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早春的柳树嫩得连黄莺都不肯在上面唱歌,此时的柳叶细小,也不能成荫,一切都是新的。

    宛易逢对那些个莺莺燕燕不感兴趣,倒是这附近的鸽子,围着她咕咕咕地叫着,那胖嘟嘟的样子挺可爱的。她摸了摸盘上发髻上辫子,心想自己这辈子就顶着过这种样式出门,而且这么复杂的发髻他是怎么梳这么快的?

    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躲在屏风后,一边感慨一边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你是说你前夜看见了有人从后门将县令运出了黄府。”

    “是的,小人昨日被叫到前院忙活,后来大人突然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席一会儿,再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其他人久等大人不来,于是派小人前去询问,小人到了后院以后发现一群人在后门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便上前查看,但是中途被云清班的郑老板拦了下来。他说他们是在运送猪肉,还说我们家大人已经回到前院了。可等我回到前院以后,又突然听到后院喊失火,然后我们家大人就不见了踪影。”

    “所以你怀疑云青班的人和这事有关系?那为何现在才说?”

    “当时小人并没有联想到这儿,直到听到县里面的传闻,小人才惊觉,或许此事和那个郑老板有关系。”

    “你说他突然离席,是他自己突然说要离席,还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选择离席?”

    “是他自己突然说要离开一会儿的,并没有其他人和他说什么。”

    “他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

    “那倒没有。”

    “你是何时看到的?又具体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大概是子时,至于在哪儿,当时夜色已深,书房那边又没有什么灯,小人只依稀记得是在一条小径的半道上……”

    询问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柳明辞就让他走了。

    宛易逢一边听着一边发着呆,她直勾勾地盯着窗外鸟语花香的景象,没什么表情。

    “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柳明辞拿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和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是茉莉花的味道。

    “你也爱喝茉莉花茶?”

    “算是吧。”柳明辞的回答模棱两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有个算是?”

    “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宛易逢用手肘抵在桌子上,以手掩面长叹一声:“我不是心情不好,我是太累了。”

    此时此刻的宛易逢才意识到,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她现在的精力被消耗得特别快,只不过坐在这儿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就感觉自己头重脚轻两眼发昏。缠绵病榻,连自己的思绪都变得停滞起来。

    累,太累了。那是一种无法同常人诉说清楚的疲惫,仿佛犹如千斤重一般,牢牢地坠在自己身上,甩不开躲不掉。

    见她这样柳明辞来到她身边,开始拆解她头上的发辫。

    “对不住,我应该注意到你的身体不适,这种发型对你来讲确实是有负担了。”

    “嗯?”宛易逢从手掌中抬起头看向柳明辞,“编得挺好的,拆它干嘛?而且你编的时候不也挺开心的吗?再说了,我的头发如果不梳上去,这样放发的样子,让人看到了也有不妥。”

    “你看起来很头疼的样子,这个头发对你来说太紧了,会让你很难受。至于会让别人看到,放心,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擅自进来。”修长冰凉的手指无意中从她的额前滑过,留下了令人舒适的余韵。

    “算了,不说这个了,随你的便吧。”宛易逢再次以手掩面来缓解眼前花白的景象,“一直是你来问我的看法,现在我也来问问你,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你怎么看?”

    “漏洞百出。”

    “黄府的后院只有一条小径,而那条小径是直通书房的。且不说后厨和书房离得有多远,既然对方把猪放进县令的书房,那他就不会直接和这个家丁说猪肉的事情。而且他说到自己要上前查看,被云清班的郑老板拦了下来,一个戏班的老板出现在主人家的后院儿这件事情,他不追究反而听信了他的话,这本身就很可疑。”

    “是啊,这谎话编得太次了,让我有一种恍惚感。”

    “什么恍惚感?”

    “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别人我有问题的恍惚感。”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宛易逢摇摇头:“与其说知道,倒不如说是有所猜测,但是这个猜测就显得过于简单了。”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就像是陷入了沼泽一般,无论怎样的挣扎与振作,都只能让她陷入更深的泥淖之中,动弹不得。

    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她在精神方面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落寞和消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一纸冤案的文书上画上批复?人们为了自己的欲望,满口谎言费尽心机去构陷一个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哈啊——”说到这儿她长叹一口气,因为自己现在的体力甚至无法支撑自己完整地说一段话,“这个世道真是太让人疲惫了。”

    柳明辞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赶紧上前查看,一摸对方的额头才发现烫得吓人:“你发烧了?”

    ***

    宛易逢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她想起来了。

    当时自己情绪有些不稳定自怨自艾,柳明辞告诉自己发烧了,于是自己好像就被抱进了卧房里。当时自己烧得迷迷糊糊的,只依稀记得是有人来给自己把过脉来着,然后一直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擦拭自己的额头。她一伸手,果然发现了自己额头上有一条半干不干的帕子。

    她盯着帕子发了一会儿呆,才从床上坐起身。而当她起身的时候,她才惊觉床边一直有人。

    宛易逢赶紧转头看向对方,结果却发现,坐在她旁边椅子上的居然是一个正在睡觉的小孩儿。那孩子大约有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相很是清秀,即使他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那双眉眼在他小麦色的脸上位置生得很好,看他的穿衣打扮应该是柳明辞身旁的小厮一类,但是此人脸上和脖子上的肤色并不一致,是易容?不,看起来并不像,应该是常年在外奔波,可是柳明辞的小厮需要在外面这么辛苦吗?

