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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那一天》

    ## 末日那一天 ##

    文/江辞白

    江有鱼 X 龙锐

    「怪我演得太用力,都忘了我们本没有结局」

    //

    刚开始,我根本没那么喜欢他,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后来的我确实很喜欢他,喜欢了好多年。

    “今天糟透了,分来了一个很烦的同桌……”

    这是我初二开学第一天后,写下的日记。

    那时的我,班级第一,常年稳居年级前三,深受老师同学喜爱,自然带了点青春期不可一世的傲气。

    我自认为自己是光芒万丈的。

    直到初二开学,班主任重新划分了座位安排方式,要让同桌两人的班级排名相加都相等,以便成绩较差的同学能得到更好的帮助。

    那意味着,我需要和最后一名坐在一起。

    我不太愿意,课下偷偷找老师哭过,但不管怎么祈求,好学生的特权没有再次得到发挥,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接受。

    班级最后一名叫龙锐,年级上出了名的坏学生,常年逃课,听说还出去打架。有一次放学,我曾见过他和几个外班的男生,站在学校后门的小卖部外面抽烟。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坏透了。

    //

    “这是我的桌子,你东西不准放过来。”成为同桌后,我对他说了中学时期第一句话。

    龙锐脸上挂着暗含嘲讽的笑,点了点头说:“行,尖子生。”

    他把空荡荡的书包扔到地上,双手插进校服兜,身子没骨头似的往后靠,将椅子翘起来一摇一摆。

    像没长骨头似的,我更讨厌他了。

    两张课桌的中缝就是我们的楚河汉界,我坚决不让他越过来一步,自己也不愿踏足。

    我依旧认真听课,挺直腰背,能够快速完美地回答老师任何一个问题。

    我不屑于偏头去看龙锐,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在玩手机或者睡觉。

    有一次早自习,我去讲台带领英语早读,经过座位时,发现龙锐在抄我的数学作业。

    “你在干什么!”我夺过我的练习册,瞪着他。

    他神色几分无辜,抬了一下手:“不就看了一下你的作业嘛。”

    我垂眸扫了一眼他的习题,零零星星抄了几个答案,字迹难看至极。

    我也不知道,对同学向来大方的我,为何会因为被他抄了作业而觉得受了侮辱。

    或许仅仅是因为我不喜欢他。

    我趁机把成为同桌一周以来,积累的全部怨念倾倒,趴在座位上,很夸张难过地哭了出来。

    班主任当然站在我这边,把龙锐叫出去罚站,还命令他写一整篇“我再也不抄作业了”的检讨。

    我后来抱着作业去办公室交,走出教室才发现,他根本没乖乖罚站。

    走廊外能看到操场,眺望而去,一道白色校服的身影在篮球架下跃起。

    我瘪了瘪嘴,再次觉得龙锐坏透了。

    //

    我身边总是有很多人陪伴,中午去食堂都是和好几个女生一起。

    有次我在小卖部窗口外排队,女生们正在议论龙锐。

    我不理解,明明一个成绩又差,还不遵守校规校纪的人,在她们眼里怎么就能被称之为“男神”。

    这个时候,身后响起几道笑声,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嗓或清或沉。

    龙锐和几个男孩子一起走进食堂,往小卖部这边来,他们校服穿得松松垮垮,有说有笑,和周围的世界明晰地划出分割。

    其中一个男生看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拍了一下龙锐,笑说:“看,你的公主病同桌。”

    我对这个贬义词感到愤怒,因为从小到大,我的生命中都只有夸赞。

    于是我狠狠瞪着他们,尤其是龙锐,我甚至想冲上去质问他,我怎么公主病了?

    龙锐笑着踹了一下那个男生的屁股,随后把目光抛了过来。

    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对视,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却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像是将拳打在棉花上。

    出于报复心,我回到教室后,听到龙锐课桌下传来闹钟响声时,有几分幸灾乐祸。

    午休时期,他都会在楼下打球,所以一遍遍响起闹钟的手机,顺理成章被班主任发现。

    作为同桌的我,成了间接揭发者——因为我没有帮他关掉。

    如果这是别人的手机,我一定会关掉。

    学校对于手机管控十分严格,班主任沉着脸,叫人把龙锐叫回班级。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次矛盾记忆如此深刻,以至于我脑海里能清晰浮现出,龙锐大汗淋漓走进教室,看到班主任手上的手机,脚步顿住,随后淡淡扫了我一眼的眼神。

    没什么情绪,正因为读不出情绪,我心里没由来地心虚。

    后来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我中午需要去英语办公室抱作业,再次回到教室,龙锐的座位已经空了。

    后桌说:“龙锐被家长带回家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说不反思好,就不能回校。”

    我觉得有些过了,带手机不至于被领回家吧?

