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想要在异国他乡活下去的同时,还能闯出点儿东西来,一定是有贵人相帮的,宛易逢在那个地方遇上过很多贵人,有赏她一口饭吃的,有教她本事的,也有收留她的。

    他们都是好人,也都是坏人,因为这里面的人绝大多数别有用心,一个一看就孤苦无依的小孩儿无论是卖出去,还是留下,都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宛易逢也不怪他们,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世间所有的饭碗里的饭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在那里,她隐藏自己的女儿身,装得像个男人。她对自己说挺好,毕竟能活下去,但还是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你不喜欢这样,你讨厌与他们吹牛比试,你讨厌居高临下,最重要的是你讨厌和他们谈论女人。”她漫不经心地挑着灯芯,明亮起来的烛光将她的眼睛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你是第一个在他们调侃女人时露出嫌恶之情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推测你不是男人。”

    “那只能说明,我是个好男人。”宛易逢冷笑。

    那人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微笑道:“是吗,若真是如此,天底下应该没有比你更体贴的‘好男人’了。”

    宛易逢看着她没有说话。

    “跟我走吧,看在你是我老乡的份儿上。”

    她跟着女人走过了很多地方,库车、疏勒、大夏、大月氏,穿越沙漠、天山、河流,她们还在途中救了一个小孩儿,宛易逢给他起名平儿。

    宛易逢心想就这么待在这儿也不错,就这么一辈子漂泊下去也未尝不可,但是她直觉这种情况并不能持续多久,因为每当夜晚,那个女人都会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眺望远方,她知道,那是京城的方向。

    宛易逢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那个女人病了,病得很严重,当本地的巫医在看见那女人的面容摇摇头之后,宛易逢就知道那女人的日子真的不多了。她仍记得,那个女人用枯木一般的手抓住她说道:“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事情很简单,女人年轻的时候新婚不久便有了身孕,但是好景不长,朝廷征兵,孩子父亲参军以后就杳无音信。她也被吃绝户的亲戚赶了出去,好不容易有个安身之所,却在怀胎八个月之后被人剖腹偷子,好在女人命硬被人所救,最后还是挺了过来。但是因为失去孩子,身心俱疲,出身医学世家的她决定从此以巫医的身份流浪。

    “我知道你是京城人,你的言谈举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但是如果你有一日有机会回去,请你一定帮帮我,帮帮我找到孩子,无论生死,都请你……”话还没说完,女人就断了气。

    黄言贞此人手底下乱七八糟的案子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但宛易逢一眼就发现这个案子并非偶然,一是这个案子的纰漏确实太多,二就是这个案子,和当年那人的描述太相似了。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宛平儿抱着怀里的剑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当时才多大,能懂什么?”宛易逢一边整理手上的信件一边回答。

    “我怎么不懂事儿了,那时候我都,我都,我都多大来着?”

    “十二岁,七年前的事情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柳明辞给我看的卷宗果然有问题!”宛易逢一拍桌子直接打断了他。

    “怎么,他给你的东西有假还是缺东西?”

    “不,都不是。”宛易逢摇摇头看向宛平儿,“是太详细了。”

    “嗯?这不好吗?”平儿睁大眼睛看向她。

    宛易逢指了指案上的东西:“这些是他们直接从泗水县县令府当中誊抄过来的,里面有关杀人现场的描述,和一些关键证词统统都不见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在琴水县看到的东西,要么是柳明辞以假乱真自己胡乱编的,要么是当年案发的时候有人趁机留了证据,现在看来更像是后者。”

    “咦?为什么?”

    “十年前的案子,那个时候柳明辞才多大,别忘了朝廷指着这个案子抄那些尸位素餐的家呢,绝不可能会弄一个莫须有的案子来充数,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一环套一环,不可能在这种细节上出错。柳明辞所说的账本不一定是真,但是皇上想拉一部分人下水倒是真的。”

    “呃——我怎么没太听懂呢?”

    “没事,对于你来说听不听懂又不重要。”

    “你怎么还小瞧人呢?”

    宛易逢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头,于是转头问道:“话说你们找到我的原身了。”

    “哎哟您可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事情了?我以为咱们两个见面你就会问我这个问题,没想到你现在才想起来!”

    “你不是说秦荷生发现了信息传递出现问题了吗?他办事我放心。”

    “那你还问?”

    宛易逢当然不能说这是为了转移话题,只能继续说道:“那我现在的状态如何了?”

