翥凤翔鸾

    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建筑,此刻夕阳西下,莫名有些萧瑟凄凉。

    黑衣少年带来了祭品,站在墓前,看了那墓很久很久。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放弃了。

    他忽而轻笑一声。

    “江心玥。”

    “我被封印八百年了,所以才一直没来看你。”

    不久前他刚把墓前的草处理干净了。

    也只有在母亲面前,他才不会自称本君。

    但是他还是没有将那声母亲喊出口。

    “今天,有个不怕死的人让我原谅你,让我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其实也想不明白,我当时那么小,你为什么要选择去陪那个姓路的?”

    在他的记忆中,对父亲的印象最为浅薄。

    他眸中漆黑,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是我连累了你吧。”

    却在此时,一抹白色映入眼帘,如今本是七月,却不知为何有些冷气,少女裹着狐裘,也放下了祭品,随后转向江池霖。

    “好久不见,江池霖。”

    她蹲守许久了,果真得以再见他。

    沈乔染喊江池霖的时候,魔界众人会惊讶。

    但如果是此人,他们只会习以为常。

    少年魔神未答。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少女笑了笑,也不在意他的冰冷态度,“每年六月仙界都会飘雪,可惜现在七月份了,你没能看到。”

    “顾宫主不必浪费法力。”他淡道。

    “六月飘雪是为了给灵系血脉沉冤昭雪,也是为了你。”

    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雪日。

    江池霖转身就要走,完全没有任何耐心听她说这些事。

    “还有,仙宫祭坛上的阵法被我封锁多年,若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也没关系,毕竟我不会让它再启动。”

    她看着江池霖越行越远,忽然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伤,那伤口有些狰狞可怕。

    本想问一句“你怎么受伤了”,又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终究没问出口。

    “对不起。”

    她的声音低低的,但她知道少年魔神能听见。

    那人脚步都未顿一下,毫不犹豫离开。

    沈乔染唇边的血已经被她擦干净了,她自己走出了树林,回到了院子里。

    柳仪见她回来,没见到君上,随口问了句,沈乔染顿了顿,如实回答:“魔神大人比我走得早,我也不知他去哪了。”

    柳仪却是明显察觉到她语气中的疏离,但也不好多问。

    沈乔染回到自己房间,不多时,沉香来了。

    沉香为她倒了杯茶,瞟了眼她脖子上的红痕,随后若无其事站在她身侧。

    “沈姑娘,我越界问一句,你和君上怎么了?”

    沈乔染让沉香落座到自己对面,礼尚往来也给她倒了杯茶。

    沈乔染想着沉香的问题,无言片刻。

    沉香也不着急,反倒主动和沈乔染谈起自己的事。

    “我本是魔尊的属下,之后才听从君上。”沉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所以长老堂和君上有什么矛盾,都是我处理的,有时候君上也会看在我从前是魔尊属下的面子上听听我的建议。”

    沉香抬起手,沈乔染脖上的红痕尽数消失。

    “自从魔尊去世后,君上一直喜怒无常,没什么人受得了他的性子,”她转头看向窗外,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他当时要灭世的时候,没有人拦得住他,而我们誓死追随君上,只能陪着他。”

    沈乔染神色微动,她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镯,也是在此时才发现上面有个隐晦的保护阵。

    她一顿。

    沉香没有再说下去,大概之后的也不太方便说。

    沈乔染也喝了一口茶,倒是如沉香所愿,将树林里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才明白,我的确不该越界。”沈乔染如是说着。

    沉香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君上一直这样,”她叹了口气,似乎也对此很头疼,“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为魔尊说情,也从不喊魔尊母亲。”

    但是他为魔尊立了坟墓。

    当时他依旧在仙宫的豢养之下,为了这个墓,他几次被扔水里险些溺死,还有几次被别的方式折磨,以至于现在都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面对河湖。

    “与其说他不原谅魔尊的行为,不如说他不相信世间有人爱他。”

    沈乔染心中一动。

    因为无人爱他,他也不必爱任何人。

    他也可以毫无负担与天下人作对,憎恨所有人。

    灵系血脉一族的悲剧,旁观者也不清白。

    “他对所有人都保持怀疑,无论是我、柳仪还是其他属下,被他收入麾下前都曾被无数次试探考验。”