    后知后觉的自责迟钝地浮现。

    像是傲慢使然的举动,有意无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洛骨牌,骨牌倾倒满地,埋藏着是无法分辨是非的结局。

    龙锐后来几天真的没来,他的座位上凌乱堆积了一些试卷。

    我终于看不下去,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绷着脸,帮他把桌面整理好了。

    不经意垂眸一瞥,发现他的座椅下方还压了一个作业本。

    我弯腰捡起,帮他拍了拍,顺便也用纸巾将弄脏的纸张擦干净了。

    我发誓,我并不是故意偷看他的作文。

    因为他崭新的本子就写了第一页,我翻开后才发觉这是他的作文本。

    第一排的标题十分醒目——《我的同桌》。

    我内心惴惴,胸膛里忽然砰砰回响,有些好奇,又有些纠结,最终怀着“要是他敢在作文里骂我,我就揍他”的心情,红着耳朵飞快看了第一段。

    歪歪扭扭的字迹一晃而过。

    「我的同桌成绩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她能快速做出难题,也写得一手好字……」

    我不敢相信,和我关系极差的人竟然会在作文里夸我。

    中间写的什么,我端着道德感没有看,跳跃到最后一行。

    「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吧,江有鱼同桌。」

    从耳根开始灼烧的热度渐渐蔓延,最后爬满了我整张脸。

    心跳快得剧烈,我站在教室中间,仿佛心情被切割成两个矛盾的面,一面是羞愧,一面是难以放下的傲慢。

    午后微风吹过,洋洋洒洒地扬起桌面上的纸张,发出微不足道的声响,不知道是属于谁的试卷,轻飘飘落地。

    //

    在国庆收假后,龙锐回到了学校。

    他总爱脱掉校服外套,只穿一身自己的T恤,衣服下摆空空荡荡,个子高而瘦,走在人群里,很容易辨别。

    我在校门口看到他的身影,默默为他舒了一口气。

    毕竟要是再不来学校,之后哪里还跟得上课程进度,我思忖片刻又喟叹,他来不来学校都跟不上进度。

    但总归,来了总比没来好,学还是要上的。虽然那时的我,也说不出清楚,上学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的座位周围围了好多男生,笑呵呵问他最近怎么过的。

    男生们肆意交谈的笑声从不掩饰,于是我听到他说:“还能怎么过,打球打游戏呗。”

    男孩子们表示羡慕:“真好,我也想不来学校。”

    他们瞥到我靠近,上一秒还在哥俩好,顷刻间作鸟兽散。

    我来到座位,隔了几乎半个月再次看到龙锐,目光投向他,有些犹豫。

    他也抬头看我,嘴角还停留着方才和同学们一起聊天时的笑。

    我嘴唇动了动,终究依旧没开口,是他淡笑着说:“来了。”

    我点头:“嗯。”

    总算心态平和地对话了一次。

    //

    窗外的枝桠渐渐暗淡,天幕忽高忽低,偶有飞机划过一道白色弧线。

    我感到日子快速流淌而过,一不小心,闯入了又一个冬天。

    我也逐渐习惯了身边坐了一位“坏孩子”同桌,两人平安无战事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如果说我的青春从什么时候拉开帷幕,应该就是那天傍晚。

    班上很多女孩子都来过月经,教科书上将之形容为“初潮”,听起来黏糊糊的,像是一场无常的雨季。

    我个子小,发育得晚,初潮迟迟未到来,又缺乏这方面知识,以至于那天放学,我感到肚子沉沉下坠,有气无力,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

    一汩汩温暖春水涌来,浸润秘密花园,落在嫩草与土壤之上,卷起深埋的泥土腥潮气息,还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淡淡的忧伤。

