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被掀翻，撞到旁边的墙上。
少年魔神避开剑锋，掌柜的一看情形不好，赶紧遣散人群。
见夺命戒有所感应，他冷笑一声。
容貌可以伪装，那个与夺命戒同种材质的手镯可不能伪装。
夺命戒化虚为实，寒光一闪，少年手中出现长剑，剑刃相交，他不主动攻击，只用以防御。
江池霖倒也没忘自己的目的是什么，随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酒杯，往莫然方向一打，这短短时间沈乔染又攻向他，划伤了他。
那轻纱后狐裘裹身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竟还真的在看戏。
莫然没想到被殃及，皱了皱眉。
少年一挥手，大门关上，沈乔染被弹开，而他注意着收力，未曾伤到沈乔染实处，同时下一秒，他的易容咒解开，露出自己真容。
莫然愣了下。
沈乔染本还欲打，忽然也停了手。
“江池霖？”
“现在才认出本君，真是蠢货。”
他抬起手，治疗法术之下刚才的划痕已经再无踪迹了。
沈乔染也才发现，莫然也在。
她大概猜到了江池霖为什么来这儿，赶忙束缚住莫然。
夺命戒也现了真形，化虚为实，他抬手就是一个飞镖，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轻纱后的人却在同时微微偏了下头。
飞镖撕裂轻纱，纱布掉下，随后只割下里面的人几缕青丝便嵌入墙中。
那狐裘遮住了里面的人大半张脸，江池霖却只勾了勾唇，往那边走，剑指那人。
沈乔染眉心一跳，可这边莫然离不了人。
里面的人不疾不徐，拿起桌上一杯酒，抬起手递了出去。
“送君一杯酒，别打脸。”
他接过酒，却没喝，重重地摔在地上。
“谁稀罕。”他冷道，“姓顾的，你就这么闲？”
那人似乎略有疑惑，起身拉下了些狐裘，显现出一个俏丽可爱的女子模样，却不是江池霖以为的那个人。
她笑了下，也不在意被错认：“这位魔君，我不姓顾，我姓柳，叫柳依依。”
魔君？
注意到她的称呼，江池霖睨着她。
还是个修士啊，一眼认出他是魔。
“柳家是商贾之家，你来此做甚？”
沈乔染赶忙出来打圆场，“魔神大人，这个是我的朋友，是凡界的修士。”
闻言，他手中的剑消失了。
柳依依倒对江池霖还有些兴致，但她似乎有些累，又坐下了，轻声询问：“你可是魔界的新魔君江迟？”
这下沈乔染是明白了，史书上有记载八百年前的灭世魔神名字叫江池霖，大概他不想仙妖凡三界总有人找他的麻烦，就索性对外说有了个新魔君。
江池霖懒得说话，点了点头。
他走到莫然身边，准备把莫然交给柳仪逼供，却在此时，莫然的身影消散了，仿佛魂飞魄散，还留下了一点甜香，沈乔染没想到这气味还怪好闻的。
原地剩下一个木偶。
沈乔染也没想到是这个进展。
柳依依看了眼，解释道，“姐姐，这个木偶分身也是西域那边的邪术。”
姐姐？
倒是没想到沈乔染还会和凡人修士姐妹相称。
江池霖还是觉得不对劲，他又转向柳依依，易容咒这种东西的确不好认出，他扫了眼她裹着的狐裘，淡淡询问：“如今七月份，为何还要裹着狐裘？”
“依依身体不好，受不得一点风寒，这次是我拉着她陪我的，”柳依依没顾得上解释，倒是沈乔染先开口了，“这家快活楼也是她家的生意，我当时在客栈里偶遇她，她便告诉我那灵兽来自西域。”
所以沈乔染察觉到江池霖不对劲，便以为他是自西域来此的。
西域啊，有点意思。
柳依依也在此时致歉：“莫然是快活楼的常客，经常来这里打听消息，我先前还以为这灵兽的出现与魔君大人有关，抱歉了。”
凡界消息最灵通的便是快活楼了。
少年魔神笑了下，他猜到了一二。
难怪他一解开封印，莫然就询问攻打仙妖两界的事，原来从那时就开始和西域人联手谋划凡界了么？
沈乔染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茶喝，又想起江池霖一开始把柳依依认成了姓顾的，她倏尔想起来了什么。
