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周的规矩,后妃即使省亲,也不能在娘家过夜,故而在宫门落下之前,云薇就回到宫中。予琛穿着火红色的明光锦,吃力地抱着胖乎乎的予瑾过来迎接母妃:“母妃母妃,瑾儿晨起看不见您,到处找您——啊,好累!”

    云薇颇觉趣味,伸手接过予瑾,问:“瑜儿呢?”

    “在阿弟那里。”予琛一边甩甩臂膀,一边悄咪咪跟云薇说,“母妃,您不觉得瑾儿太重了吗?比儿臣新得的棠溪宝剑还重!”

    “哇哇,阿姐,笑话,瑾儿!”怎料予瑾被母妃抱在怀里,也听得长姐嫌弃自己胖,当即委屈地嚎嚎大哭。

    予琛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连忙安慰妹妹:“没有,阿姐哪里笑话你胖了,重点好啊,重了就不会被风吹走了!瑾儿,你看你哥就瘦瘦的,大风一刮人就飞了,跟风筝似的,多危险啊!阿姐分明是在夸瑾儿,有重心不会飞,脚踏实地,可真安全呐!”

    云薇忍笑,示意疯狂安慰妹妹以至于胡说八道的大女儿看身后。予琛一僵,转身发现,那个被自己说瘦瘦的会被风刮走的阿弟,正背着手,眯着一双桃花眼,沉默地盯着自己——完了,她要被阿弟抓去练字帖了!

    很快予琛泪汪汪地被予泽拖去练字,予瑾也泪汪汪地瞧着云薇。云薇亲了亲二女儿嫩乎乎的小脸蛋,温柔道:“我们瑾儿是在长大,越大就越重,阿姐可比瑾儿重多了。分明是阿姐没力气抱着瑾儿走动,为了面子胡说八道,瑾儿最聪明了,不会当真的哦?”

    予瑾似懂非懂,但是明白母妃的最后一句,当即大声道:“瑾儿聪明,不当真!”

    “乖孩子。”云薇抱着予瑾去予瑜那里。双胞胎姐妹亲密的睡在一起,躺在宽大的摇篮里,一人盖着一条小被子,咋吧着大眼睛,听着云薇唱儿歌,恋恋不舍地睡着了。

    ……

    还没三月,幽兰殿的陆婉仪终究是熬不过,病逝了。按旧例,停灵在延年殿七日,棺椁移去泰妃陵安葬。这位陆婉仪同之前失足落井而亡的秦芳仪是表姐妹关系,故而下葬的人就把她们排在一起。由于陆婉仪和秦芳仪,早就被玄凌抛之脑后,连给追封及封号也没有,就按位份仪制治丧。

    如嫔所生的小皇子平安的过了满月、百日,及四月,已满了半岁,一直养在长乐宫。对于小皇子来说,很不幸的是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看就是摆夷的血脉,胎发较于其他兄弟来说,也过浅了。

    玄凌完全不想看到这个儿子,哪怕这是一个即使提早出生,也很健康的小皇子。只是不去提,可人还是存在的,总不能一直无名无分的在宫里。玄凌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和云薇谈论后,决定出嗣——在宗室里,找一个无子可承继,只能国除的亲王,把小皇子过继给对方。

    既要亲王之位,且要薨逝却无子,还要王妃健在又性情温和善良的,又要跟玄凌同辈的王爷,找来找去,最终定下了越王。前不久,越王青年病逝,膝下三子尽数夭折,连个宗姬也没有,王府里只剩下王妃与两位侧妃。听说越王潇洒爱清谈,王府内妻妾和睦,称得上艳羡宗室,奈何子息不存。

    越王与玄凌同辈,玄凌以怜惜堂兄无嗣的缘由,把第五子过继给他,承继越王府,颐养越王妃。等宗室办理好手续,新出炉的、才半岁大的越王有了名字,唤作予溓。等予溓满周岁后,便由越王府的人来接王爷回府。