    我忸怩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班上同学一个个走出教室。

    后来确认四下无人,才敢站起身。

    后门这时被大力推开,黄昏的光色撞入教室,在羞愤与难为情中,我看到了龙锐错愕的神色。

    窗外飘着火红晚霞,如火如荼,宛如少女身后长出的一片彤云。

    有些可笑,第一次的卫生巾,是素来被自己讨厌的同桌帮忙买的。

    我在洗手间换好之后,踯躅犹豫地走出,他递来了一瓶水,热的,里面泡好了红糖。

    “谢谢。”我的声音细讷如线。

    “没事儿,我送你回去吧。”他脱掉外套,递给我,让我围在腰上。

    那天回家的路上,落日余晖将整片天都描抹得盛大又灿烂,冬日难得好天气,我却在心里下起了雨,绵绵似弥漫着粘稠潮气,不知道何时会停。

    //

    或许是被对方见证了秘密,我和龙锐的关系突飞猛进。

    我从他那里知道了许多未曾听过的新鲜事物,比如游戏、球鞋、篮球明星,他说他的偶像是科比。

    月考成绩下来,我依旧是第一,他的排名也雷打不动,因此我们成为了长期的同桌。

    我帮他辅导作业,但无论怎么教,仿佛油和水不可调和一般,根本不能让他学会。

    我一旦着急就容易表现在脸上,龙锐却笑了。

    他偏头看过来,脸上的笑意爽朗,有几分懒洋洋,像冬日的阳光。

    “你好可爱。”

    我大脑嗡的一下,脑子里归纳的题目逻辑忽然如乱麻,怎么也不能厘清。

    //

    期末考试我拿了年级第一,高了第二名20分,很酷的成绩。

    初二上学期最后一天,我和龙锐交换了假期的小礼物。

    我送了他一本篮球明星的写真集,托我爸爸在国外出差时买回来的。

    他则是递给我一个小礼物盒子,说:“回家再打开。”

    南方的冬天,风阴冷萧瑟,四周是白茫茫的霜,地面暗淡无光,如同淡褪了颜色的旧照片。

    我们一起走出校园,他忽地拍了拍我的头说:“要一直是第一名,江有鱼小同桌。”

    我目送他单肩背着书包,笑着走向等在校门外的他的兄弟们,很快融入其中。

    男孩子们的背影渐渐远去,透着少年时代的轻松恣意,我的脑海寂静无声,迟钝的微风慢慢吹过,才带来属于世界的声音。

    回到家中,我满怀期待拆开了礼物。

    是一个陶瓷娃娃,穿着粉公主裙,光滑冰凉的质地,脸部有两抹淡红。

    我笑着戳了戳娃娃的脸,将它捧着小心翼翼放在书桌上,能够时刻瞥见。

    //

    我早早完成了假期作业,在寒假补习班里浸泡,闲暇时间会偷偷打开电脑,查阅关于篮球的相关信息。

    我知道了谁是大鲨鱼,谁是小皇帝……还知道紫金色的球衣代表他最爱的洛杉矶湖人队。

    开学第一天,我给他带了一盒小草莓,为了不让同学觉察,我又另外装了一盒送给前后桌,但挑了最红的留给龙锐。

    不知道是不是他发觉了什么,吃草莓时,说了句:“好甜。”

    随后将盒子递给我,放在我俩课桌中间:“我们一起吃。”

    我抿嘴一笑,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我逐渐学会了在人群中搜寻他,篮球场上,食堂里,每一个人潮汹涌的时刻。

    龙锐很好找,身子最高,走路时肩背骨感清瘦的就是他。

    曾经吃过午饭后,我会马上回到教室刷题,后来我也学着买一盒奶茶,和同学手挽手在操场上散步。

    假意不经意一瞥,看到他跳起来将篮球精准地投入篮框,后来稳稳落地后,笑容张扬地和同伴击掌。

    我飞快收回视线,明明余光里全是他,但表现得漫不经心。

    后来龙锐看到我路过,会大咧咧笑着喊我名字,跑过来:“江小鱼!小鱼!”

    他一身汗涔涔地在我面前散发热气,撩起衣服下摆扇风,问:“有没有纸?”