    “不好不坏,反正我走的时候你还在昏睡不醒。哦,对了,当时我们是在你走后三天才发现这个问题的,那个时候按理来说应该赶不及了,但是当我们赶到你所在的驿站的时候,你并没有失踪,而是一直躺在那儿昏睡不醒。”

    听到这里的宛易逢睁大眼睛:“这事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不是一直没有找到说的机会嘛。”

    宛易逢食指和拇指相互交叉,开始盯着油灯发呆,许久之后她才开口:“有人在帮我们,我敢保证当我昏迷过去的时候一定有至少两拨人来过,一个是来绑我的,一个是来救我的。”

    “可是房间里并没有找到其他人的痕迹啊。”

    “启禀大人,卓峰到了。”还没等宛易逢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门外传来了翠婆的声音,她只得先放下这件事,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林涛局促不安地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人。主位上坐着的人垂眸轻轻地吹着茶盏冒出的热汽,也不看旁边坐着的人。而旁边站着的两人,一个是男子打扮但长相雌雄难辨,正抱着剑望天。另一个是在牢房把他打晕绑回来的,虽说这人也做男子打扮不苟言笑,但此人的样貌过于清秀端丽,一看就是个女人。而这女子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感觉自己只要有逾越之举,就会被她拔刀劈成两半。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坐在主位上的人终于开口了。

    “静朝院一向是不容易失败的,这么说吧,我就没在那个鬼地方见到还活着的失败者。”

    “但是,话又说回来,静朝院用来控制的他人的毒药静霜阁就未必没有。”

    听到这话,一直低着头的林涛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宛易逢看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的门路是摸对了,她笑眯眯地看向对方说道:“现在我们能正常对话了吧。”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就连最有耐心的岑卓峰都觉得时间有些长了,她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小星三五在天,眼看着就要天亮了,她转身来到宛易逢的身边,说道:“大人,该休息了。”

    “唔——”仍在忙于卷宗的宛易逢敷衍地应和着。

    岑卓峰也不着急,就这么盯着她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种,终于,宛易逢被她看得汗毛直竖。

    她放下手中的案卷,看向她说:“你要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您为何要放那人走?”岑卓峰从不和人虚与委蛇,说话也是单刀直入。

    “我没放他走啊,我不是让平儿带他去启州了吗?”

    “您这样和放他走没什么区别。”

    “你还记得他刚才说的话吗?一开始是他们找到郑书清,让郑书清与他们合作,原计划是给郑书清一把匕首然后告诉他这上面是毒药,只要划破黄县令的皮肤就可以使他中毒身亡,这之后尸体处理的事情交给他们,但实际上他们给他的那把匕首上只抹了迷药,静朝院的目的是将黄言贞带回京城。”

    “但是没想到案发当晚郑书清反手背刺,不仅将黄言贞带走了,还把一头猪弄到书房里来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而事后当林涛去问他的上线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上线居然告诉他举报郑书清,你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吗?”

    岑卓峰想一会儿说道:“意味着那个姓柳的侯爷,在静朝院里有人。”

    宛易逢点点头:“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的就是静朝院已经在他的势力氛围之内,不过我更倾向于你说的,因为静朝院从来都不会去冒险,当一个计划失败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办法是杀掉失败的那个人灭口,符铭恩这个人从来不会去采取补救措施,因为在他看来任何的亡羊补牢都会出现疏漏。所以唯一的解释是柳明辞控制住了林涛的上线,并向他传达那个错误的指令。”

    “那你为何要让宛平儿带他去启州?”

    “只是想赌一把罢了,倘若‘我’在启州能醒的话,身边又出现了烧猪案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林涛,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岑卓峰恍然大悟:“他们会误认为计划失败,你不仅没有被换成方不渝,反而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启州的案子还会继续查下去。”

    “启州的账必须查下去,你知道我的表面是没有实权的,这次之所以能拿到查账的权力,还要仰仗太后的令牌,因此去启州这件事情无论是出自母亲还是太后的手笔,这笔账很有可能涉及这两个军队的平衡,要知道西南的军队就在启州。太后对这两支军队的态度一向不明朗,”她冲着岑卓峰伸出两根手指,“让我去查这笔账有两个结果:一,立功。二,送死。”

    要么抓到西南军队的把柄,要么被西南军队的人弄死。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他们要大费周章地让您和方不渝互换身份?”

    “这就要问我的好母亲了,我的顶头上司钰王爷给我下的命令是去北海看珍珠,而换命令的人如果是太后,那就不得不让我联想到另一个天马行空的猜测,但如果是母亲的话,我大概知道她是要干什么了?”

    “咕咕咕——”外面的鸽子突然飞到了窗口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宛易逢看了岑卓峰一眼,岑卓峰心领神会地起身上前,来到窗边拿起鸽子。

    静霜阁的信鸽传信时从来不会将纸绑到腿上,而是在它们的喙上套一个与喙相似的模型,并在那上面雕刻信息,岑卓峰拿出特定的目镜查看,一刻钟后,她向宛易逢说道:“大人,方不渝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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