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片刻,石家的家丁们也发现了身后疾驰而来一路人马。

    大雨之中这一行陌生人骑着马都没有着蓑衣避雨,领头那人一身窄袖骑马装,黝黑的面庞上浓密的络腮胡子,看不清相貌与情绪,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座下一匹黑油油的高头大马,也如同主人一般威武矫健。

    此时他已看清前方马车的困境,挥起一鞭子提速,同时踩稳马镫,俯身略微站直,双腿夹紧马背。眼看车厢已经出现多处裂缝即将碎裂之时,这络腮胡子已经赶上,他控制住速度与两匹疯马并排向前,随后熟练地立于马背之上,一个飞跃跳上马车右侧马匹,在马匹正要腾空甩人之前,勒紧缰绳一个俯身嘴里吁地一声,右马立时安静了下来。他同时拽住左侧马缰绳,不消片刻,两匹疯马已经恢复正常,缓慢停了下来。

    络腮胡子飞身而下,将马匹缰绳牢牢拴在路边大树上。探向车厢内,见车内三人均无大碍,又回身隔着雨帘向车后看去,依稀见家丁们快要赶上,于是道:“夫人小姐受惊了,马已经拴牢,您府中家丁们也已经赶来,暂无危险了,鄙人这厢先告辞了。”说罢,回身翻跃上自己的黑马,招呼同行人马,如来时一般呼喝着风一般奔跑远去了。

    石夫人虽是身处武将世家,也见识过出生入死的场景,但是此刻亲身置于危险之中,加上心系爱女安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濒临绝望,而突然转危为安只在一瞬之间,情绪转换不及,只满脸惊恐,呆望着前方。雨水从车厢裂缝中浇灌进来,早已将她全身打湿,此刻她浑身战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云一直钻在母亲怀中,这一瞬之间,母亲的惊叫混着马车的剧烈颠簸只是让她产生了对未知的恐惧,却不清楚刚刚的危险意味着什么。因此,在车速平缓之时,石云已然平静下来,他亲眼看见了那络腮胡子的矫健身影和眉眼,感觉似乎有些熟悉,此时自顾自思索着究竟是在哪见过。

    丫鬟秀兰会点拳脚,是三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个,她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托住石云,护住小姐性命。此刻转危为安,她长舒一口气,顾不上感谢那络腮胡子,赶忙查看身边的母女二人。

    车后,家丁们已经催马赶了上来,为首的家丁带着两人与秀兰一同将石云与母亲搀扶下马车躲雨,三五人检修马车更换马匹。

    好在同行有族中长辈,便是石云叔婆也就是石二老太太家一行人,他们零散走在前面倒是没有亲眼见着那一番唬人场景。饶是如此,听说之后也是吓得不轻,连忙折返回来,见石夫人与石云没有大碍,便派出一行人将管家送到附近驿站休养,顺便找一辆替换的马车来,另外石二老太太特意分出几个壮实婆子及护卫给石夫人。

    石夫人随行为首的家丁名叫刘一,他不顾雨水泥泞,跪在石夫人面前连连认错。石夫人并未责怪,只是令他务必将那匹疯马带上,以便之后仔细查探这马儿的情形。石夫人询问了管家情况,知道仅皮肉受伤,倒是放下了心。

    石云小孩心性,加之母亲与秀兰左右保护,下得车来她早已恢复顽皮形态。披上大人的蓑衣跑来跑去,一会儿抬头看看坠落的雨滴,一会儿盯着马车检修的工具,颇有兴趣。

    秀兰收拾了包裹中未洒出的干粮,挑拣了干净递给了石夫人,顺便喂进石云的嘴里。

    我盯着那络腮胡子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石云不记得了,我却记得他,在途中的一处驿站,我们刚到,恰逢这络腮胡子出门,不过仅他一人独行。而且他这络腮胡子形状与刚刚有着明显不同,肤色也略白一些。

    为何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驿站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竟能够清晰地想象出他剃除胡子后的相貌,熟悉得仿佛不止一面之缘。

    我正思索着,突然听见一声“雨停了”,只见刘一向着石夫人一揖道:“夫人,马已经换好了,趁着雨停,是否立刻赶路?”

