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今夜的风特别冷。

    这次突袭比宛易逢想得要棘手,但更棘手的是自己并不是单独一个人。

    她从山洞探出头去,望向天边。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在对方的地盘这种情况也不能说是劣势,毕竟双方此时都是看不见彼此的状态。不过最大的问题不在这儿,宛易逢转头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某人,开始用食指关节狠狠揉着眉心。

    李星任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

    看着逐渐陷入昏迷的李星任宛易逢觉得不对劲,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之前的芥蒂,直接掀开了对方的上衣,查看对方方才被箭射中的伤口。

    康迟的情报可真不容小觑,居然能得到他们这次巡查的出行路线。宛易逢垂眸看着深深扎入李星任手臂上的箭,一般来说只是射中手臂不会让如此强壮的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倒下。

    看着一直止不住血的伤口,宛易逢低头仔细查看,看着箭上的倒刺和愈发鲜艳的伤口,她突然反应过来,箭上有毒!

    一般淬了毒的箭头会让伤口变得乌黑,但是这种确实让伤口的颜色变得更红,从而让人不易察觉。所以起初宛易逢以为是血止不住才导致李星任晕了过去,看着对方的伤口,宛易逢恨恨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文康。”

    这么恶毒的方法,在康迟,宛易逢想不出第二个人。

    无奈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出来,撒到对方的伤口上,虽然已经中毒到昏迷过去,但是药粉的刺激还是让李星任疼得呲牙咧嘴。

    失血过多会让人暴躁,因此当李星任抓住自己的手,并且突然向自己挥拳的时候,宛易逢并不震惊。

    “你大爷的,帮你疗伤还要陪你打架,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随手拿起刀鞘抵着突然扑过来的对方,然后下意识一脚把对方踹了出去,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忙爬起来拿出绑在腰间的绳子,给对方来了个五花大绑。

    “你给我老实一点,越激动你血流得越快,不想失血过多而死就给我安静一点!”

    不过此时此刻对方根本就听不见她说的话,跟失心疯一样挣扎着,而且嘴里不知道在喊着些什么,刚包扎好的伤口眼看就渗出了血,宛易逢怕他把敌人引来,手头又没有能堵他嘴的东西,索性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一个用力把他按在地上,强迫对方躺平。

    暴躁,源自心底里的暴躁让此时此刻的李星任陷入了一种近乎失控的状态,那是人在面临危险时无法控制的、来自本能的恐惧。身体开始颤抖,眼前明明不是漆黑,却无法聚焦,耳边不知道什么东西明明刚刚还在“嗡嗡”地响着,此时此刻却突然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他的五感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流失着,如同深入泥淖一般。

    “李星任!李星任你看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你得忍一忍,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不能冷静下来的话,咱们两个都得玩儿完。”她死按着对方的头,强迫李星任与她对视,因为之前的扭打,两个人的身上都出了不少汗,此刻宛易逢几乎是把李星任半禁锢在怀里,两个人挨得极近,她鼻尖上的汗珠滴到了他的眼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星任感觉有些刺痛。

    刺痛?在感受到疼痛那一刻的李星任瞬间清醒,刚刚还在模糊的视野一下子就变得明晰起来,他与这世界的屏障转瞬间就消失了。

    与他对视的宛易逢好像看出了他的恐惧,她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死的,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会活着回去,相信我,嗯?”

    就算在很久以后,李星任也依旧记得那个闷热的夜晚,以及那个人身上奇特的味道。

    女子身上的气味在李星任看来总是带着点神性,就像是娘亲和妹妹身上柔软的香味,这种带着神性的味道,会引导着他们这些在战场中杀红眼的男子们走向带有宽恕意味的皈依。

    但宛易逢身上的味道不同,她身上总是沾染着与女子这一身份相悖的血腥味,和他一样的血腥味,但其中又夹杂着些许不同。

    该怎么形容那种味道呢,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星任都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觉,人对于很多奇特事物的感知总是无法用言语明说,于是将那份隐约的惦记放在心里,直到再相逢。

