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兵变(中)

    且不论面对这发作迅速的毒酒,作为宴会主人的太子李建成如何的惶恐与不安,就连原本已经歇息的高祖听闻消息后都连忙起身赶往西宫。

    高祖到来的时候,秦王仍旧昏迷着。

    他神情紧张地询问医佐秦王的病情,听闻没有大碍后,才将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

    接着,他便着手处理此事,毕竟秦王是大唐的股肱之臣,此事一旦处理不当定然会引得朝野大乱。

    他先是召来太子李建成训斥一番,然后敕令道:

    “秦王向来不善于饮酒,从今以后,你再不能够邀他在夜间饮酒了。”

    然后,又对醒来的秦王说:

    “首计反隋、消灭敌仇、平定海内,都是你的功劳,我从没有忘记;起初立国的时候,我本打算立你为太子,你却坚决推辞了,所以才立了你大哥建成。况且,你大哥建成年纪也大了,放在寻常百姓家已经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他已经被做了这么久的太子了,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大把年纪了还被废弃啊。

    更何况,要是没了太子之位,他这一脉又当如何自处呢?”

    见秦王的神色并不因此有所动容,他长长叹息一声。

    “我看你们兄弟已经再难以相容了,一起住在京城里,定要继续发生纷争。你此前不是想要去往洛阳吗?如此,我便再派你任陕东道大行台尚书省尚书令,从此留居洛阳,陕州以东之地皆归你主宰。此外,阿耶还应允你在洛阳设置天子的旌旗,如昔年汉梁孝王的旧事。”

    汉梁孝王,汉景帝刘启的同母弟弟。景帝初年七国反叛,其因坚守睢阳有功,兼又是窦太后的幼子,得朝廷赏赐无数。他在梁国内大修宫室苑囿,尽情招延四方的豪杰,出入仪从可比天子。但,最后的结局可算不得什么好。

    因此秦王哭泣着,以不愿意远离父皇膝下为由表示推辞。

    但高祖意志坚定,并不因此动摇。

    “天下都是一家,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两地的路程很近,只要我想念你,便可动身前往,你不用烦恼悲伤。”

    听阿娘说到这,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为何这世间的贤良往往都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呢?为何这世间总是尸位素餐者得意洋洋,真正的人才,实干之余却总是倍遭迫害呢?

    “阿娘,陛下如此大才,太皇为何如此呢?李建成分明不堪大位啊!”

    何其不公?

    何其不公!

    “历来君子不仅可以欺之以方,更可以欺之以直。陛下性情刚烈直率,自然没有那些婉转阿谀之辈让上皇欢喜。

    更何况,李建成其实也并没有那般不堪。

    他小我十岁,我少时常常在长安见到他的。他秉性温和而仁爱,自小就上敬父母、下友弟妹,从出生起就是太穆皇后窦氏与上皇心中多有仰仗的长子;甚至于对他的婚配都是精挑细选,说是绝不要我们关陇门阀教养出来的泼蛮女儿,定要求取世家清贵的德贤女子,以至于蹉跎到了他二十六岁才好容易求娶到了荥阳郑氏的女儿。

    可萤火之光终究不能与日月比辉,不是他太不好,只是咱们的陛下太好了;若仅仅是原本的唐国公世子,李建成实在绰绰有余的。

    倘若一切真的要怪什么的话,只能怪李建成生得太早了。自周以来,嫡长子继承为历朝正统,这是不可更改的祖宗家法,更是王朝立法别礼的根本。”

    什么祖宗家法,什么王朝根本,便是错误的也要继续错误吗?

    就因为所谓的“祖宗家法”“王朝根本”,贤良之人就必须因此而退避,从而导致被埋没吗?

    面对我疑惑且愤懑的双眼,阿娘沉默许久,最终只是用欣慰而又难过的眼神对着我长长一叹息。许久后,拿温热的手掌抚了抚我稚嫩的脸庞,转而继续讲述着往事。

    在高祖的命令下,秦王只能令上下收拾行李,准备搬往洛阳。

    见高祖如此偏袒太子李建成他们一脉,齐王李元吉觉得这是秦王必输无疑的讯号。

    李元吉因此对着李建成进言道:

    “如果秦王到了洛阳,拥有了土地与军队,我们便再也不能控制他了。不如将他留在长安,而把他的一干手下贬谪出去;这样他就只是个独木难支的匹夫而已,捉住他也就容易了。”

    于是,在秦王准备出发的时候,李建成一派的官员纷纷上奏高祖,声称:

    “秦王身边的人们得知秦王要前往洛阳,无不欢欣雀跃,言语一旦离开长安就再不回长安了。看秦王府众人的态度,不乏长安让他们受到委屈的怨怪之意。他们怨怪的岂是长安,分明是陛下您呐,这实在是目无尊长啊!”