    当然有,自从他第一次打球找我借纸巾后,我时刻揣在身上。

    交作业时,我也偷偷故意把我俩的放在一起,课代表发作业本,一边发一边念名字,我们的名字总是相继出现。

    这番举动的出发点难以言明,像是一颗花种破土而出,抽枝发蕾。

    初潮在我心里落了一片雨,雨停后,空气依旧潮湿氤氲,笼罩在我的青春岁月上空。

    //

    日子像一枚别针,兜兜转转。

    初二下期的期末考试,我们约好考完一起去商场逛书店。

    为了准备这次“约会”,我一板一眼列了张单子,写下要做的事。

    我要逛书店买教辅,我会送他一本书,他需要送我一个兔子形状的棉花糖……

    他两指夹过便签纸,飞快扫过一眼,笑说:“江小鱼你不去当编导可惜了。”

    “为什么?”

    “什么叫做,晚上8点之前我们在商场门口互说再见?”他咬着略有些沙哑的声线,念我写下的字。

    我耳朵红了再红,说:“我习惯做什么事都安排好。”

    “我不得把你送回家?”他看向我,凑近了一些,我似乎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香气,“再说,8点,也太早了吧……”

    我的脑中再次轰然,什么东西轰隆隆塌陷,或许是循规蹈矩铸起的象牙塔,最后只剩下碧海蓝天。

    那次是全市统考,在当时称为“零诊”,考试结束后全市排名。

    我发挥得不错,每道题都顺畅无比,检查完毕后开始等待交卷,后来几乎是第一个跑出考场的。

    怀着期冀心情回到班级,没想却被当即泼了一盆冷水。

    班上和龙锐关系比较好的体育委员说:“龙锐昨天考完去打架了,今天的考试他没来。”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在书店逛的,大屏幕上来来回回播放《2012》的预告。

    一整片城市在我面前坍塌,我看到主人公疾跑在下陷的地表前,身后已是万丈深渊。

    灾难的形状是这样的,连带着心里的碧海蓝天,也一并交付废墟。

    //

    这个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我登上企鹅号找他,也没得到回应。

    先来到的,是我全市统考考了第五名的捷报,我因此也拿到了当地最好高中的保送资格。

    我把喜悦分享给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见。

    几乎临近开学,我才收到了他的回复。

    「恭喜我们的超级学霸江小鱼!」

    「下次见面,我送你礼物。」

    其实被放鸽子那天,我有些失落,后来时间一长,没有得到回应,这种失落便演变成焦灼难捱的等待。

    现在,我一点要找他算账的心思都没了。

    在电脑慢慢上打字:「下学期……」下学期还坐一起吗?

    还没发出去,就先收到龙锐一段简短的话。

    「我要转学了。」

    我愣住,看他继续发:「不能当你同桌了,但江小鱼要一直当第一名。」

    //

    龙锐那次打架情况比较严重,把对方打伤住院了。

    他后来给我的说辞是:“我本来就不想学了,早点去职高挺好。”

    我沉默着,半天没发出声音。

    他看出我的低落,安慰说:“我学校就在附近的,我经常回来看你。”

    我点点头:“那你要记得回来。”

    龙锐再次送了我一个陶瓷娃娃,和上次的娃娃一个系列,不过公主裙从粉色变成蓝色。

    我把两只瓷娃娃放在一起,抬眼从书桌的窗外看出去,发觉青春岁月好像这片看不到尽头的天,混沌又漫长。

    //

    龙锐没有骗我,他常常回到学校。

    他穿着职业中学的校服,头发似乎被染了一点黄色,和他曾经的朋友们站在学校外有说有笑。

    他现在敢公然夹着香烟,当着昔日老师的面儿吞云吐雾。

    肆意妄为仿佛成了他们的代名词,他们敢放声大笑,敢叛逆自我,好像未来只属于他们。

    我背着书包走过,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一道嘹亮的笑声传来,他们过于热闹了,我最终还是没上前去。

    那些年,是非对错对于我好像没那么重要,我竟然从他们无谓的表情上,看出了自由的影子。而我在好学生的躯壳里,永远与真实世界隔了一层毛玻璃,以至于把每个举动都描刻成不甚清楚的模样。

    有一次龙锐回校,身边跟了一个穿职中校服的女孩子,披散微卷的长发,嘴唇上涂抹着口红,他们俩站得极近,女生能光明正大和他开玩笑,笑呵呵一巴掌拍在龙锐腰上。

    龙锐仅仅是笑了一下。

    我脚步顿住,停了几秒,默默往另一侧走开了。

    龙锐发现我,推开身边簇拥的朋友,追上我说:“江小鱼,走什么走啊,都看见我了还走?”