“不是吧，江池……”沈乔染赶忙收住话头，险些喊出了江池霖，随后若无其事又问，“你认识仙宫宫主顾曦月？”
柳依依也眨了眨眼，很是新奇地看向了江池霖。
要知道，沈乔染和仙宫宫主最是互相看不上。
“不熟。”他淡道。
“说到这个顾宫主，”柳依依倒是自来熟地讲起了顾曦月，“七月份一点都不热，你不觉得吗？正是因为宫主每年六月都在仙界降雪，年年如此，坚持了几百年了。”
“听说她是为了沉冤昭雪，”沈乔染难得也解释了一句，只是脸上还是有些嫌恶，“还有人说她是为了心上人。我觉得不然，装深情罢了。”
少年魔神嘴角抽搐了下。
“别说题外话了，先带本君去看看那个怎么杀都杀不完的灵兽。”
沈乔染走到木偶的位置，蹲下身捡了起来，然后收到了自己的神识海里，换了身平常的衣服后和柳依依一起走在江池霖前面。
很快到了街上了无人烟的地方，建筑都有些被毁坏的痕迹，他懒懒抬起手，面前一大群灵兽尽数被魔息打倒。
简直，惨不忍睹。
“迟哥哥好厉害啊！”柳依依眼睛亮闪闪的，笑道。
这个称呼一出口，不仅江池霖难以置信，沈乔染也接受不了。
“依依啊，你还是别这么叫他比较好。”
我真的怕你死在他手里。
这人完全不怜香惜玉的。
少年魔神忍了又忍，此时那些灵兽又起身了，再次围攻过来。
他捉了一只用红绫捆住，随后将剩下的处理干净，让它们彻底灰飞烟灭。
他靠近那只被捆住的灵兽，将手放到它背上，很快，它的身躯化为齑粉。
沈乔染唇角翘起，果然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存在什么杀不完的灵兽。
然而，不久后，柳依依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再一看，只见那堆齑粉中又长出新的灵兽，且生长的速度惊人。
而之前那群一起被处理掉的灵兽，即便灰飞烟灭了，也又凭空出现了一群新的。
江池霖忽而一笑。
魔息散开，黑雾弥漫，却不忘绕开沈乔染和柳依依二人，他额上显现红色魔印，眸中带着某种兴味，黑雾吞没了这一大群灵兽。
他唇角轻扬，抬起右手，握紧成拳，便听一阵巨响，似是爆炸声，又似其他的声音。
雾气散开，那些灵兽无影无踪。
“你找到解决办法了？”沈乔染见等了片刻都没再见新的灵兽出现，问道。
“这不是灵兽，”少年魔神额上的印记消失了，“是幻术，化虚为实，你见过的。”
沈乔染愣了下，她没想到化虚为实是属于幻术这一块的。
这不正好和夺命戒的效用相同吗？
“只是这幻术实在……邪门，”江池霖顿了下，“夺命戒的化虚为实打不破是因为强大，这灵兽纯属是奇妙了，甚至不需要人待在旁边幻术就可以奏效。”
柳依依从身上拿出来符纸，递给沈乔染，两人倒是默契十足。
沈乔染画了阵后将符纸贴在地上，接着叹道：“这幻术邪门是因为有阵法维持，它便不需要人在旁边就可以一直奏效了。”
更令人惊叹的是，阵法未破，灵兽却也不继续生成了，这完全就是江池霖的功劳。
沈乔染看向江池霖，眼神询问是否有别的办法解决掉这些灵兽。
他淡淡瞥了眼柳依依。
柳依依心领神会，笑了下，“那沈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好，到家仙玉联系我一下。”
柳依依点了点头，往回走。
少年魔神这才慢悠悠开口：“本君能杀是因为本君是神。”
……
是嘲笑吧？
沈乔染白了他一眼，这么久以来她总有事要做，便无暇顾及修炼了，竟是一直停留在生死境了。
算了，她懒得计较。
“君上大人，有空陪我去一趟西域吗？”
江池霖听到这个称呼，没忍住勾唇笑了。
西域，狂风大作，最要命的是还连带着沙子。
魔界莫然那边的事全被托付给了柳仪，江池霖还劳神费力地亲自帮他们开了一次空间之门。
少年魔神也被这风沙弄得烦不胜烦，好在自己周围有一圈外人看不见的保护罩，风沙近不了他的身。
