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年初一,每个宫苑中几乎都响着炮仗的声音。喜庆而欢快的氛围充盈宫中,今日也是阖宫拜见太后的日子。

    太后波澜不惊,只是对带了皇子帝姬的妃子们热烈一些,就算是皇后,也不过是多说了一句。她也夸了安嫔前些日子进献的宫中香,说是闻着舒心。

    此时,颐宁宫正焚着这香——汉建宁宫中香以黄熟香为主,零陵香、藿香叶、白芷等为辅,香韵基调清雅不俗腻,混着温和的檀香,气味浓厚,透人心脾。宫中香几近失传,终由安嫔复传。

    此香由太医们认真检查,认为有祛湿寒、通经络的养生效用,十分适合太后的体质,故而宫中长燃,暖心柔和。

    众人才知安嫔除了精通女红,调香也是一把好手,除却她家世卑微,安嫔为人谨小慎微,竟没别的缺点了。

    至于得宠的甄婉仪,太后只是多打量了几番,就平淡略过。

    颐宁宫除了皇后,嘉贵妃、敦妃、敬妃带着皇子、帝姬常常来往,更别提自幼养在太后身侧的端妃,还有曹贵嫔的温仪,最近加上个乖巧的安嫔,已是花团锦簇,无需再有人锦上添花了。

    ……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本该平静的日子却被打破。

    得宠的沈容华假孕事发,幽禁在行宫的玉润堂。等回銮,在玄凌眼里她已不配和自己喜爱的甄婉仪同住一宫,既然原先的衍庆宫住不得,便迁去静怡轩。

    这静怡轩也有个源头,早先发落去锦宫的欣嫔被诊出有孕,玄凌碍于皇嗣,就下旨让欣嫔出冷宫,去往僻静的静怡轩住。后来,欣嫔难产而逝,轩阁之内越发落魄幽深。沈容华一迁往静怡轩,众人皆知她是完了。无论有没有谋划孕事,有没有欺骗皇上,沈氏再也起复不了了。

    宫里惯是跟红顶白、踩地捧高的地方,即使有嘉贵妃等人压着,也足够娇贵的沈容华吃个苦头,开始抑郁得病,渐渐起不了身。

    甄婉仪与沈容华有青梅之情,自是见不得好姐妹玉殒香消,急得昏了头,竟然违反了不得探视沈氏的圣旨,伙同自请去看顾静怡轩、原仪元殿侍奉的芳若姑姑,给守卫下了迷魂药,让太医院的温太医在夜深人静之时,给沈氏看病。

    当时玄凌不知怎的来了兴致,突然去往衍庆宫找甄婉仪,却发现人不在。在他的质问之下,绎心堂的宫人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连甄婉仪身边的掌事宫女以及两个陪嫁丫头也不见踪影。

    大怒之下,玄凌罚了绎心堂所有侍奉的宫人,还命人去寻甄婉仪。刚好要走,谁知玄凌正好撞见了回来的浣碧,她是甄婉仪陪嫁丫头之一。浣碧慌慌张张,在看到玄凌的那一刻,就吓得跪在地上,求玄凌饶了甄婉仪。

    玄凌追问之下,才知道甄婉仪胆大包天,抗旨去了静怡轩探望沈氏。

    一行人到达静怡轩,一门之隔,玄凌听见沈氏向甄婉仪口吐怨言,话语之间满是愤恨——“补偿?这些日子的冤和痛,岂是他能补偿得了的。把我捧于手心,又弃如蔽屐,皇上……他当真是薄情,竟然半分也不念平日的情分!”

    “这昔日尊荣的存菊堂,今日潦倒的静怡轩倒叫我住着想的明白,君恩——不过如是。不过皇上对你是很好的,不至于将来有我这一日。只是你不必劝我,出去也只是为了保全我沈氏一族。皇上……”

    玄凌听到此时,已经没有耐心了,于是冷冷一笑,低声道:“好一个不过如此,不过区区妃嫔,竟敢口吐怨言……他顿了顿,“看来朕是对你们太过仁慈了。”玄凌下巴微抬,李长连忙上前,打开房门。

    屋里的两人一惊,抬起头看见的是玄凌面无表情的脸。甄婉仪与沈容华吓得一齐跪下,甄婉仪刚要开口辩解。

    没曾想玄凌一脚踹了旁边放着的凳子,大怒道:“朕待你们不薄,你们就是这样看待朕的。”他指着沈氏,“原以为你是稳重大方的人,没想到如此蠢笨不堪。”

    沈氏的神色闪过难堪,想要开口反驳,被身边的甄婉仪拉了拉衣袖。

    玄凌见状,嘲讽一笑,道:“以你犯下的事,杖杀都不为过。朕只是把你幽禁在静怡轩,并未涉及到你的家人。”他的口气越发阴森,“既然你不满朕的决定,朕就满足你……”玄凌一摆手,“把沈更衣拖入去锦宫。”