    我抿了抿唇说:“看你有朋友在。”

    “我专门回来找你的。”他说着,给身后的哥们挥了挥手示意再见,“等到你一次就这么难。”

    我想说,其实不难,你每次回来我都看见你了,但你身边的人太多,你没有看见我而已。

    他问:“□□上找你怎么不回消息呢?”

    我如实道:“我爸说初三不让我碰电脑。”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问了我最近的情况,一路把我送回家。

    分别时,他说他之后毕业考试还要回学校一趟,要在班上呆几天,想和我坐一起。

    我心里漾起涟漪,但还是假装不在意说:“我身边有人了。”

    “那也得让我。”他一脸痞里痞气的模样,“我才是江小鱼明媒正娶的同桌。”

    我们笑得和往常一样,好像真的谁都没变。

    //

    后来毕业,我提前进入暑期补习班,少有时间娱乐。

    那时候装扮□□空间很是流行,互相留言必要留下“踩一踩”的痕迹,我的留言板总是有龙锐的身影。

    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例如「早安」、「晚上好」……

    我很少发动态,但龙锐经常更新他的空间,转发各种篮球资讯,分享他每天的日常。

    略微模糊的像素点,不太清晰的画面,我通过这些一次次拼凑属于他的时间。

    上了高中,我进入了实验班,压力铺天盖地而来,月考、竞赛压得我无暇顾及其他。

    再一次和龙锐说话,是在第一次月考之后。

    我难以在全省尖子生汇集的学校游刃有余,年级掉出百名外。

    我主动告诉他:「我好难过。」

    他很快回复:「怎么了?」

    「我月考没考好。」

    我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接下来收到一段话:「这次没考好,下次再努力考好就行了呗。你一下考第一,以后哪还有进步空间呀。我的同桌江小鱼可考过全市第五,江小鱼以后还要当第一。」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屏幕前红了眼眶。

    或许我知道自己为何会难过了,不是考试发挥失常本身,而是那些曾经的骄傲一去不复返。

    而他,永远记得我闪闪发光的日子。

    每次的月考,我都慢慢进步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终于推开了沉积在肩上的阴霾,回到了属于我的位置。

    我拿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二,我兴冲冲告诉龙锐,说我做到了。

    他回复道:「江小鱼要一直当第一。」

    //

    那年十六岁生日,他再次送了我一个陶瓷娃娃,公主裙换成了鹅黄色。

    我笑说:“你的礼物是不是一次性批发来的,怎么每次都送这个。”

    他嘴唇微扬,没说话。

    我发现龙锐变了许多,个子更高了,面容轮廓也硬朗起来,五官更加清晰好看。

    那晚我们一起坐在河边,他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十足帅气,他抽着烟,修长的指尖火光闪烁,宛如夏日傍晚灼烧的太阳。

    分别的时候,他告诉我:“江小鱼,我要走了。”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我问:“你去哪?”

    他灭了烟,双手插兜,看向河面,风吹起他的额发,他淡淡说:“去上海,我不读书了,去我帮我哥做生意。”

    那时候,上海对我而言不过是新闻或电视里一个遥远的城市,甚至无法用想象力丈量。

    后知后觉的情绪很快笼罩自我,我终于意识到,我们要说再见了。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回啊,我家在这儿,再说了,”他垂眸望我,笑得是那样好看,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还在这吗?”

    //

    龙锐离开之前,我们见过一面,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因为他在半小时后,就要坐上去上海的火车。

    我们在火车站外的广场聊天,他笑容轻松,捏了捏我的脸:“怎么不高兴?我过年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买礼物。”

    从小到大,我的日子都循规蹈矩,每一步都是在既定的轨迹下按部就班发生。

    那次,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眼眶发热,对他说:“龙锐,我大学去上海找你吧。”

    他揉着我的头,低声轻笑说:“怎么,你要来和我在一起啊?”