也正因如此，沈乔染与他并肩走，只为求保护罩庇护。
江池霖自然也看出来了，照常出言嘲讽：“沈峰主法力低微到连个保护罩都要求别人的了？”
“你说的啊，不要浪费法力，”沈乔染神色自若，用他说过的话来堵住他的嘴，“而且你又不是别人，你可是我最最尊崇的君上大人啊。”
少年魔神嘴角抽搐了下，没搭话。
她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拍彩虹屁了，懒得说她了。
眼见终于看到城池了，沈乔染松了口气，又想起来什么，手中变出一个白色斗笠。
他轻瞥着她。
沈乔染微微侧身，拉住还要往前走的少年魔神，踮起脚给他戴上了斗笠。
可是这白色斗笠和少年身上的衣服一点都不搭。
江池霖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后身上的黑衣也换成了一身白衣，肩部有些蓝色条纹，这身白衣束着腰，显得他腿长，看起来更像翩翩少年郎了。
又一阵风吹过，斗笠被吹起一点，里面的少年面如冠玉，风雅俊俏，冷峻的眉眼难得带上几分无奈，沈乔染莞尔。
“君上大人真好看啊。”
“你这又是干什么？”江池霖问的是这个斗笠作用在哪。
不过，君上大人这个称呼听了一路他都听习惯了，沈乔染倒是一点都不疲倦。
“西域人擅长蛊毒，对气味格外敏感，”沈乔染理了理被风吹到面前的发丝，“怕你暴露了，这个斗笠可以隔绝气味。”
大概猜到江池霖会问她怎么不戴，下一瞬她脸上也出现了面纱。
两人一齐往西域城池走了。
西域客栈，晚风微凉，沈乔染起身关上了窗户，又给客人倒了杯茶递上。
“这里风沙真大啊，”云染抱怨着，接着下一瞬她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全新的，“我说沈乔染啊，你这次找我又是为了正事是吧？你什么时候才和我一起出去玩玩？”
她这副成天只顾玩乐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是年度总GDP值榜排名第一的拯救者。
直说就是她成功维护世界线正常运行的空间最多，最有事业心。
“下次一定，”沈乔染毫不心虚地说，“我之前听你说起过，你认识擅蛊之人？”
云染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图，一口答应：“好的，要不了几天我就把人送过来，没正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不再和我聊聊？”沈乔染失笑，这茶云染是一口没沾，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出去玩了？
“我家道侣在等我，抱歉啦。”
话音刚落，云染的身形就消失了。
沈乔染百无聊赖地把桌上的茶都喝了，忽然突发奇想，起身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
门开了。
这魔神果然没睡。
“有事？”他站在门口，没让人进去。
沈乔染一点不在意他这赶客的态度，问。
“江池霖，玩不玩突袭？”
少年魔神又换回了一身黑衣，而旁边的沈乔染也陪同着一身黑衣。
夜黑风高，二者潜入了当地人所说的王师阵营，据说这里面的军师擅蛊毒。
两人又往禁地走，反正哪里不让进就去哪里，毕竟这样的地方最可疑。
避开巡逻的卫兵简直轻而易举，两人潜入禁地的一间帐篷中搜查。
“沈乔染，你这什么馊主意？”少年魔神脸上戴着面具，也是隔绝气息的，“本君都说了，蛊毒这种东西大概是言传身教，不可能记载在书上的。”
没错，两人的目的就是记录蛊毒的书籍。
西域倒不是人人会蛊，大多数人只会点皮毛。
沈乔染倒是锲而不舍，继续搜查书籍，翻得一团糟，江池霖懒得白费功夫了，就负责把翻乱的地方整理好。
在某一刻，他忽然传声给沈乔染。