    出嗣这样的操作,使得玄凌顺了心,越王有了继承人,予溓会有人悉心照顾,越王妃在将来能被予溓奉养,宗室也感受到了皇帝的恩泽,几方皆是心满意足,可称得上圆满二字。

    ……

    五月,天气渐热,照例要移居太平行宫避暑。恰好昌嫔爆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满宫皆惊。偏因昌嫔自恃身份高贵,眼高于顶,除了对皇贵妃、端妃、敦妃和敬妃稍有敬意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心上,也并不往来。她连安昭仪这个九嫔之首都不放在眼里,现下有了身孕,还不知要如何骄纵,万一生了皇子,那更是无法无天,怕是皇贵妃都压不住了。

    凭得宫里怎么议论纷纷,云薇依旧淡然,她见晋康翁主时时递牌子进宫,要探望有孕的昌嫔,干脆直接免了这道需要请示的章程。玄凌则按例晋了昌嫔为从四品芬仪,他并没有因胡芬仪有孕而更加热切。又晋了比较宠的杨良娣为嫔,赐号“怡”;庆贵人为从五品良媛。

    这种种待遇,气得胡芬仪胎动不安,以至于行宫也去不了。云薇作为摄六宫事的皇贵妃,给的理由很正当——胡芬仪初初有孕,正是稳固龙胎的好时候,怎么能来往奔波,舟车劳顿呢?再说了,晋康翁主也很赞同这个决定,还让翁主府推荐入宫的井太医看顾好唯一的女儿,以防差错。

    至八月初九,众人回京。胡芬仪胎象稳固,在中秋宴席上,拉了失宠许久的余更衣以歌娱乐宾客,主宾尽欢,使得玄凌龙心大悦,恢复了余氏妙音娘子的称号与位份。看来,再怎么高傲如胡芬仪,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必须要有党羽,她才能在玄凌心中站稳一席之地。

    九月初九的重阳节过后,即将迎来云薇的封后大典。

    ……

    九月十六日,黄道吉日。皇帝立后,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帝后需要斋戒沐浴三日,作沉稳静心之效。前一日,由礼部官员告祭天、地、太庙后殿。玄凌遣人到奉先殿行礼,告先祖以册立皇后之事。侍仪司则在奉天殿备好一切。

    册封当日,天还未亮,众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云薇端坐梳妆台前,因为她之前几次封妃、贵妃及皇贵妃都是萧嬷嬷奉旨前来梳髻,故而这次特地请了萧嬷嬷再出山,最后一次为云薇梳起皇后发髻。

    老人家笑呵呵,满满福气,依旧老练利落,为云薇梳云掠月。她恭敬道:“主子娘娘就如同白日的太阳,明艳耀眼,又似夜晚的明月,光辉柔和——老奴惟愿娘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云薇笑道:“借嬷嬷吉言。”说着示意绛桃。

    绛桃笑嘻嘻地拉过祖母的手,给了一个鼓鼓的锦绣香囊,“外祖,给囡囡的妆奁。”萧嬷嬷也不推脱,收下了。

    黄玉和蒋成带着四名女官,小心翼翼地奉上凤冠。

    凤冠是一种用金丝网为胎、上缀凤凰并挂有珠宝流苏的礼冠。大周规定,皇后凤冠,圆框之外饰以翡翠,上饰九龙四凤,另加大小花各十二枝,冠旁各缀二博鬓,用十二花钿。整个凤冠,共嵌红蓝宝石百余块,装饰珍珠近六千颗。龙凤姿态生动,珠宝金翠色泽艳丽,光彩照人,绚丽非凡。

    萧嬷嬷亲自为云薇戴上九龙四凤冠,挂凤凰衔珠耳坠。以螺子黛画远山,珍珠为花钿,薄粉敷面,胭脂涂唇。

    接着,由专门的侍衣宫女们穿上翟衣。

    翟衣整体以深青色为主,领、袖、衣襟等处施以红色缘边,饰彩织云龙纹样。衣身织有翟纹,共一百四十八对。翟纹之间装饰有小轮花,为圆形花朵,外有白色连珠纹一圈。翟纹与小轮花交错排列。