    目光顺着他的脸来到了他的手上,宛易逢眯起了眼睛,这可不像是一双和善的手啊。

    “你醒了?”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到醒来的宛易逢惊喜地问道。

    “唔——你是?”宛易逢装出刚醒过来的样子,本来打算想问问这个孩子,看看能不能套出来什么信息。

    结果这小孩看见她醒过来以后,就噌地一下跳起来,然后飞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柳哥,他醒了。”

    柳哥?不是大人,而是柳哥?什么人会叫他柳哥?什么样的人敢叫他哥?亲戚关系应该是不可能,但是堂堂从四品的大员,被一个小孩子叫哥。这小孩难道不知道他的身份吗?还是说,这人在外面另有身份?又或者,另有身份的是这个小孩?

    “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那个时候柳明辞端着一个碗进来了。

    看着宛易逢灵活的眼珠四处乱转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是我家府上做事的仆人,你叫他英烛就好。他负责我的衣食住行,只是我们府上并没有那么多规矩,这孩子随性惯了,所以一直叫我哥,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这人有读心术吗?宛易逢坐直身体,看向柳明辞问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话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很明显她打算岔开这个话题。

    “未时了,你不感觉饿吗?”

    “已经过中午了,我睡那么久?”宛易逢转头看向窗外,可惜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不开窗?屋子里面这么闷。”

    “大夫说你受风了,也就是说你这次发烧就是因为开窗户吹风导致的,还是关着比较好。”说完柳明辞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宛易逢。

    那是一碗漆黑的药,其苦涩的程度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威力。

    “哇——”宛易逢看着这碗药面无表情地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你难不成还怕喝药?”

    宛易逢白了他一眼:“激将法对我没用,大人。”

    “是吗?”

    柳明辞笑眯眯地将药递了过去,宛易逢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头。

    “我与大人非亲非故,他人对我这么好,我很惶恐啊。再说了,这药可不能乱喝。”

    “嗯嗯。”柳明辞点点头,然后随意地靠在床边的围栏上,“狡辩,接着狡辩。你这几日的衣食住行无不是经过我手,你现在谨慎起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怎么能够是怀疑大人呢?在下只是觉得是药便三分毒,可不能随意乱喝,起码得让我知道这药里面都有什么吧。”

    “我就算真告诉你,你还会有一堆说辞等着我吧。”

    “这大人可就冤枉我了,我怎么可能……”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喝药?不是吧,我们村里六岁的小娃娃都不怕这个。”一旁的英烛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某人一直在那儿和柳明辞打太极的原因。

    “英烛,不要当面拆人家的台,要委婉。”

    这话还不如不说,绝对是故意的。

    宛易逢抿着唇不作声,小时候曾经被母亲硬灌过几碗药,那感觉,真的是不愿再回忆起。好在她从小到大身体强健,就连在西域的时候被人扔进河里都安然无恙,甚至连喷嚏都没打。

    “快喝吧,谁也不知道你的高烧会不会反复,就目前你现在的状况来看,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恐怕半夜又要烧起来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而且,我这儿还有糖。”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在宛易逢面前摇了摇,“不想要吗?”

    这下宛易逢更火大了:“您这是在拿我当孩子吗?”

    柳明辞歪了歪头,眨眨眼说道:“你不是吗?”

    “啧。”

    宛易逢没有否认,因为她差点儿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并不是与对方同岁的宛易逢,而是看起来只有十八九的方不渝,虽然方不渝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但是从宛易逢和柳明辞的角度来看,她和英烛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就像是认命一般,宛易逢拿过药,直接往嘴里倒。

    “噫——”喝完感觉自己的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真乖。”柳明辞将糖丸塞进了宛易逢的嘴里并习惯性地拍了拍对方的头。

    宛易逢被他吓得不亚如凭空里起了一个霹雳,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柳明辞,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无法接受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你刚才,干、了、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我照顾小孩习惯了。”柳明辞赶紧连声道歉,然后连连后退,因为他感觉宛易逢现在一幅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弄死他的架势。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你一个侯爷你上哪里照顾小……”

    “大人。”屋外突然传来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屋内的喧闹。

    “黄言贞的尸体找到了。”

新书推荐: 本人只是“鱼饵” [盗墓笔记]旧事重提 漂亮猫咪是上将【女A男O】 虞青衣[修仙] 上神今日没摆烂吧? 重生之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名媛贵婿【先婚后爱】 我迷恋的影帝是我的脑残书粉!? 重影 斗罗之我和唐三霍雨浩比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