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绪

    马车碾过一处石子,车盖下秋香色的穗子随之晃动。

    沈连溪眨着大眼睛无辜道:“闻大哥说,那马场小孩子必须由大人领着才能进去。”

    “那你为何不让你母亲带着你……”沈月枝蹩着眉还未说完,沈连溪就不假思索道:

    “我娘肯定不会允许我去人多的地方,她总怕我磕着摔着。”

    “那父亲……”

    “父亲每日都要上值,一月才休沐一日,等他得空了,马场的草都换一茬了。”

    沈月枝被噎住。

    但瞧着他那双琉璃珠似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芒,又渐渐心软。

    柳氏的爱子之心不假,但太过偏执,反倒成了沈连溪身上的枷锁,一层重过一层,八年之久,他踏出府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你答应我,去了马场之后不要乱跑,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好么?”沈月枝轻声道。

    “好!大姐,我最最喜欢你了。”

    回到沈府后,沈月枝收拾一番,换了条豆绿色绣忍冬花湘裙,衬得她腰身纤细,清丽婉约,带着花描登车往独暄阁去了。

    方一下车,她便见门口一人对上目光。

    一身紫色绣暗纹团花锦衣,五官锋利却带着股野气,身量极高,姿态轻慢地抱着臂依在门上,与沈月枝对视片刻,勾了下唇,才慢慢收回目光。

    他站直,冲门内抬了下手,漫不经心道:“明日我再来寻你。”

    语罢,径直越过两人,带起一阵风。

    沈月枝慢慢蹩起细眉,跨进店内,便见往日人来人往的铺中只有王宁并几个伙计,付岫烟则正在案几后收拾着账本,神色平静。

    沈月枝眉蹩得更紧,走近问:“铺中为何如此清冷?方才那人又是谁?

    她在脑中细细思量,如今独暄阁一步步做大,自然会动了旁人的利益,得罪了人也正常,只是不知是谁。

    付岫烟将账本搁下,从袖中取出一把铜钥匙放在案上,方缓缓抬眸目光平静道:

    “月枝,我正等你。往后,我不准备在独暄阁做事了,这铺门钥匙就先还你,花样子我依旧每月送来。”

    沈月枝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立马想到了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道:“可是方才那人……”

    “是他,不过倒不是坏事。他有个病弱的妹妹,久困闺阁之中,想请我去教教字画。”付岫烟淡淡截住她的话,语气平和道。

    沈月枝闻言心底仍然残存了几分疑云,毕竟那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但还是笑道:

    “你都要去做女先生了,我还能拦着不成?再说,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你回来继续做这独暄阁的二掌柜就是了。”

    说到最后几句,神色隐隐透着认真。

    付岫烟目光清凌地瞧着她,半响,寡淡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罕见添了几分艳色,勾唇道:“我又不是个傻的,你向来喜欢做些损己利人的事,我难道还会拒绝么?”

    沈月枝瞧着她脸上的笑,心倒放下几分。

    又谈笑几句后,付岫烟将手中未核对完的账本交给王宁,细细叮嘱几句,方自门口去了。

    背影渐渐远去后,沈月枝回头问王宁:“你可认识方才门口那人。”

    王宁苦笑一声,拱手道:“那位是楚大将军的独子楚绪,已在我们铺口守好几日了,故而这段日子的生意就不太好做。”

    他心里担心沈月枝会为此事恼怒,可这实在怨不得他啊!

    那楚绪生得人高马大,气质又与清正挂不上钩,往那一立,活脱脱就像是来找麻烦,谁还敢进他们独暄阁啊!偏偏他门第摆在那儿,谁敢去把人请走呢?

    王宁心中不住叹气。

    沈月枝闻言黛眉一蹩,楚绪?

    饶是她再不爱走动,也曾听过这人的名号,乖戾不羁,懒散放荡,甚至曾因翻墙偷看寡妇沐浴而被他爹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听说后头被他爹扔去了边疆,才回来不久。

    她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回到沈府已是西时,各房都已掌灯。门房来报说王国公府送了东西来,绿芜将锦盒捧进来放到案几上。

    沈月枝将手中的羊毫搁下,把墨未干透的宣纸挪开,方将锦盒打开。

    一瞧,里面放着一条翠绿色蹩金绣百花纹长裙,袖口处绣了朵别致的梅花,不用问便知是独暄阁的衣裳。

    绿芜将长裙捧出来一展,那裙身便如一袭月华流淌下,在盈白的灯芒下显出一种绿水静流的娴雅之美。

    “唷,这件裙子可下了番功夫,连这花朵都是用彩线掺了金线绣出来的,放在日头底下闪着光,一定好看。”绿芜惊叹道。

    沈月枝一时也觉有几分好笑。

    没想到王嘉云说到做到,竟真给她做了件裙子送来。瞧这样式还是定制款,想来花了不少银两,且颜色、尺寸、花样都是她一贯喜欢的,没有半分敷衍。

    沈月枝伸手轻抚,只觉触感顺滑细腻,笑道:“收起来罢,过段日子就是她的生辰宴了,正好穿上。”

    绿芜依言收进厢笼里,嘴里道:“还说王姑娘呢,姑娘自己的生辰就在七月初十,马上就到了,怎么不想着呢?”