    “但其实他也曾信任一个人,只是那个人背叛了他,亲手送他去祭坛上,这才堕了魔。”

    说到此处,沉香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沈乔染面前的茶许久未动了,沉香说完便也告退了。

    背叛者总是令人失望的。

    她闭了闭眼,其实说到底,她一路以来也算一帆风顺,天赋异禀所以修道之路没什么艰难。

    虽然对父母印象不深,但也有朋友徒弟和别的亲人。

    天道选中她,也是为了让她来救救这个生来就在黑暗泥泞里的人吧。

    少女起身,往对面院子的方向去了。

    江池霖回来时,似乎心情不佳,手臂上的灼烧感仍未褪去,他遣散了其他属下,只留下柳仪,柳仪刚注意到他的伤,便听他主动询问。

    “你可有妖界的灵丹妙药?最好是治疗效果好的。”少年魔神皱了皱眉,方才摆脱仙宫宫主后他又去了妖界一趟,发觉妖界的结界不好破,又不想打草惊蛇,只好回来,“顺便叫莫然查一下妖皇。”

    难得,妖界还真出来了个厉害人物。

    凤凰真火造成的烧伤,大概妖界的灵药才管用。

    因为灵系血脉的血对自己没有治疗效果,他从小便开始学各界的治疗法术,这一次都用过了结果只能止痛。

    柳仪面色也有些难看,她摇了摇头。

    却在此时,门口传来熟悉的女声:“我有。”

    少年魔神不必看也知道是谁,转身就往后门走。

    “江池霖!”

    他脚步都不停,依旧往外走,不管不顾。

    少女有些恼了,也快步追上,可他也越走越快。

    “江池霖!你等等!”

    “我有灵药啊!你伤不治了?!”

    “江池霖!你聋了?!”

    “好,你不等我是吧。”

    她最后一句似乎是被气笑了。

    少女不再压制那个十米禁制,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大,不出几秒,江池霖凭空出现在自己身侧。

    他也气了:“沈乔染,你……”

    话未说完,就被少女更加恼怒地快速打断,“对,我找死。”

    她拿出一瓶药,打开盖子,不容拒绝地扯过他的手臂,毫不怜惜地直接往伤口上倒出药。

    “咝,”大抵是痛狠了,他没忍住微微蹙眉,“你哪是找死啊,你是想痛死本君吧?”

    她怒火未消:“痛就闭嘴!”

    嘴上不留情面,但也的确不倒药了,只是变出绷带,小心地给他扎好伤口。

    他垂着眼,任由她处理自己的伤口。

    本是无意间神识散出,却发觉她有内伤。

    他用另一只手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她,不发一语。

    沈乔染接了。

    “妖皇没什么好查的,”伤口包扎好了,她收回手,抬眼看他,“这个空间没有擅长阵法的了,你先休息几日我们再启程去下个空间。”

    少年魔神没说话,却也是默认了。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在树林里险些杀了她,她如今还给自己包扎伤口?

    沈乔染没什么要说的了,转身就回自己的院子。

    少年魔神看着她走远。

    院落里栽培的花开了,沈乔染百无聊赖看了一会儿,难得的清闲,她便用仙玉联络了下自己的朋友亲人。

    这一联络,才发觉凡界出事了。

    深夜,少女悄悄起身,披上白色披风,离开自己的房间,到后院来。

    黑暗中花香馥郁,她不由得暗自赞叹自己养花技术之强,随后打了个响指,凤凰真火照亮整个院子。

    她抬起手,准备按照云染教的结印时,听到墙边有声轻笑。

    火光没有照到那边,只隐隐约约看出来是个身形颀长的人,他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懒散地倚着墙。

    “沈乔染,本君看着你耍花招。”江池霖往前踏了一步,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

    沈乔染心道这魔神莫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视器,刚想回去就被抓了。

    更深露重的,正经人谁跑到人家院子里来啊,总不能是赏花吧,又没有昙花。

    但她面上依旧淡定从容,解释着:“我哪敢啊魔神大人。我只是想试试身处不同空间时十米禁制能不能失效而已。”

    当然了,扯谎而已,毕竟是天道的手笔,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失效的。

    “你想去哪?”少年魔神没了耐心。

    她既然想离开,那必然是用了大部分修为压制了十米禁制,且不论她要去哪个空间,即便去了也没有足够修为做事。

    “回家。”事已至此,她只好全盘托出,“凡界莫名出现奇怪的灵兽,妖皇对此束手无措,仙宫不管,我的弟子也发觉这灵兽不对劲,感觉根本杀不完。”

    他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记得初见时,他一醒来便听见这个人说她没有拯救苍生的志向,说到底只是托辞罢了。

    “一起去。”

    此时那些灵兽能威胁凡界,恐怕日后又能威胁魔界。

    沈乔染闻言,猝然抬眸,她没想过江池霖会淌这趟浑水。

    “你……不然还是变换个容貌?”