    “这马车检修得如何了,大约还需要多少时间?”石夫人看看女儿有些犹豫。

    刚才见石云玩得开心,石夫人便婉拒了石二老太太同乘马车的好意,自家一队人马暂时停留等马车检修完再出发。此时却有些后悔。

    “小人驾车,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到永福寺。这马车暂且只是简单加固,不过应是能撑上一日。”刘一也是一副好身手,刚才的事故让他冷汗不止,此刻不断庆幸,只想赎罪多多表现。

    秀兰上前试了试马车,仔细查看了两匹马,之后扶着石夫人和石云上了马车继续行进。

    经过了刚刚的一出惊险插曲,石云一路上都没有顽皮吵闹,乖乖地看看风景,安心当起了石夫人的小棉袄。刘一谨慎驾车,泥泞中倒也没有过于颠簸。“吁——”马车停住了,随后传来刘一的声音:“夫人,到了,前面就是永福寺大门了。”

    石云终于憋不住了,欢呼着跃下马车:“娘,这大门也太高了吧!”

    石笋峰脚下,树木枯黄了些许,但仍有不少在这个季节还是郁郁葱葱,高大茂密,围拢着寺前道路。永福寺恢弘大气,但在连绵的山石树木的映衬下,仍然生出些许秀气玲珑之感。寺门静谧古朴,门前是长长的石阶。

    已经有家丁上前叩门,只见家丁欠身似乎与门内之人交谈了几句。之后拐向寺门的一侧,被树木遮蔽处竟然还有一扇窄窄的小门,那小门打开一个缝,家丁递进去一样似乎名帖一样的东西。片刻之后,大门方才吱呀大开。

    秀兰搀扶石夫人,带着石云向寺庙大门内走去,其余婆子家丁们架着行李跟上,车马则绕道后侧小门。

    进得寺内,我才发现此处竟然是一座幽深清净的尼姑寺。沉静安宁的吟诵声中,顽皮的石云都安静了,只拖着石夫人的手悄悄东张西望。一名领路的洒扫尼姑领着石夫人一行人向后方的寮房走去,女居士或者女香火客人就住在那里,其余男家丁护卫们不能入内,只能从后侧小门进住在隔开的居所。

    身为老妖精一枚,我竟然也十分享受这里的一切,感知似乎更清晰了,甚至能脱离石云更远一些自在地飘来飘去。嗯,还是在寺庙中,似乎有些不太合理。

    我远远地缀在石云身后,细致地观赏着寺中的门窗雕花、庄严雕像,一会儿又高高地飘在空中,俯瞰颇有气势的庙宇布局。一行人跟随洒扫尼姑走了半刻钟,只见后方出现了一处被矮墙护住的院子,院子内部又被山石园艺分隔成五六块、互不连通,前方各开了一扇小门,小巧温馨,颇有烟火气。

    待得走近院子,里面迎出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师父,石夫人似乎与她颇为熟悉,携石云和秀兰上前,按照俗家礼节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道:“阿弥陀佛,常慧师父,好久不见。”

    那常慧师父慈眉善目,回了一礼道:“阿弥陀佛,石夫人,一切都好。师太还在诵经,您一行人先行休息,房屋已经着人收拾好了。石家其他人早些时候到,已经在旁边屋子住下了。”

    石夫人道:“多谢常慧师父。”说罢拍了拍石云脑袋,石云立刻了然,鞠了一躬道:“谢谢常慧师父!”