    沈氏闻言,身子一软,被宫人捂了嘴,拖了下去。

    至于跪着的甄婉仪,玄凌一反之前的怜惜,看也不看,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去。

    次日清晨,玄凌下旨,发落玩忽职守、轻易被人下药的静怡轩看守;绞杀违抗圣旨且不忠的芳若;偷偷给沈氏看病的温太医罚俸三年,杖二十,贬为正八品吏目。

    而甄婉仪因抗旨欺君,降为莞嫔,闭门思过,未有期限;她身边的掌事宫女崔氏不能劝诫小主,罚俸一年,杖五。

    玄凌又下旨,指责济州都督沈自山教女不严,不堪其位,革去都督之职,调往江州。江州之地苦寒,且离京都甚远,沈家再无翻身之地。没几日,沈更衣病发,在去锦宫香消玉损,仅以一副薄棺下葬。

    莞嫔失了宠,碍了皇帝的眼,衍庆宫不复之前的热闹,连新宠方良媛也被连累,再不能见天颜。

    出了这种事情,太后也有耳闻,对莞嫔添了几分不喜。

    ……

    长乐宫这里,云薇很是悠闲。

    玄凌怒极,接连几日不曾踏入后宫,她反倒是轻松不少,不是去若昭的畅安宫看孩子们玩耍,就是教安嫔练字读书。不过忙里偷闲得几回,终究是有事找上门。

    这日,黄玉匆匆入内,行礼道:“主子,汝南王妃求见。”

    贺王妃?云薇疑惑,道:“快请。”

    很快汝南王妃贺氏莲步轻移,落座下首。她一身海棠红宫装,梳凌虚髻,发间插着碧玉珍珠步摇,长长的流苏垂落,更显温婉气质。贺王妃温声道:“我突兀前来,还请贵妃娘娘见谅。”说着,行了一礼。

    云薇还礼,道:“王妃能前来,是我的福气,哪里的见不见谅呢?还是请王妃落坐吧。”

    贺王妃柔柔一笑,依言坐下,说明来意:“今日前来,还是为了我膝下的一女。”

    云薇很是惊讶,恰好想起了汝南王与贺王妃的女儿庆成宗姬今年还未满十二,为何如此着急找人出嫁呢?她这样想着,也问出了口。

    贺王妃解释道:“这不是因为娘娘家有好儿郎,故而我大了胆子,想要与娘娘结秦晋之好呢。况且晚衣年岁虽小,却可早些定下,也省了我这颗做母亲的心不上不下,很是难捱。”

    如今贺王妃言明,她不能不回应。再仔细想想,苏家目前只有大哥苏忱的第三子苏和讯适龄,比庆成宗姬大三岁……想到这里,云薇抬起头,“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未尽之语满是犹豫。

    贺王妃笑道:“这样的大事,我已经与太后娘娘和皇上说明。太后娘娘已经点头,皇上说这样的婚姻大事,还要娘娘的意愿才行。”

    云薇沉吟半响,衡量了一下利益关系。

    虽说汝南王今下如日中天,但依着玄凌的性格,是不会让汝南王继续嚣张下去的。如果与汝南王结了姻亲,看似前景繁华,往后就不好说了;可若是不与汝南王结亲,定会得罪汝南王……这样想着,云薇微微一笑,道:“能与王妃结亲,乃是苏家的福气。”

    贺王妃闻言,松了口气,道:“对于晚衣,我自是倾心教导,不敢让她生一点娇纵性子,还请娘娘放心。”说完,俯身行礼,“往后请苏家好好照顾晚衣,不要弃她不顾。”

    云薇听此话,微微叹息。

    贺王妃能让汝南王只有她一人,不是没有道理的,王妃多半预见了往后汝南王的下场了吧?她救不了汝南世子,只能趁着汝南王权势显赫之时,把年幼的女儿定给皇帝宠妃家的孩子,以求宗姬能自保。

    思及至此,云薇扶起贺王妃,温言道:“王妃哪里的话?我见王妃温婉,想来宗姬也如王妃一般,怎会不放心?往后宗姬到了苏家,苏家上下定是把宗姬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照料,又怎会弃宗姬不顾?还请王妃放心。”

    一番话下来,贺王妃的神色越发放松,柔声道:“有娘娘的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交谈许久,贺王妃才离去。云薇送客后,打算去书房写信,告知苏家,让他们有个准备。谁知她一转头,却见玄凌在珠帘处望着自己。

    “四郎。”云薇迎上去,“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玄凌眼神有些愧疚又有些温柔,他明知故问:“婉柔同意苏府与汝南王府联姻?”

    云薇笑道:“是啊。臣妾见王妃温婉和善,想来宗姬也是如此。苏家能尚得如此好的宗姬,是苏家的福分。”

    玄凌情不自禁搂过云薇,喃喃道:“我知道婉柔的心意。汝南王在西南旗开得胜,党羽众多,而汝南王妃有意与苏家联姻,为了安抚汝南王,不能拒绝,只能答应。婉柔,我……”

    云薇伸手捂了玄凌的嘴,轻柔道:“四郎说什么话?庆成宗姬嫁与苏家,是苏家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有你如此,夫复何求。”玄凌含情脉脉,心里却在想,眼下委曲求全,等他除了汝南王,这婚事成不成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次日,玄凌下旨,凉州知府苏忱第三子苏和讯年少有为,实乃良配,得尚汝南王之女庆成宗姬,待宗姬及笄后完婚。

    圣旨一出,在别人眼里,威名赫赫的汝南王与平步青云的苏家强强联手,怕是荣华富贵更胜往昔。一时间,谄媚之人络绎不绝,苏府却是闭门谢客,越发低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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