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肩膀

    一个阴天的下午,我在学校的小公园里读英语。

    读着读着,忽然想起和林俊分手的事情。顿时感觉胸口憋闷,有点喘不过气。

    也许是阴天,人更容易悲观失望。那一天,我觉得天昏地暗,满心绝望,感觉林俊永远不会再回头找我了。

    比起讨厌林俊,我更讨厌那个对林俊念念不忘的自己,讨厌一直在苦苦等待他回头的自己。觉得这样的女生,实在太不帅气了。

    真正帅气的女生,难道不应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吗?真正帅气的女生,难道不是男生前脚说分手,女生后脚就满不在乎,找新男友的吗?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那种洒脱帅气,拿得起,放得下的女生。于是我想着,要不花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我和林俊之间的感情吧。等到整理清楚了,也就能放下了。

    我开始回忆我和林俊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前后桌,同桌,那些他给我讲题的日子,那些下晚自习了,他送我回宿舍的日子,那些我们说笑打闹的日子,那些在羽毛球场,一起打球的日子。

    回忆着,回忆着,我忽然发现,林俊已经陪我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太多美好回忆。

    当我回忆起那些过往,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林俊。因为林俊性格的基本面是含蓄内敛的,他每次面对我的时候,总让我感到有一种专属于我的温柔妥帖。我实在太喜欢他给我的那份温柔妥帖的感觉了。

    我还喜欢他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又有一点点坏坏的,很可爱,很迷人。

    总之,当我真正要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我才发现,放弃这段感情,放弃这些回忆,对我来说有多难。

    那一刻,满心痛苦的我,感觉让我放弃这段感情,就好像让我把心挖出来一样,简直快要疯了。

    我在小公园里转来转去,像个没头苍蝇。后来心里实在痛苦了,我找了一颗树,拿头往树上撞。头每在树上撞一次,身体上越痛苦,心里的痛苦就能减轻一分。可能是注意力被分散了。

    后来,当我看到,路过小公园的同学,好奇地看着我指指点点。我顿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万一被同系认识我的同学看到了,那就麻烦了。第二天满教室都是流言蜚语,说吴子初在公园里拿头撞树,一定是疯了。

    那些流言蜚语,对于失恋的我来说,又是雪上加霜的二次伤害。

    于是,我停止了拿头撞树的愚蠢行为,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更理性,更温和的方法,帮我走出失恋的痛苦?

    思来想去,我觉得,更好的办法可能是,找个朋友好好聊聊,倾诉一番。

    可是,找谁呢?这是一个问题。我大学的好友只有室友。可是,室友们全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讲“听不懂,学不会,想退学”之类的离经叛道的话。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跟她们倾诉,林俊因为我想退学的事情,而跟我分手了。她们十之八九是站在林俊那边的。她们很有可能会说,林俊这样做也没有错呀,都是你的错。

    如果她们这么说,那只会让我受伤的心,雪上加霜。

    不能找室友们倾诉,那么还能找谁呢?如果要找一个愿意浪费时间,听我唠唠叨叨的人,这个人必须是好朋友才行。但我转念一想,或许曾经的追求者,也愿意为我付出这点时间和耐心。

    可惜,当年我跟林俊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为了不伤害别人,我曾经四处敲锣打鼓地散步,我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信息。那些追求者们纷纷偃旗息鼓,去追别的女孩子的。

    在曾经的追求者之中,唯一硕果仅存的一个男生,名叫赵江城。赵江城和我同届不同系,我们刚入学的时候,是在社团活动中,偶然认识的。

    我对他只是礼貌性地打过招呼,没想到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刚开始他给我打电话表白,我还只是礼貌地拒绝,还一次又一次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说我有男朋友了,让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了。

    可是后来他一打再打,死缠烂打,我实在烦了,厌了,就电话都懒得接了,让室友们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再坚持,一直打电话,打了将近两年。

    到了我和林俊分手的时候,别的追求者早就对我心灰意冷,已经很久没跟我联系了。其中大多数早就找到了女朋友。只有赵江城,还在苦苦坚持。

    此时的我,不去找赵江城,还能找谁呢?

