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秦荷生的头此刻非常疼。

    眼前的女子的长相并不是东明人常见的样貌,她的鼻子挺直,眼窝深陷,皮肤虽然很白,但并不是东明人的那种清透的白,而是那种一看就是异族部落里的素白。此刻的她虽然身穿一身红衣,着汉人服侍,但是单从体型看就要比一般人高大,甚至和秦荷生差不多。

    “三阁主,您能再说一遍您刚才说的话吗?”

    来人淡然地端着茶碗扫了秦荷生一眼:“我说,你们的主公和男人私奔了。”

    “我今天是不是起猛了。”秦荷生喃喃自语,“敢问三阁主,和她一起离开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体态呢?是健壮,还是比较瘦弱。”

    “怎么,一听自己不再是主公的小心肝儿,急了?”对方抬眼看向他,“那个男人看着挺瘦但不瘦弱。而且背起宛易逢来如履平地,我估计应该是有内功的,而且不低。”

    秦荷生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您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让我一时之间,无从分辨啊。再说,主公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为情冲动。”

    “宛易逢说你是阁里头脑反应最快的那个,怎么,遇到这种事情反而不聪明了?我亲眼看见她握着来接她的男人的手,然后主动被那男人背走了。”

    “怎么可能?任清风你别妖言惑众啊,老大怎么可能会和男人私奔,少血口喷人!”此刻的宛平儿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任清风,他对于宛易逢的担心程度已经盖过了对于任清风的恐惧感。

    “呦~真不容易,一句话能用那么多的成语了,你们老大让岑卓峰给我飞鸽传书让我想办法祝她脱困,结果等我过去,她转头就和一个男人跑了,我还来得及找她算账,你们倒是冲我耍上威风了,嗯?”任清风慢悠悠地说着,但是语气里的危险让人汗毛直竖,她吹了吹茶杯表面上的茶沫,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凶悍与侵略性,让秦荷生和宛平儿都噤了声。

    秦荷生微微皱眉,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和这位用毒高手对峙,传闻她有苗疆那边的背景,说是苗疆女子和外族所生,因此不被族人所接受,而且她性情乖戾易怒,有的时候说杀人就杀人,秦荷生一直不理解宛易逢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人当三阁主,甚至去找宛易逢理论了一番,但是宛易逢是这样回答的。

    “苗疆女子善用蛊虫和毒,当面对情人变心的时候,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让原本的心上人变成她们的手下亡魂,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苗疆女子凶悍,且有魄力?”

    “你说得也对,但是在咱们这儿一般真出现这种情况,即使正室咽不下这口气也只会找外室算算账,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是这场争端的始作俑者我们心知肚明。”

    “你是在说前两天汪家的那位夫人吗?这都是第几次了。”汪夫人前两日又来到静霜阁找到宛易逢,想要让静霜阁查清楚自己夫君这次的外室的底细,是的,静霜阁也接这种活,毕竟这些夫人们对于这方面出手一向阔绰。

    聪慧如秦荷生,总是一点就透:“您的意思是,苗疆的女子反而更明白道理。”

    宛易逢赞许地点点头:“与其说她们更明白,倒不如说是敢认清事情的本质,以及她们拥有对整件事情处置的权力,而对于这一点,她们本身也心知肚明。”

    秦荷生点点头,对于宛易逢的说法表示了认可,但他还是有个疑问:“据我所知,苗疆女子当中用毒最厉害的并不是那位,为什么您会邀请她呢?”

    听到这里的宛易逢笑了:“任清风的母亲生性豪放,拿得起放得下,因为和外族人生子,行为不为族人所容,索性就搬到了深山老林里去,跟着那样一个母亲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她,拥有我们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拥有的。”

    “什么?”

    “不为这个世道规矩和礼教所羁勒的本性,你我其实一直在挣扎,你在和一直压制你的家族做挣扎,我在和我的母亲以及我那愚蠢且盲目的忠诚做挣扎,而她天生没有这种东西,我有一种预感,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受束缚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秦荷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为什么我看近期的账本,有一项多出了一大笔的银子。”

    “啊,你说那个啊。”宛易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是汪夫人给的,她在得知那名外室是被迫卖给王老爷以后就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安顿好那个外室,只要让她不再出现在汪老爷面前就行。”

    “那也不至于那么多吧。”

    “那是另外一件事情的价格,比如说帮她解决她的孩子不是汪老爷家亲骨肉的后患之类的。”

    她说得倒是轻飘飘,但是却给一旁的秦荷生听得直瞪眼,宛易逢看他那个样子,笑了:“背叛者不配得到忠诚者的拥护,在把脚踏入别人船上的那一刻,就不要觉得自己船上的人会不为所动。虽然我更喜欢苗疆那边的做法,但只能说我们东明的女子有自己反抗的办法,比如说在被自己的夫君打了之后,正好和医馆前来给她疗伤的清秀大夫看对了眼。”

    “这可真是……”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我们这位汪老爷当初信誓旦旦地发誓说自己除汪夫人终身不娶,把人家高门大户的姑娘骗到了手,结果新婚第二年得了好处就变卦,如今自己赚的银子不仅要给别人家养孩子,还要给我这种他最讨厌的人呢?”

