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兵变(上)

    我出生后的次年,诛杀辅公袥、平定江南,因此拜为扬州大都督的赵郡王李孝恭,被人告发其借镇守扬州来图谋造反。高祖于是召他还长安受审,同时令阿耶驰赴扬州,任检校扬州都督府长史。

    后来李孝恭一案,并未审讯出什么证据,兼李氏一族除太宗李世民能带兵纵横天下外,李唐宗室中只有李孝恭一人还能独当一面;朝廷便以其立有大功为由,赦免其为宗正卿,后又改任凉州都督。

    但阿耶也没有因此能回到长安,李孝恭虽然没有谋反之心,但确实在扬州搞得天怒人怨。

    武德四年他带兵平灭趁隋末之乱复国的萧梁后,被朝廷拜为荆州大总管。当时他治理起荆州还十分有方,知晓大力开置屯田,创设铜冶,以便利百姓。

    但随着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他便变得骄横奢靡起来,不仅大肆敛财,还广罗美人与壮士。

    他俘获辅公祏于武康后,因与越州都督阚棱有旧怨便直接将其斩杀,从而排除异己。消息传到长安后,因为阚棱是追随辅公祏的好友杜伏威起家的,所以朝廷完全没有追究李孝恭的行事,还因他使江南平定而拜其扬州大都督,让江淮及原本阚棱统领的岭南诸州都归他所统摄。

    因为有了朝廷的纵容,此后他便仗着宗亲的身份而变得越发骄奢无度起来。

    不仅下令在建康城中大修筑宅第,还网罗四周壮儿做护卫,在他居住的地方大设立哨所,令护卫不断往来巡察以示自己的威名,而他居住的宅第中更是收罗无数江南美人以作歌姬舞女。这实在让原本就饱受战火的侵扰的建康与扬州两地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于是高祖便让阿耶留在扬州安抚与治理江南,阿耶也就安排人把我的两个异母哥哥接去了扬州,留下阿娘带着不足两岁的阿姊与尚在襁褓的我在长安生活。

    幸而,长安的杨氏姻亲们对我们母女三人多有照拂,特别是小堂舅杨师道一家。他因先前平杨文干之乱,截突厥北归之路的功劳,官拜吏部侍郎,成为了咱们信公一脉官位最高的。

    因此,我们母女三人的生活也倒算得安稳。

    直到我两岁那年。

    武德九年的六月初一,太白金星在白天出现于天空正南方的午位,按照时人的看法,这是将要“变天”的象征。

    没等世人回过神来,初三,太白金星再次在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

    世人因此倍觉惶恐,认为上天重复降下的暗示,意味中国的大地将有大的变故。

    阿娘说,当时她惶恐极了,隋朝的江山二世而亡后,天下一直战火不断。当时大唐初定,天下并未完全归心,她很害怕再次发生什么大的混乱。

    “那夜,我抱着你阿姊跟你,念了一夜的佛,只愿大唐长长久久、安安定定才好。从炀帝的大业七年起,这天下就兵患不断,武德四年后方才逐渐平息下来,这十年,死了多少人、灭了多少族,我作为前朝的皇室宗女再清楚不过了,我实是再不愿发生任何的变故了。”

    跟我说到此处的时候,阿娘满脸感慨。

    果然,次日的初四,长安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而这场变故的发生,还需要从头说起。

    前面已经说到,我出生的那天便是秦王班师回京的日子。因那日秦王回朝时百姓自发的拥戴,秦王在朝廷上的贤名越发的耀眼起来,而秦王与太子李建成一派的关系也就更加僵硬了。

    为了庆贺解决了这次的长安危机,十月高祖在京城长安的南面设场围猎,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都随同前往。

    当时高祖已经五十又八了,早已没有精力去长时间地骑马拉弓了。

    于是他叫来三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说道:

    “当年你们外祖母为你们阿娘招婿,在屏风间画了两只孔雀,说谁能射中孔雀眼睛,就把女儿许配给谁。你们祖母素听闻你们阿娘的贤名,知晓消息后连忙令我备礼赶去窦府。我虽然是后来才赶到的,但幸好前面参与的几十人都不合要求。我行礼拜见、表明自己的身份后,搭弓射了两箭,分别射中孔雀的两只眼睛,故而你们外祖家才愿意将你们的阿娘嫁与我。”

    说着,他不免有些感慨起来。

    “时光如梭,流光飞逝,一眨眼,你们个个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而,今年正是你们阿娘走后的第十年,一想到她离开了我们,便是如今也还是令人感到哀痛不已。可历来讲究‘夫不祭妻’,我虽贵为天子,却无法拜祭她。如此,便由你们来吧,去为她猎几只稀罕祭品,围猎结束你们便去万寿原祭拜祭拜她吧。”

    听闻此言,兄弟三人纷纷追忆起他们的母后穆皇后窦氏往日的音容笑貌来。一时间,几人都不免红了眼睛,恍惚中倒也有了几分往昔的兄友弟恭来。

    上场前,太子李建成牵来一匹膘肥体壮的胡马,情深意切地对着秦王说道:

    “这匹马是我新近得到的良马,跑得很快,能够一跃横跨几丈宽的涧水。二弟善于骑马,我便将它赠与你,方才不令宝珠蒙尘。二弟,你若不弃,便骑上它试一试吧。”

    在高祖含笑地注视下,秦王接过此马。

    却不承想,这马虽然长得膘肥体壮,但是喜欢尥蹶子。秦王骑着这匹胡马追逐野鹿时,胡马忽然尥起后蹶,马背上的秦王也因此差点摔了下来。

    见状,秦王立马跃身而下,跳到数步以外站稳。

    一开始,秦王还以为是马在草丛里踩到了什么,因受到了惊吓才有此变故。这毕竟不是他养熟的坐骑,一时间无法配合默契也是寻常。待胡马站起来以后,秦王便再次骑到马身上。

    可,整个狩猎过程里,这样的情况连续发生了三次。

    于是秦王自觉明悟了起来,转过头来对身旁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冷笑道:

    “他这是打算借助这匹胡马来害我!但人的生死自有命运决定,就凭他们,能够伤害到我吗?”

    太子李建成从别人口中听到此言后,勃然大怒。

    “我难得好心将新得的爱马赠与他,他却这样想我,可还有半点对我这个哥哥的尊敬之心!况且,这是为母后狩猎,我虽然不才,为人子的孝义难道都没有了吗?”

    气了半天,仍旧是不甘心,遂教后宫里交好的嫔妃在高祖耳边诬陷秦王。

    “陛下,秦王如今是越发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了呀,妾听说他居然说出了,‘上天授命于我,是要让我去做天下主宰的,又怎会让我在此之前就白白死去’的话来呢!”

    高祖大怒,招来仆下细问事情的缘由。

    听罢,先将李建成、李元吉二人召到他跟前来,怒斥了两人一番。

    “你们俩自己说说,何苦要去招惹他?明知道敌他不过,又怎地总是去故意陷害他?反倒是白白落人口舌!”

    李建成兀自分辩着。

    “阿耶,儿臣此次当真没有加害他的心思!那匹胡马是我新得的,据说是匹宝马,因此才赠给他的。我也是被人蒙骗了啊,阿耶!”

    高祖见状只能摇摇头,无奈地让二人退下。

    然后又把秦王召来,温言责备他的出言不逊。

    “谁是天子,上天自然会授命于他,不是人的智力所能够谋求的。你谋求帝位之心,怎么能这般急切呢!”

    秦王听罢,生气地摘去王冠,伏地叩头,语气生硬地请求将自己交付大理寺审讯,以证实自己没有说过这种悖逆之话。

    高祖怒气不息,指着他怒道:

    “如今你出息了,便是我也说不得你了!我不过问你一句,你就这样来气我!我是你阿耶,更是你的君主,你的架子反倒比我还大了!”

    适逢侍从来报,说是有朝臣紧急求见,称突厥又撕毁盟约,于几日前突然侵扰甘州。

    高祖这才改变了生气的面容,转而劝慰起了秦王,温言温语地让他戴上王冠、系好腰带,莫要在外臣面前失了礼仪。

    “二郎,你是我儿,我自然是明白你的心意的。想来是仆从们在故意搬弄是非,刻意毁坏你我的父子情义。”

    然后传令将传播流言的近侍们杖毙,将挑起事端的宫妃禁足,转而和颜悦色地与秦王商议起对付突厥的办法来。

    但在战事平息以后,高祖对秦王的猜疑却不免越发地加重了。

    而秦王也自觉与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的嫌隙已经不可能再化解了,担心总有一天会发生变故,想要将自己的势力撤离京城长安。

    武德九年,在考察与经营许久后,他认为洛阳最为适合接收自己的人马。洛阳地势优越、交通便利,如有变故秦王一派退守洛阳足以自保并寻机反攻。

    所以就暗中让接任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的温大雅去镇守洛阳,又派秦王府车骑将军张亮率领亲信王保等一千多人前往洛阳,暗中结交与笼络崤山以东的豪杰。

    结果此事不慎走漏了风声,被齐王李元吉得知了,他气势汹汹地在朝堂上告发张亮图谋不轨。

    张亮便被召回长安,交付大理寺审理。

    奈何,面对高祖安排的大理寺司的拷打,张亮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带着弟兄们去洛阳探访故旧。

    他是郑州人,出身农耕,隋末战乱后与家人离散,洛阳确实有他离散的亲友。他只说是想要从亲友的口中探寻自己离散多年的母亲,说纵然只是遗骨也要为母亲收敛回故土,因此才在洛阳一带四处行窜。

    有着这样的孝义大旗,谁也不能再追责他什么了。

    最终,朝廷只能无罪释放了他,让他返回洛阳继续探亲寻母。

    事情过后,李建成和李元吉以赔罪为由,邀请秦王来东宫夜宴。

    秦王赴宴后,二人暗中在酒里下毒。

    毫不知情的秦王饮罢,突然心痛,吐血数升。

    一同赴宴的他们的族叔淮安王李神通,见状连忙搀扶着他去往西宫的承乾殿,那里是秦王曾经的居所,秦王后来纵然是搬去了秦王府也偶尔会在那里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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