    我怀着忐忑不安,羞愧丢脸的心情,拨通了赵江城宿舍的电话号码。他的室友告诉我,说他出去吃饭了。

    不过,当他室友得知我是吴子初,热情地把赵江城的传呼机号码留给我了。同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给赵江城打传呼。

    我用小公园旁边的公用电话,拨通了传呼台。让传呼台给赵江城留言,就说有一个吴小姐找他,让他回电话。

    在等赵江城回电话的时间里,我满心忐忑,心想,当初我对人家爱搭不理,伤透了他的心,他这会儿不会报复我,也不理我吧?

    大约五分钟后,电话铃响了。我一接起电话,果然是赵江城。

    我这边一喂,他那边惊讶地说:“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又是我们宿舍的恶作剧呢。”

    我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说:“我们宿舍的室友,每次他们着急找我,我又不给他们回电话的时候,他们就用你的名字给我打传呼。屡试不爽,我已经不知道被他们骗了多少次了。”

    我难为情了,说:“哦,这样啊。”

    赵江城问:“吴子初,你找我有事吗?”

    我鼓起勇气,说:“赵江城,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可不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想找你说说话。”

    赵江城一愣,说:“我还以为,我的人生里,永远等不来这一天呢。”

    我羞愧了,沉默不语。

    赵江城问:“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说:“主楼后面的小公园。”

    赵江城不放心,说:“给我五分钟,我马上过去,一定要等着哦。”

    我说:“好,你不着急,慢慢来。”

    果然,五分钟后,赵江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赵江城站在我面前,满脸困惑地问:“吴子初,出什么事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指着一个小公园的绿色长椅,说:“坐下说,可以吗?”

    赵江城坐了下来,我坐在他旁边。

    他一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而我低着头,在心里默默打草稿。因为要对一个陌生男生讲自己失恋的事情,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

    就在我沉默的时间里,赵江城掏了掏兜,掏出一叠红色的百元大钞,递给我。看起来还不少。

    我满脸迷惑地望着他,问:“给我钱干嘛?”

    赵江城解释:“我一个室友说,如果一个你暗恋很久的女生,八百年不理你,某一样突然找你,那十之八九就是想借钱。”

    我愣了一下,然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既心酸又好笑,说:“你室友真有才。”

    看来,在我们这所男女比例八比一的工科院校里,男生们的地位真的很卑微。

    赵江城看我大笑,脸上的迷惑更深了。他说:“学期末了,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了。这是两千块,你先拿着,解解燃眉之急。要是不够,我再去问别人借。”

    我笑得前仰后合,摆摆手说:“不用,赵江城。我找你不是为了借钱,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赵江城将信将疑地问:“是吗?只是为了找人聊天?真的不是为了借钱?”

    我看着他傻呵呵的样子,心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傻,傻得可爱。

    不管怎么说,赵江城见面就掏钱的做法,还是让我感到很暖心的。

    毕竟对于穷学生来说,钱比时间值钱。既然他连钱都愿意借给我,那么我浪费他一点时间陪我聊天,应该不成问题。

    受到鼓舞的我,鼓起勇气说:“赵江城,其实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跟你倾诉一下,我失恋的事情。”

    赵江城把钱装进兜里,满脸困惑地说:“啊?你有男朋友吗?”

    我一愣,反问:“你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吗?我记得,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无数次啊。”

    赵江城说:“哦,这样啊。你是跟我说过无数次,但我以为,那是你为了拒绝我,想出来的借口。”

    我诚恳地说:“是真的有男朋友,男朋友是我的高中同桌。”

    赵江城点点头,说:“那又怎么会分手呢?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他为什么不珍惜?”

    我苦笑了,说:“你觉得好,他不觉得好呀。这种事情,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了。”

    赵江城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愿意花时间,倾听我的烦恼的人。我开始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跟他说起来。从认识到前后桌,同桌,到恋人,整个大概说了一遍。赵江城全程没有打断我,而是满脸好奇地静静听着。

    等讲完故事,我急于从赵江城那里得到理解和支持,我问:“赵江城,身为一个男生,你说说,林俊的做法对吗?就算我跟普通女生不一样,她们都比较踏实务实,而我比较随意任性。

    可是,既然我和林俊是确定了恋爱关系的小恋人,他难道不应该对我多一点包容吗?”