    再束上蓝、红双色大带,带身饰织金云龙纹样,垂带上为朱色缘,下为绿色缘,开口处缀珍珠纽扣一对。于大带之下再束青绮带,挂大绶、玉佩等物。

    腰佩两组,每组一件珩,顶部系金钩;珩下一件瑀;瑀左右一对琚;瑀下一件玉花;一对璜;玉花下一件冲牙;玉花下、冲牙左右,一对玉滴。自珩以下用丝组穿玉珠五串连接各饰件。珩、瑀、玉花、冲牙皆饰描金龙纹。挂大绶五彩,垂织带六条小绶五彩,分成三组编结,悬挂玉环二枚。腰系玉革带,青绮鞓,描金云龙文;玉事件十、金事件四。

    最后,着素锦制成的白袜,配元舄。双手握一枚白浆衣玉谷圭,谷圭七寸,尖顶、平底,圭身两面均刻有穀纹。谷纹为竖行排列的凸起状圆点,象征谷芽,取“谷以养人”之意。下部套有黄绮,用黄色金龙纹玉圭袋盛纳。

    终于准备完毕,云薇面向等身水玉镜,镜中人清晰可见——佳人明眸善睐,娥眉雪肤,丰容盛鬋,仙姿佚貌。不同往常的肃穆端庄,非常有皇后不怒自威的气度。

    “请主子乘辇。”蒋成躬身奏请。

    云薇颔首,一行人踩着红锦金毯而出,乘华翠云凤辇车,去往凤仪宫。

    本来中宫应该在凤仪宫居住,不过云薇想着,昭阳殿前后两位朱氏皇后,前为玄凌挚爱,后为玄凌厌恶。凤仪宫承载了那么多的恩怨情仇,干脆只作为中宫受封之所,及帝后大婚、休沐三日的寝居,不再是皇后长居之地。况且她也舍不得长乐宫的一草一木,这个自她入宫起就居住的地方,亦是四个孩子慢慢长大的留影。云薇将自己的意愿说给玄凌听后,玄凌亦是赞同,于是下旨改了旧制。

    至凤仪宫昭阳殿内,金色、红色交织,富丽堂皇。伫立片刻,听凤仪宫外礼乐声起,云薇走出大殿,于前殿朝南处站立。此时,奏乐闭。

    正副使把册书等一众放于宫门事先准备的桌子上。引礼使引导正副使以及内使监令就位,正使高呼:“正使钟修梓,副使黄文麒,秉承制命授予皇后册书以及宝玺。”

    内使监令进屋禀告云薇,随出站于原位。引礼官,引导各侍从就位。

    正使奉册书授予内使监令,内使监令跪受,交于内监。副使奉宝玺授予内使监令,内使监令跪受,交于内监。随后各自站回原位,内使监令率内监持册书,宝玺放于内堂。

    接着,引礼女官引云薇在拜位北面立,侍仪女官四人立于拜位左右,宣读女官二人立于东案之南。

    引礼女官奏“跪”,云薇跪下,宣读女官就案,宣读册文——

    “朕闻正位乎内,实开王化之基;先齐其家,用肇人伦之始。惟安贞而应地,表范兰闱;斯柔顺以承天,升华芝检。式循茂典,聿展彝章。咨尔皇贵妃苏氏,勋族钟祥,名宗毓粹,夙娴礼法,进退有度。克符图史之规,素秉温恭,爰协珩璜之度。侍慈颜而观心允洽,愉婉钦承,立壸教而仁意丕昭。俭勤懋著,特颁凤綍。资淑德以凝庥,载举鸿仪,阐徽音而俪极。兹仰奉皇太后懿旨,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佐萱庭之孝养,爱敬摅忱,树椒殿之休声,肃雝布化,恩周丹掖;交推贤辅于宫中,吉叶黄裳,普示母仪于天下,永绥多福,祗迓洪禧。钦哉。”

    女官宣毕,将册文授予侍右女官,女官跪接;赞“受册”,女官以册文奉送云薇,由云薇转授予侍左女官,女官跪接后陈放于西案。

    陈放完毕,引礼女官奏“兴”,云薇起。乐队随即奏乐,云薇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礼毕,退到东面立,乐止。

    正副使退后,到奉天殿横南街,面先北站立,以西为上位,给事中站在东北面,面向西,正副使跪拜呼,曰:秉承制命册命皇后的礼仪仪式完毕,随后再正副使跪报,请给事中汇报玄凌。

    至此,册立皇后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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