    我怔愣一瞬,刹那间烧红了脸颊。

    他笑而不语。

    龙锐看了眼时间说:“我该走了。”

    他弯腰和我对视,笑容灿灿,清晨初照的阳光从他脸部边缘溢出来,光影都对他青睐有加,把他描摹得耀眼夺目。

    他最后一次揉我的头,语气温和宠溺:“江小鱼要一直当第一。”

    我目送他远去,他的背影渐渐融入汹涌人潮里,不知归期。

    //

    我过去在作文里,总是着意用轻松的笔墨刻画“成长”,后来我发现,真正的成长都伴随阵痛,像划了一道伤口,交给时光和爱去弥愈。

    我没有等到过年回家的龙锐,也没收到他之后任何一条消息。

    2012那一年,我正逢高三复习期间。

    当时网络上流传着一个说法,马上要世界末日,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

    12月21,冬至日,教室里弥漫着跃跃欲试的因子。

    同桌正在奋笔写下「遗书」,我也学着她的样,写下了一段话。

    「To LR:愿岁月宽容,永远待你优越如初。」

    末日的秒针悄然扫过钟面,世界安然,教室里忽然爆发出山鸣海啸般哄笑。

    我随他们一同笑,内心却想着,在山高水远的某个地方,你是不是正也在调侃这个恶作剧。

    //

    高考,我取得全省理科前二十名,不顾家长劝阻报考了复旦大学。

    毕业典礼之后,我手捧鲜花和奖状,走出学校,收到了许多人的祝贺,可惜,独独缺少我最期待那人的一声“江小鱼,毕业快乐”。

    烈日灼灼,蝉鸣沸腾,我的青春仿佛就在这场哄闹中,落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

    “所以你去上海找他了?”助理小唐听完这个故事,一脸震惊。惊呆了,想不到投行部的冰山美人还有这么刺激叛逆的过往。

    江有鱼点点头,拿起咖啡杯,轻抿一口。

    她大学学的物理,辅修金融,毕业后去剑桥攻读经济学硕士,后来在一家国际资本公司工作。

    现在的她,是一家上市公司投行部部长,正在出差时期,飞机延误的傍晚,和助理坐在贵宾休息室,无意聊起过去。

    “那你找到他了吗?”小唐问。

    江有鱼再次点头,目光落向远处一盏灯,神色眼眸中仿佛映照出那个无疾而终的季节。

    //

    找到了。

    龙锐,于2012年12月21日,在上海瑞金医院经抢救无效去世。

    他到□□他哥做生意是假,接受治疗为真。

    之前他在身体里检查出肿瘤,化验结果为恶性,他全家搬到上海陪他治疗,可惜他没能挺过世界末日那一天。

    //

    我是在之后好几天,从初中同学发的说说里看到的。

    起初我不敢相信,后来找人确认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力量,跌落在地。

    我生了一场病,在家里度过浑浑噩噩的几天,再次回到了学校。

    之后,我假装这一切都未曾发生,想象他还在上海,而我即将要去找他,和他在一起。

    我欺骗着记忆也在欺骗自己。

    //

    2017年,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

    家里换了新的住处,妈妈让我把以前的东西收拾一下,要的东西留下,不需要的就扔掉了。

    我在灰尘滚滚的仓库里清理,掏出一个生了锈的铁皮盒子。

    打开之后,与粗糙包装截然不同的是,里面装了三个精致白皙的陶瓷娃娃。

    曾经我宝贝似的把它们放在书桌上,碰也舍不得碰一下。

    我拿起粉红色那一只,抚摸娃娃光滑冰晶的脸蛋,因为时间太久,娃娃头上的发饰已经钝化,我摆弄起它来,忽然依稀听见里面有什么窸窣响声。

    我四处找寻,终于在把娃娃的公主裙脱掉后,在她的后背找到一个溜圆的小口。

    抖了抖,里面掉出一张纸条。

    纸张已经泛黄,笔迹一如往昔——

    「江小鱼,我喜欢你。」

    我捧着这张纸条,忽然放声大哭。

    那时候的我才知道,原来我久等的那片天空,其实早就下过雨。

    但我仿佛演得太用力,都快我了我们其实本没有结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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