    常慧师父似乎很喜欢石云,摸了摸石云的脑袋,道:“小云儿长大了,更漂亮了!”又对石夫人道:“十分巧,张通判家眷也是前日刚到,还好院子够住。只是房屋不多,你们两家要做几日邻居。”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院子隔开,倒是互不相通的,师太已经叮嘱了,两家的行程不会冲突的,就这两日雨停了,张通判家就会返程,尽管放心。”

    石夫人听了,倒也没有纠结,道:“师太安排了,怎会不放心,多谢关照了。”

    常慧师父笑了笑与石夫人道别,回前殿去了,临走前又补了两句:“既来之则安之,师太说了,都是缘分。”

    石夫人听了笑笑,回礼道别,便领着石云进了院子。

    虽说临近初春了,但这个季节,人离开了屋子或者马车,感觉仍然是寒冷的。不过,山里的花草竟还能星星点点开起来,院中山石布置得简单也十分别致,身处其中,连我都感觉到了心情愉悦。

    屋里炉子已经提前点上,暖融融的。石云一路上受了惊吓又差点淋雨,好在外面一路新鲜倒也忘记了有多冷,乍一进房间温暖包围之下,只觉得幸福极了,欢呼着脱了外衣,钻进了暖和的被褥。

    看着石云这副模样,石夫人也乐呵呵地准备休息,一边嘱咐秀兰让大家伙都喝点姜汤驱驱寒。

    秀兰叮嘱完毕,又给石云喂了一碗姜汤。随后顾不上休息,又去收好手炉,预备替换新煤,并指挥婆子们收拾行李用品,以及稍后要用的换洗衣裳来。

    趁着石云睡觉休息,我在院子附近飘荡起来。这个时间,只有丫鬟婆子们忙碌穿梭,夫人小姐们都回屋午休去了,我在屋子旁边瞧了许久的新鲜,慢慢连丫鬟婆子们都忙完歇息去了。人少了,热闹变少了。没有了新鲜看,我不觉盯着隔离的假山石,有些心痒痒起来。

    此刻身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老妖精,看看别人院子的情形,绝不打扰,绝不进屋子,应该不算过分吧。

    自我劝慰着,我飞到空中,在隔壁院子的上空转悠了一圈。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生面孔,不是张家的族中人,看来是那通判的家眷了。

    角落离屋子最远处,有一个很小的苗圃,似乎有洒扫尼姑在浇水或是施肥,但是这洒扫尼姑的身形很小,像是个孩子。

    我预备上前去看个究竟。刚刚靠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脆愉悦:“哎,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臭啊,你有没有闻到?”不禁扶额,是石云,真是精力旺盛的小姑娘。此时,石云正扒拉着假山与灌木之间的缝隙,努力探头向这边院子看过来。想来她是休息够了,也出来瞧新鲜,难得竟然找到了同龄人,石云看起来十分希望能和这小尼姑搭上话。

    见没有得到回应,石云继续道:“哎,你是在浇肥料吗,你可真了不起,这臭味真是让人受不了。”又道:“我能过去一起玩会儿吗?”石云惦记着玩,倒是顾不上怕臭了。

    也许是受不了石云的念叨,那小尼姑停下动作,抬起头扶了扶棉帽,看向石云。随着她的动作,只见石云的眼睛突然瞪得圆圆,闪着亮晶晶的光,正叨叨的话蓦地掉在了地上,哑了一瞬,又喃喃道:“你真好看!”突然脸红了个透。

    那小尼姑却见怪不见怪,她嗓音稚嫩却颇为沉稳,对石云道:“我不能出这个院子,你可以告知家人,再过来这边玩。”

    此刻,我才看清她的样貌。难怪石云惊叹,她看上去似乎只比石云大两三岁,双颊还肉嘟嘟带着可爱稚气,但五官俊俏秀丽。当她目视前方之时,双目明亮、神采奕奕,身姿挺拔,毫无瑟缩之感。不加修饰的浓眉又给她增添了一分飒爽英气。此时,她的手中拿的仿佛不是长长的瓢柄,而是推演博弈的一颗棋子,抑或是挥洒自如的一支毛笔。

    石云期期艾艾道:“我这便去告诉娘亲,你可等我啊!”说罢便不见了人影,只剩下灌木摇摆。

    小尼姑见状,嘴角也微微翘起,随后俯下身继续施肥。

    我蹲在她的身边,盯着她漂亮的小脸蛋出神。

    不对啊,为何如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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