芜花丛旁,身躯被阴影遮了大半,明明背着英语振振有词,可却显得那么孤僻沉默,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于冷白中泛着病态的青,双眸又那么黯淡,被远山日光一照,透明的像是会消失。

    “怎么回事?”

    林婼并不知道许一风违反了什么规定要到给处分的地步。

    张语然随手揪了一朵紫色小花,捏着细细的茎在手里打了个旋,预言家似的得意洋洋,“最后一节全校自习广播估计会通报。”

    .

    待到日暮熔金时,夕阳又在少年身侧晕染成了橘子海。

    广播于一片寂静中响起。

    “下面播报一则通知,九十六中德育室于六月十日查高二二十一班楚楠楠、许一风男女非正常交往,屡教不改,对校园风气造成恶劣影响,另,楚楠楠于六月十日晚于五楼活动台进行自残行为,毁坏学校公共设施,对学校师生身心健康造成极其恶劣的损伤,经校方一致决定,予楚楠楠开除学籍处分,剥夺许一风课堂听讲资格,留校察看处分。”

    播报广播的是德育室主任,他的普通话不标准,带着豫南硬板的家乡口音,故而处分里念到后来,带着厌恶和要人以儆效尤的意味。

    一片哗然。

    竟然真的把楚楠楠开除了。

    张语然也觉得愕然,当即冷笑,转头阴阳怪气地对着许一风的位置,“真是好笑,出了事只罚女生呗?啧啧,有的男的还真是贱得慌,害人家被开除也没有半点愧疚心。”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教室能被所有人听见。

    林婼这才明白过来,心头猛的颤了颤,不可思议的同时也觉得这学校好笑,她冷眸瞥向许一风,视线正对上。

    她的眼神里,厌恶、不敢置信、震惊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直直看向许一风,许一风迎上她的目光,正如迎上一把锋利的匕首,把他的自尊和骄傲劈头盖脸都剜碎。

    压抑难过到极点也是面无表情的黯淡,许一风收回视线,麻木平静地接受所有人给他的处分。

    他低头,若无其事地收拾课桌,然后整个把独立小课桌抬起来,走到教室外面,林婼身侧顿时空了下去,橘子海失去了她日日温柔亲吻的少年。

    剥夺课堂听讲资格原来是不允许在教室听课,许一风连同他所有东西都被搬到人来人往的走廊上。

    铃声响起,晚饭时间倾巢出动,黑压压校服如同乌云流动,许一风麻木坐着,没有半分想动的欲望,三点一线的校园里,哪怕想要逃离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眼前场景像电影里的升格镜头,重复循环在他桌前,乌云群路过,转头侧目,掩唇交谈,目光比黑云下的暴雨更让人通身冰凉无地自容,密密麻麻针一样扎了他满身。

    不致命,但痛极。

    可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脑海里再次上演楚楠楠对他肆意一笑,然后跳下楼的样子,他终于在这一刻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实在看不进去英语词条了,人也总是在窘迫的时候思绪乱飘,记忆从约旦漫无边际的沙漠到普林斯顿美成梦境的城堡,潮湿闷热的天宁,最后定格在林婼看他的眼神。

    唉,许一风啊许一风,你到底在难过什么?有什么可为之伤心的?

    你总会离开这里的。

    奶奶告诉过你的,???????????????????????????????.

    终点以外,皆为浮云。

    只有普林斯顿,才是他不顾一切浮云的终点。

    .

    晚饭过后,夕阳忽然淡了很多,像浓墨重彩的颜料一下子被蒸馏水稀释,天宁的一半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时候,暴雨来的丝毫不讲道理。

    没带伞的学生被困在食堂,犹豫再三,也只能选择蒙上校服冲进教学楼。

    电话亭那边,林婼排了很久的队,眼看晚饭时间快结束也没排到她,这场大雨好像在帮她散掉别人,不顾突然而来的瓢泼大雨,少女飞快拨通电话号码。

    如果按时差计算,天宁的下午是剑桥的清晨。

    林婼是算准了时差才打了这通电话。

    和她从前用自己或者舅舅的电话拨打不同,秦冠英很快接通了。

    “喂,您哪位?”

    这声音熟悉至极,林婼反而说不出话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袖,明明今天很好,她却鼻头蓦然酸涩。

    “喂,妈咪……是我。”

    秦冠英那头明显顿了顿。

    林婼吸了吸鼻子,后背已经被雨水打湿,“妈咪,你在那里过的好不好啊?你伤口都愈合了吗?你……最近开心了吗?”

    良久的沉默,如果不是电话那头有水流哗啦哗啦的静噪音,林婼几乎怀疑是信号断掉了。

    秦冠英终于开口,声音很低沉,“我很好,你好好学习。”

    “嗯嗯嗯嗯!我会的妈咪,我最近都很认真学习的,你等我考上了剑桥——”

    “妈妈这边有事,你待会再打好不好?”

    未说完的话咽在喉咙里,来不及倾诉的委屈溢成泪水一道一道从眼眶滑落,她咬紧牙关点头,“好,妈咪你先忙。”

    电话被立即挂断,“嘟嘟”的两声彻底把她断绝在阴沉大雨中,那边学生会和值班老师已经在赶人了。

    唉,妈妈,你可能不知道,每周三才可以用电话亭打电话,所以没有待会了……

    天宁的盛夏哪怕落雨,气温依旧极高,汗气和空气里弥散的湿气混成一团,连同规矩众多的封闭学校一起把人压的喘不过来气。

    终于狂奔到教学楼,于楼间光景处看到许一风。

    人来人往,他是定格的静物。

    林婼眉头紧锁,许一风好像一直坐在这里,连晚饭都没吃,可晚上还有四节课呢。

    眼眶还红着,林婼叹了口气。

    虽然也讨厌许一风,但九十六中每天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藏在档案袋里的提子味可颂是她从港宜带过来的唯一一个。

    “喂,给你,没必要不吃饭。”

    少女身影在灯下浅浅留在淡影覆盖在许一风侧颜上。

    被她冷不丁放在桌子上的甜品包装精致漂亮,许一风愣了愣,仰头看向林婼。

    林婼抿唇,面无表情看着他,“知道错了就好。”

    不要再毫无愧疚之心,不要再把另一个生命当儿戏,不要再轻飘飘说一句“不认识”……

    许一风坐直了身体,神经里好像有一根线彻底断了,他冷漠收回视线,狭长眼眸弯起来,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唇角嘲讽地勾起。

    书本毫不留情地把那枚甜品扫落掉地上,没有再看林婼一眼,继续看着英语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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