    京城里的绝大多数男人都讨厌宛易逢,因为自从她上任以后,静霜阁几乎就不再做皮肉生意了,所有的女子都从了良,虽然京城里做着这种营生的不止静霜阁一家,但是论美貌,里面的姑娘没有能比得上静霜阁的,本来那帮人能接触到美人的机会就少,这下更少了,这帮人自然而然就恨起了宛易逢,不过宛易逢倒是不甚在意,相反,谁要是真对她下手,反而会被她趁机抓到偷吃的把柄。

    “唉——我已经分不清这样的事情究竟是对与错了。”这个时候的秦荷生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刚从家里面跑出来不久,对很多事情其实还处于非黑即白的阶段。

    “一步错,步步错,错得越多,反而无所谓对错了。万事万物必有其理,荷生,不用担心眼前的迷茫,相信我,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那等那个时候,静霜阁还在吗?”他本来想问她会不会一直在,但是不敢。

    宛易逢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她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笑呵呵地说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段对话发生在午后,那个时候正好是宛易逢午休的时候,宛易逢说完这段话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只有他一直站在她的旁边,看了很久很久,即使正午毒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刺痛了他的脖颈,他也一动不动,一直就这么看着她……

    秦荷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只见他上前一步说道:“三阁主,主公的身体被人调换了,您在没有和她接触过的情况下,又如何确认是她。”

    听到他这么说的任清风颇有兴趣地抬了抬眉,对方这个表情是让秦荷生最讨厌的,因为她这个神情有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犀利,仿佛只要看他一眼,就能直达自己心底里那见不得人的,被他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任清风盯着他,语气轻慢且带着嘲讽:“并不是只有你特别了解她,对于我来说,找她,一眼就够。秦、荷、生、大、人。”

    不同于以往面对任清风的退让,这次的秦荷生也毫不客气地回视对方,然后说道:“我并不认为我们主公只是如您所说,单纯地和人跑了,我相信她一定是事出有因,或者说,她遇到了,比赶往这里更重要的事。”

    ***

    宛易逢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发着呆,今中午王琪老伯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响起。

    他并没有说很多,只有寥寥几句。

    “白日逢人多是鬼,黄昏遇鬼反疑人。众生皆苦,安州活下来的百姓的口袋里装得,从来都不是钱。”

    她转头看着一旁的柳明辞,此人正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一旁的小榻上,手上还拿着三枚铜钱。

    “你干嘛呢?”

    “唔——算命。”

    “算命?算什么?”宛易逢本以为他在算什么天下大事,再不济也得是什么明日行程,结果人家给她来了一句。

    “我在算今天晚上朝哪头儿睡比较好。”

    宛易逢:……

    “算了能怎样,能让你明日就能直接飞到目的地吗?”

    “但是说不定可以给我带来运气。”

    “你醒醒吧,那要是算出来让你头朝下睡,你难不成还倒立睡觉?”

    “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干过?”

    宛易逢:……

    要不是这里只有两间屋子宛易逢真想让他出去。

    她看着专心致志推演的柳明辞,突然说道:“我饿了。”

    “嗯?这么快吗?”说着他看向窗外,“明明刚刚才用完晚膳。”

    话是这么说,但是柳明辞还是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个锦袋来递给宛易逢:“中午午膳还剩下的茶点。”

    宛易逢接过锦带,一打开往里一看,里面的茶点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她盯着那些四四方方的小纸包好一会儿,柳明辞见她一直没有动作,问道:“怎么了?”

    “不太想吃,还有别的吗?”

    “有是有,但是是晚上吃剩下的栀子酥,我看你晚上一个都没吃完,不知道你现在……”

    “拿来吧。”宛易逢伸出手示意道。

    于是柳明辞又从胸前的口袋里面拿出来一个纸包。

    宛易逢结果纸包,打开来看,里面的栀子酥还热着,被码得整整齐齐,宛易逢继续盯着点心看,然后说道:“还有吗?”

    “再有就是昨天的了,你还是别吃了吧。”柳明辞的语气当中带有一丝为难。

    “柳明辞。”

    “嗯?”

    “王伯说十年前安州曾经经历过一场瘟疫灾荒,那个时候,你在哪?”

    灵活摆弄的手指停滞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眼睛也一直盯着铜板,继续摆弄自己的手指算着,声音也很淡然。

    “我在安州。”他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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