    赵江城点点头,顺着我的话说:“对,我觉得是林俊的不对。”

    我气鼓鼓地说:“你知道在这件事情中,我最气的点在哪里吗?我不是说小情侣不能分手,不合适肯定是可以分手的。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为了林俊的负担,就算他不提,我也会主动跟他分手的。我最气的点在于,他都没有试着理解我,包容我,直接就提出分手了。”

    赵江城点点头说:“在这个问题上,林俊的确做得不对。”

    我气得咬牙切齿,说:“当初我选择跟林俊在一起,除了看中了他的踏实上进,温和沉稳,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我以为,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否则的话,我为什么要搞异地恋呢?在身边找一个优秀又宠我的男生,不是很好吗?”

    赵江城点点头,说:“是啊,身边追过的男生那么多。”

    我又气鼓鼓地说:“人跟人交往,不就讲个投桃报李吗?林俊的家庭条件那么差,他爸爸还犯过错,我是眼睛瞎了,看不见吗?我为什么不找个家庭背景清清白白的男生,做男朋友?还不是因为喜欢林俊,所以决定包容他身上所有的缺点和不足吗?”

    赵江城点点头。

    我又生气地说:“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什么都能包容他,他可倒好,一分钟都不愿意包容我。我离成为他的负担还远着呢,他就这么深谋远虑,未雨绸缪,迫不及待地跟我分手。”

    赵江城点点头。

    说到伤心处,我气得直抹泪,说:“早知道他是一个这么懂得权衡利弊的人,当初我肯定不会跟他谈恋爱的。恋人之间,最重要的互相理解,互相包容。至少要心怀诚恳,努力试一下,实在接受不了对方的缺点,再分手也不迟。”

    赵江城不以为然地说:“人家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脑子能不好吗?你找男朋友的时候,就找的是聪明人。现在又嫌人家太聪明,不是很矛盾吗?”

    我一想,也是,忍不住叹气。

    我郁闷地说:“我本来以为他比一般男生更深情,没想到,到头来发现,他比一般男生更薄情。这种反差和失望,大概是我心里痛苦的根源吧。

    一般男生跟女朋友分手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一个纠结痛苦犹豫的过程,可是林俊分手,那真叫一个果断决绝,毫不犹豫。他真的好绝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绝情。”

    听我抱怨完了,赵江城安慰我:“算了,吴子初,何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咱们学校追过你的男生那么多,何必对他耿耿于怀?你看,你身边不就一个欣赏喜欢你的人吗?”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的赵江城。因为他一直沉默地听我倾诉,在我倾诉的过程中,他又一直表现出一种理解,支持我的态度。我心里很感动。

    我没想到,我伤害了他无数次,他还能不计前嫌,对我这么好。

    我心里一温暖,一感动,就冲动地说:“赵江城,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肩膀,靠一靠?因为我今天心里真的好难过。”

    赵江城满脸错愕,瞪大眼睛,没有回答。

    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一把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好久没有体会到抱着男生的感觉了,男生的胸膛,到底是宽阔的,温暖的。我抱着赵江城,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来自异性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有十几二十分钟吧。我感觉心里的伤口,慢慢被治愈了。看来被一个男生伤害的伤口,果然还是需要另一个男生来治愈,才是高效率的。

    等我伤心的情绪消失了,我猜到了猛然想起来,我跟赵江城不熟啊,就这样靠在他的胸口,他会怎么想?

    我放开赵江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脸通红,眼神凌乱。

    那一刻,我突然就意识到,我的做法已经搅乱了他的心。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所以我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慌慌张张地说:“赵江城,今天谢谢你的安慰。我走了,我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我拔腿就跑。因为实在不好意思,难以面对。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后悔不已。心想,和林俊的感情纠葛还没有处理清楚,又去招惹赵江城。

    用一个新的男生的安慰,来弥补前男友留给自己的伤害,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抱薪救火。只会让本来就还没有理出头绪的情感关系,变得更加复杂混乱。

    我是嫌脑袋上的虱子不够多吗?头还不够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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