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俊俏的眉眼，这沉稳出众的气质，这挺翘的小鼻梁。如此出众拔群的孩子，如果见过我怎么可能忘记？可是，为何我会见过一个寺庙里的小尼姑呢？我继续盯着小尼姑的脸蛋，此刻这个孩子仍在认真施肥，顺便清除遗漏的杂草。

    正欲细瞧，突然，我又察觉到了那熟悉的混沌之感，随之而来是越来越明显的晕眩。

    我不觉伸了伸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个孩子稳住身形，却忘了自己此刻的形态，捞了个空。

    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最后的一瞬，我仿佛看见小尼姑抬头朝着我的方向疑惑地看了一眼，随后模糊传来了石云的喊声：“哎，我回来了。”小尼姑便要回头看她。她回头的瞬间，这所有的画面便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

    随之而来的，还是那一道光漩，我的意识如同要被漩涡席卷至另一个世界。

    待得一切平静，久违的身体的沉重又回来了，我似乎躺在柔软的床铺中，温度、味道、触觉，很是温暖。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床边一个白色的身影，以及一头漂亮的银发，“老张。”我喃喃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此时似乎是清晨，阳光透进来，光柱中飞尘舞动，鼻尖是被褥清新干燥的味道。我坐起身，探身向床边试图引起老张的注意。却发现，他正在床边打坐，紧闭双目眉头微蹙，手中捏决。我不觉伸手想要抹平他的眉头，还未碰到他，我回过神来，赶紧收回手来。

    我自觉尴尬得干咳两声，起身向四周环视一圈，才发现，此刻我与老张被一层柔和透明的光球笼罩着。这光球并非完全静止，它随着老张的呼吸微微摇晃着，如同草叶上随风弹动的露珠。

    此番能顺利回神，必定是老张的功劳，我暗自揣测着，只是不知老张此刻能不能被打断。我半伏在床边，咂摸着梦中的片段，一边坐等老张收回法力。

    渐渐地，我发现那光球开始缩小，它的边界不断向我聚拢而来，越过老张拢至我的周身。我并未感觉害怕，伸出手，试图触摸那盈盈微光。光球已经不复球形，它继续依着着我的身形缓慢缩小，最终隐入我的身体。

    见光球消失，我立刻望向老张，却发现他恰好睁开双眼，转头垂眸认真看着我。阳光打在老张侧脸上，令他的面庞显出明亮的光泽。

    他似乎确认了我的状态，微微放松下来，认真的神情转变得柔和了些：“醒来就好，你……可有不适？”

    我一边放松坐下，一边思索着看向老张。我才发现，此刻的老张与第一次见的老张似乎不一样了。

    此刻的他一派天质自然的年轻模样，眼角的细纹如拙劣的雕饰早已消失不见。白日里看，眉眼格外俊俏动人，英气十足。

    英气十足……我忘记了老张的问题，不觉仔细查看起老张的俊脸。我伸出手，专注地摩梭他那浓黑入鬓的双眉。这漂亮英气的眉形啊，“小尼姑……”我忆起了梦境中同样有着这样英气双眉的小尼姑，真像啊，如果老张认识她，岂不是我的梦并非是梦，也许我的记忆能够找回。

    我急切地问道：“永福寺，老张你去过永福寺吗？有没有认识一个小尼姑？你们……”还没问完，我的回忆思绪被老张微窘的神色窒住。

    我尴尬得回过神来，才发现此刻我们面对面的姿态如此亲密。我的手微微向上正摩梭着老张的眉眼，肩膀轻靠在他的怀中。老张则一手轻轻扶着我的腰身，稳定着两人的身形。这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感受到刚才全然没有注意到的——他那皎皎双睛流露出的诧异与深情，发现他极力掩饰下镇定的神情与通红的耳垂。

    随之而来的是我似乎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理智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呼号：“不，松开手，放开老张。”然而着这脆弱的呼号声逐渐减弱，我被自己的心跳掌控，双手由老张的脸颊缓缓向下，圈住了他的脖子。我微微仰头，目光定向他的双眸，我看见了相同的挣扎与喷薄欲出的感情。

    此刻我知道了，我与老张定然有道不清的前缘。

    他抿了抿唇，似乎下定决心要说什么，毋需思考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我用目光温柔扫过老张高挺的鼻尖，直往那坚毅上扬的唇角而去。“随心随性罢了！”我双手微微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努力将自己挂住，倾身朝着他的双唇攻去。那柔软温润的触感，仿佛一只大手一掌掴飞了脑中的理智。于此同时，我感受到，一双手瞬间箍住了我的腰身，不知要将我推远，或是牢牢抱紧。