    沈月枝一愣,她倒把这忘了。

    不过,绿芜的话倒提醒了她另外一件事,乞巧节已近在咫尺,当晚必定人流如潮,不正是个赚银子的好时机么?

    她忙提笔写下一封信,将花描唤进来递给她道:“把信交给齐维,让他送到王宁手上。”花描点头掀帘出去了。

    次日,天色正好,院中一片盛绿,枝上垂下千万朵豆蔻娇花,正是葱茏翁郁,风吹淡香蔓延。

    因心里惦记着事,沈月枝早早便带着花描登车去了独暄阁。还未进门,便瞧见店里立着一高挺身影。

    沈月枝走近,楚绪闻声回头,见是她,挑眉笑了下道:“付岫烟呢?怎么没见她人,都这个时辰了算是失期了罢。”

    沈月枝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楚大人不是聘了她为先生么?她昨日就不在独暄阁做事了。”

    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试图找出一丝端倪来,却只见楚绪下颚微敛,低笑了声,语气散漫道:

    “是找了她做女先生,不过昨日她不是没给准话么。现下她既已同意了,那我该去把这位女先生请回府了。”

    “女先生”这几个字在他舌间转了转,咬得格外重,有点轻挑的意味。

    沈月枝不易察觉地蹩了蹩眉,在他要跨出门时骤然开口道:“不知楚大人是如何与岫烟相识的?”

    楚绪步伐顿住,下一刻脚便落了出去,只丢下一句:

    “远山客么,她的画还不错,我买了一幅。”

    沈月枝瞧着他的背影,心底的惊疑又加重了一层。

    出了门,楚绪把玩着腰间的一块白玉雕锦鲤纹玉佩,步履从容地拐进了青槐巷,便见树下立着一青灰综裙的女子。

    他低头拨了拨玉佩上的穗子,笑道:“唷,在这等我呢!怎么不在独暄阁做事了,要去我府上做‘女先生’了?”

    明明语气散漫,却带了几分讥讽。

    付岫烟似乎并未察觉,面不改色道:

    “大人不是疑心我吞了你的玉佩不肯归还么?我若去了贵府,在大人眼底下,大人自然能分辨我的清白,更不必日日来堵我。”

    当初她在街上摆摊买字画时,正好碰见从酒楼里出来的楚绪。

    楚绪瞥了一眼,见摊上一幅字倒还有几分意思,因着醉酒懒得掏钱,直接将钱袋子整个扯下来扔了去,拿了画便走了。

    半路上却发现他将腰上的玉佩一并丢了出去。那枚玉佩是他娘的遗物,楚绪登时酒醒了,立即返身寻找,却发现人早已不见了。

    楚绪敢笃定是摊主捡了走,费了好大番功夫方将人寻到。可付岫烟承认自己是捡了玉佩,却言早已有人将其取走。

    “我的玉佩,我怎么不知晓我让人取走了。”楚绪冷笑道。

    他笃定是付岫烟将玉佩买了,故而编了个由头来骗他,便日日来堵人,誓要从她嘴里问出玉佩的去向来。

    付岫烟立于青槐下,细碎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神色平静。

    楚绪定眼看着她,慢慢敛了笑,五官显得十分凌厉,眸中晦暗不明道:“既如此,那便随我回府罢,正好阿衿缺个伴儿。”

    言罢,他转身径直向巷外走去,步伐间衣摆翻飞,付岫烟从容跟上。

    戌时,月色皎洁如练,院中都染上上一层淡淡的朦胧。

    雕花窗支起,沈月枝坐在案几前,素白的手指上捏着几张信纸,旁边是一盏明亮的琉璃灯。

    见信中王宁说各事都已办妥后,她方放下心来。明日就是乞巧节,各事繁杂,她还需亲自去一趟才好。

    七月初七,整个上京灯火璀璨,烟花炸开,无数盏孔明灯渐渐升起,似一条流动的绚丽星河。街上商铺林立,熙来攘往,一片繁华迷人景象。

    西街尽头,独暄阁内衣香鬓影,有情人们两情缱绻红着脸对视,转眼间又避开目光。

    今日独暄阁新出了一批衣裳,都是两两成双,一男一女的款式。颜色样式都相配,就连衣裳的花纹都暗案相合。一露面,就惹了无数年轻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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