    他轻嗤一声,她这是关心则乱了?

    “八百年过去了,有人记得本君才见鬼了。唯一有可能认识本君的仙宫人不也不管这事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熟稔地施展法术,空间之门在两人面前出现。

    沈乔染顿了顿,云染知道他们拯救者的法术被偷学了吗?

    算了算了,不管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那空间之门。

    传送地点在凡界一个极其荒凉的地方,两人默契十足地一起往最近的大街上去,街上依旧繁华,有小贩在吆喝,有时也能看到有人女扮男装出来玩,只是扮得太不走心了些。

    沈乔染忽而想到什么,下一秒便见她变换了个模样,正是沈幸的模样,江池霖与她兵分两路。

    沈乔染以茵雪峰峰主的身份去一些酒铺子或者客栈找熟人打听,江池霖就随便逛逛。

    当他看到某个熟悉身影后,唇边的懒散笑意便尽数消散了。

    他跟在那人身后,不紧不慢,也隐去了自己的气息,不让自己被察觉。

    即便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那人也偏要七拐八弯,走了好久,才进了一个地方。

    少年魔神抬眼一看,笑了。

    好一个快活楼。

    即便不情不愿,他也还是抬手给自己易容了,免得毁了一世英名,他随意付了钱进去了,却也不忘将夺命戒隐去。

    一进去就有人围上来问他要不要去包厢,他十分不耐烦地打发了半天,才得以清闲,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便准备看台上的演出。

    这才知道自己赶巧占了最后一个位置,室内已经人满为患。

    “听说了吗?今天修真界第一美人要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位。”

    “我之前逛街遇到她,那位当真长得好看啊,高岭之花的感觉,超凡脱俗,完全就是真仙子啊。”

    江池霖屏蔽了那几人的讨论声,被提起了兴致,扬了扬唇。

    第一美人啊。

    不知道能不能胜过沈乔染呢?

    台上珠帘被拉开,映入眼帘便是纤纤素手,碧绿色的手镯更显其白皙透亮。

    少女不疾不徐走到舞台中央,明眸皓齿,额上挂着额饰,与她十分相配,眼尾被画上淡淡红色,皮肤吹弹可破,红唇艳丽,可若配合着五官一起看,又有清冷之感。

    他在一片鼓掌声和私语声中抬起眼。

    看到的那一刹那,他愣了下。

    随后便见少女舞姿曼妙,宛若翥凤翔鸾,步伐轻盈,身上衣饰缀有铃铛,发出泠泠轻响,十分动听,耳坠呈红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台上又飘有白雾,模糊了些她的身影,更似不可指摘的仙女了。

    原来,修真界第一美人,是沈乔染本人。

    夺命戒忽然有所感应,他移开视线,看向旁侧,果真看到了自己方才跟踪的女扮男装的莫然。

    莫然突然离开魔界,可从未有人汇报过,故而在街上看到的时候江池霖不假思索跟上了。

    他勾起唇角,左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右手微抬准备偷袭,却在此时,台上的少女佩剑出鞘,似乎是应了众人的舞剑请求。

    下一刻,她从台上冲下,剑锋直指江池霖。

    莫然有所诧异,也将目光投过来。

    他放下酒杯,唇边笑意不减,余光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狐裘裹身,唯独她座位前有轻纱隔着,她偏了偏头,看热闹不嫌事大。

    “阁下幸会,不知千里迢迢来凡界所为何事?”沈乔染按捺住炎曦剑的锋利杀意,淡淡询问。

    他又抬眼,撞上沈乔染的目光。

    “你觉得呢?”

    眼前这个沈乔染,到底是赝品……

    还是没有认出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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