    顾不得许多，我立起身来俯向他的额头轻吻，随后鼻尖，双唇。我们的身心在轻吻中战栗着，不觉滑向身后的床榻。俯卧在他的身上，我感受着他逐渐热烈的动作，双手来到他的胸膛努力支撑着自己，努力回应着他充满力量的拥吻。他浑身一顿，翻身将我拢在身下，双臂紧紧箍着我的腰身似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片刻又怕压坏我小心翼翼地弓起腰背。我只觉得自己浑身使不上力，一双手无意识地在他身上游走着。他轻喘着吻向我的脖颈和锁骨，不尽兴般欲继续下移。

    我感受着他上移的双手，和一切惊心动魄、陌生又熟悉的碰触，同时，听见了他嘴角溢出的呢喃：“莫要忘记我……”模糊的呢喃声清晰入耳，他心中念着的是谁？

    我又是谁？

    我的理智瞬间回归，我是石头，一个属实苍老的老妖精！

    我停下手中动作，使力捧起上方年轻老张的脸庞。他脸庞微红，眼神热烈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又透着一丝迷茫。这一眼看得我差点理智全飞，我咬咬唇道：“不可如此，我们须得清醒片刻。”话毕，我用力掐疼他的脸颊肉。他瞬间一滞，趁此机会，我从他身下迅速翻出，在胸前收拢住凌乱的衣裳，冲向床榻边的梳妆镜。

    身后传来老张的声音，颇有些失魂落魄：“万分抱歉，是我失态了，我不该……不该在你记忆恢复之前如此行事，如此……如此趁人之危。”

    我却顾不上他，只盯着镜子。只见镜中出现一位娇艳欲滴的美人，松散的发髻和凌乱的衣衫更增添了一丝风情。

    只是这美人的眼神清醒中透着些许讶异，因而立时褪去柔美，反而显出一丝顽皮。

    我猛地回头望向老张，道：“你认识石云。”

    老张走上前，直视我的双眼：“刚才你是否有片刻心悦于我？”

    “刚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便年轻了。年轻的我与梦中的小石云，五官十分相像。”我不问也不答。

    “你就是你，从来没变过。”

    “我像极了长大了的石云？你是谁？”我问。

    “刚才你是否有片刻心悦于我？”老张仍旧纠缠这个问题。

    我也执着：“为何你看起来与早前不一样了，仿若年轻了几岁，也更……”我立刻闭嘴，质问差点变成剖白。

    我回到刚刚醒转时的问题道：“为何我会突然昏睡入梦，你一定知道原因。”我直视他的双眼，“梦中还有一个小尼姑，你们的眉眼十分相似，难道……”我低头看了看，又道：“不，不应该啊！你刚才……”

    老张坚定纠缠的表情差点裂开。他轻轻叹气：“罢了。“他挪开眼神，转而帮我理好衣衫，片刻后，回复当初的理智：“不妨将你梦中见到的一切先告知于我。”

    闻言，我欲开口，忽听得门外二香的聒噪声：”张兄，张兄，公主终于回去了，张兄——“那声音越来越近，至门外停住，果然下一刻传来叩门声。

    我与老张无奈，却又不约而同脸红起来，忙乱地收拾房间。

    一切停当，老张打开房门，只见二香自顾自坐在厅中喝着茶水。

    见门打开，二香一跃而起，笑道：“你醒来了，不枉我费尽力气将公主哄了回去。”

    “公主？”

    “是如今皇帝唯一的女儿，惠雅公主，你突然晕倒或许与她有关。”老张道。

    我想起昏倒之前依稀瞥见的一道丽影。

    虽急于知道前因后果，但我仍耐住性子，将梦中的种种悉数告知老张。听得“小尼姑”，二香扑哧一声，忙假装喝水装作无事。

    老张沉思片刻道：“过去的记忆须得觉魂回归、自然恢复，旁人灌输干预反而不利。石云与那……”他思索片刻改口道：“你梦中所见一切，同你样貌的变化，便是魂魄归来的征兆。"

    “为何昏睡入梦，魂魄便要回归了，又为何与那惠雅公主有关？”

    “传音石震动之时，我立刻返回，便探得一丝魂魄之力在你与惠雅公主之间牵扯，且带有你的气息。随后遂凝神聚力将其稳固在你周身，果然是你丢失的那一缕觉魂。”他沉吟片刻，“不过，不知为何，你那觉魂极为眷恋惠雅公主，无法贸然还原，因而你支撑不住这番牵扯昏睡过去。为防万一，我让二香将公主送回，切断联系，如此，你方能醒转过来。”

    “至于一切缘由，须得进宫一探究竟了！”他回头看向我补充道，“只是，此次进宫，石头，你最好与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