    等到意识再次清明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本以为自己很有可能活不到天亮的李星任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手上绑着的绳结,那绳结打得很奇特,东升的是他没见过的样式。

    他转头,看向一旁正闭眼休息的宛易逢,然后,他看了一场日出。

    东升的旭日将光从眼前铺开,那人散落在两鬓的发丝被随意地吹着,宛易逢的眼睛总是带着点儿犀利,即使她已经在努力克制了,但基本上杯水车薪。因此,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会有一种别样的柔和。

    “看了这么半天看够了没。”那人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看来昨晚将军你休息得是很不错,我可是累得够呛。”

    “抱,抱歉。”李星任有些不好意思。

    这倒让宛易逢睁大了眼睛,对方似乎未曾料想自己会道歉,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一壶酒。”

    李星任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

    宛易逢冲他眨了眨眼睛:“一壶酒,我就把李小将军因为中毒哭鼻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话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

    山洞的日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那天的日出也很是普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星任就是忘不掉。

    ***

    马车无意间压倒了路边的小石子,坐在车里的人跟着晃了一下,于是李星任短暂的梦就很快就结束了。

    睁眼就一不小心和另一位被晃醒的人对视了,柳明辞先是迷茫了一下,然后向李星任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转头看向一旁正在熟睡的人,确认对方依旧在睡以后,便也又阖眼休息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李星任很难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与泗水县那晚一刀砍下敌人首级的活阎王联系到一块儿。

    在塞外那么多年,李星任不是没见过积尸草木的血腥场面,不过泗水县那一晚,柳明辞带给李星任更多的,是一种压迫感,以及,那令人的熟悉的、来自上位者的威慑。

    那太过熟悉的感觉让李星任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当他明白过来自己的怔愣是因为什么的时候,一种难以名状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这样,陛下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一清二楚?

    许是感受到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太长,对方睁开了眼睛。

    柳明辞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微微向李星任行礼,淡淡说道:“说起来,我还并未向将军道谢。”

    李星任回礼:“柳少卿不必言谢,若是因为刚才在庙里的事情,那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听到这话的柳明辞微微点头,然后双手拢袖看着李星任:“那么将军一直盯着我看,是有什么疑问吗?”

    “我只是很好奇,当日你在泗水县一刀就能砍下对方的脑袋,那个力道,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个技巧,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看对方这么直白,柳明辞有些惊讶,毕竟他入仕早,见惯了官场油腔滑调、模棱两可,冷不丁碰见一位单刀直入的,倒也有意思。

    柳明辞喃喃自语:“怪不得,这些人里面最让她难以释怀的……”

    “柳少卿,”李星任随手敲了敲车舆,“你该不会以为在这么小的地方,只要说得小声一点我就听不见了吧。”

    听到他这么说的柳明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李星任虽然性子直,但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这话就是给他说的。

    “你说的‘他’指的是谁?”

    “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我觉得既然你都已经在我面前说,那就说明现在就是时机。”李星任并不打算让这个话头就这么过去。

    “将军是好奇,为什么一个看上去文弱的书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身手和力气?”但柳明辞却不打算再回答他了。

    “正是。”

    “其实很简单,只要在十年前的安州活下来就可以了。”

    尽管这话他倒是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一句话却是让对面的李星任却瞪大了双眼,柳明辞虽说过自己是安州人士,但是他母亲和皇帝早年的事情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所以没人会觉得柳明辞一家会和安州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有什么关系,毕竟皇帝还能让他的女人饿肚子吗?

    但真相往往就是带着点儿让人难以置信的荒谬,那个在朝堂上和皇后琴瑟和鸣的男人,那个在百姓口中的深情皇帝,竟然真的把他们孤儿寡母丢在了那凶歉之年。

    李星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驿站,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此时已至深夜,柳明辞将宛易逢轻轻放到驿站的床上,然后坐在一旁说道:“即便隔着距离,但是在那么小的马车里,李星任也应该知道你是在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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