    高祖宠臣们,也以“秦王若去,军心不稳;他若心有不平,日后必惹祸乱来。若陛下决心以太子为储,就莫要模棱两可,以免天下人都因此动摇啊”的利弊来劝说高祖。

    高祖在左右如此的规劝下,便渐渐改变了主意,秦王前往洛阳的事情终是再次半途搁置了下来。

    而后,又在四周的“储位不明,天下何明”的进言下准备废黜秦王的权势,以正视听。

    位同宰相的侍中陈叔达得知后进谏说:

    “秦王为天下立下了巨大的功劳,是不能够废黜的。况且,他性情刚烈,倘若加以折辱贬斥,恐怕经受不住内心的忧伤愤怒,一旦染上难以预料的疾病,陛下后悔还来得及吗!”

    于是,高祖方才作罢。

    李元吉又请求高祖杀掉秦王李世民。

    高祖神色不明地看着他,喜怒难辨地问道:

    “他立下了平定天下的功劳,而他犯罪的事实并不显著,杀他是为何呢?”

    李元吉自觉高祖已经厌弃秦王一脉,便自信万分地答道:

    “秦王刚刚平定东都洛阳的时候,观望形势,不肯返回。他在洛阳散发钱财丝帛,以便树立个人的恩德,又违背陛下的敕命,这不是谋反又是什么!只需要赶紧将他杀掉,何必担心找不到借口!”

    高祖怒斥责了他一番,没有答应。

    “秦王是你的哥哥,你们是亲亲兄弟,为何要骨肉相残呢?你这样,让我日后如何同你们的阿娘交代,为了点权势,竟然连骨肉亲情也不顾了吗?”

    但话虽如此,高祖却还是将秦王府的属臣纷纷外放了出去。

    此时,前线来报,统管东//突厥汗国南方数部落的处罗可汗之子郁射设,领数万骑兵驻扎在黄河以南,意图侵入唐边塞,从而包围乌城。

    太子李建成便推荐齐王李元吉代替秦王李世民都督各路军马北征,以抵抗突厥入侵。

    高祖听从了他的建议,令李元吉督率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人援救乌城。

    李元吉乘机请求让秦王一派的尉迟恭、程知节、段志玄以及秦王府右三统军秦琼等人与自己一同前往,说是要检阅并挑选秦王帐下精锐的兵士以增强自己军队的实力,好攻克突厥的军队。

    如此一来,秦王一派便陷入了即将分崩离析的境遇里。

    当白金星再次在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后,掌管天文历法、典礼祭祀的太史令傅奕秘密上奏道:“金星出现在秦地的分野上,这是秦王应当拥有天下的征兆。”

    高祖李渊看后不太高兴,命人将秦王召到跟前来,满脸怒色地将傅奕的密奏扔给秦王李世民看。

    于是秦王乘机秘密上奏,告发李建成和李元吉与后宫的嫔妃淫//乱私//通。

    而后,秦王痛苦地泪流满面,如儿时一般伏在高祖膝上。

    “儿臣没有丝毫对不起皇兄和皇弟的地方,现在他们却打算杀死儿臣,其杀心之坚,如同是要替王世充和窦建德等大唐的仇敌们报仇。如今,我快要含冤而死,从而永远地离开阿耶了,唯愿阿耶日后万分珍重才是,儿再不能于堂前尽孝了。

    只一件事,儿一放不下。因此而死,等我魂魄归于黄泉后,倘若见到王世充诸贼,岂不是让他们看尽咱们大唐的笑话!”

    高祖看着膝上的秦王,神色惊讶而动容。

    “你也是做阿耶的人了,怎还如小时候般说哭就哭,我也不过是召你来问一句罢了。你我父子之间,何至于此呢?

    自小你就性情刚烈,在兄弟间总是争强好胜,如此我跟你阿娘才对你哥哥与弟弟多照拂了一些,但却也不是不疼爱你的啊!

    你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岂不是伤阿耶的心吗?养你这般大,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阿耶如何还有心思珍重自身,又如何颜面去见你阿娘!”

    待安慰好秦王后,又答应明天就与丞相们审问建成之事,下诏让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明日进宫受审。

    六月初四,朝阳未升,秦王李世民就率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节、秦叔宝、段志玄、屈突通、张士贵等秦王嫡系入朝,并在暗中在玄武门埋下伏兵。

    高祖后宫里张婕妤探知了秦王的谋划,连忙令人暗中告知东宫。

    李建成于是与李元吉在东宫内私下谋划策略。

    李元吉建议李建成称病不朝;李建成则认为宫中防备严密,秦王不可能在皇宫里作乱,倘若不去岂不是意味着认下了淫//乱后宫的罪名?

    两人于是决定入宫在父皇面前与秦王辩个分明,若是能借此磨灭父皇对秦王最后的一丝父子之情,当为最好;如若不能,也不能影响不日后李元吉的北征,只要能解除掉秦王的兵马,秦王也再无可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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