“有人要来了，藏还是跑？”
没听到回答，只见沈乔染拉着他往衣柜里跑，两人一同进去了，柜门轻轻关上，视野内一片黑暗。
“我还有的地方没翻到呢，肯定先藏，等人走了继续搜。”沈乔染这时候才传声过来。
这个衣柜到底是修得有点小了，两个人虽然都进得去，但还是有些挤。
江池霖有些不耐烦了，准备打开柜门抛下沈乔染自己走，却在此时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营帐被拉开，有人进来了，还不止一人。
“你说突然死了一大批灵兽？”是个男子的声音。
少年魔神挑了挑眉，这大概就是那个军师没差了。
“是的。”有人回答道。
军师许久没说话，随后又道：“封锁城池，不让任何人进来。”
“是！”
沈乔染勾了勾唇，可惜他们已经进来了，这军师也不怎么聪明嘛。
那军师似乎坐下了，没准备出去，江池霖闭眼散开神识，发现军师在盘玩着手中一个木偶，他玩着玩着似是没了兴致，按下了木偶背后一个按钮。
却在此时，沈乔染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力气了。
这是现世报是吧，真是无语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烫，就好像发烧了一样，明明凤凰最喜欢火了，她却莫名有些烦躁。
衣柜内空气稀薄，少女呼吸急促，心跳也不由得加速，热潮袭来，加之自己身旁还有个江池霖，为了防止因为全身没力气靠向他，她更难受了。
江池霖注意到了什么。
“你怎么了？”他传声问。
“我被下.药了。”她虚弱的声音传声过来。
黑暗密闭的空间里，他自然感觉到沈乔染的身体在发烫，似乎还有些颤抖。
他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传声骂人。
“什么时候？你也太废物了沈乔染。客栈里？不可能啊，客栈的东西本君都检查过了。现在你叫本君怎么办？出去把那个军师杀了？然后再把整个王师杀个干净？”
这一大串的话抛过来，沈乔染头更晕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骂我……”
江池霖气笑了，把沈乔染直接打晕，这样她还好受点，少女一倒，江池霖抱住了她，这才发现她的身体不是一般的烫。
他抱着沈乔染，夺命戒化虚为实变出丹药，他给沈乔染喂下了，随后只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等着军师走。
他暗暗下定决心，下次沈乔染再出鬼主意，他绝对不跟上。
仙宫，飘满红纸的菩提树下，顾曦月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许完愿，她将写有“江池霖”三个字的红色纸条挂上。
“怎么不写上你的名字？”
玄衣少年悄无声息出现，问。
顾曦月并不惊讶，转过身看着来者，他是一双风流的桃花眸，琥珀的瞳色令人沉迷其中，顾曦月却仿佛已经习惯了，微微俯身行礼。
“大人。”她恭敬道。
行完礼，这才回答玄衣少年的问题：“不是真心实意，怎么敢挂在菩提树上。”
他淡笑不语。
“大人，拯救者云染干涉了此空间。”顾曦月又汇报道。
“不必管。”玄衣少年语气平淡，顾曦月也是在此时才发现，大人一出现便有了一层结界隔绝外人的探查，“你要记住，精神控制的最高境界是共情，要感同身受。”
顾曦月道了一句“是”，见玄衣少年似要离开了，她又问，“需要逼迫两人转移气运吗？”
玄衣少年顿了顿，难得在一个问题上犯了难。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道。
“不必了，有人会不高兴。”
随后玄衣少年便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