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如何击溃一个都市怪谈,这其中最关键也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给它灵异的那一部分故事核心,套上合理的科学解释的外壳。

    比如人面犬,解释说它只是被小孩子恶作剧画上涂鸦的无辜修狗,比如深夜游荡的手持大砍刀电锯等的戴口罩神秘男子,其实可能只是出夜勤的环卫工人,砍刀是用来处理倒塌断裂的行道树以免妨碍交通,再比如猫脸老太太可能是拐卖团伙利用猫猫狗狗吸引小孩子注意力从而掳走小孩……以及古宅的下雨褪色炸营,自杀森林的心理效应,《神奇宝贝》3D龙的光敏性癫痫。

    归纳下来大致就是很多怪谈的原型故事最开始也许都非常扯淡和无厘头,后来被不明就里以讹传讹弄得越来越玄乎,但只要回归本质,给它来一个破除封建迷信的正义铁拳!就会发现怪谈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岩永琴子的想法就是给钢人七濑套一个正经科学的解释,移花接木,把故事中的灵异,替换成现实能够做到的特殊手法,构建起比怪谈传说更让人信服和具有吸引力的故事,把“钢人七濑是虚构的,是某人故意制造的阴谋”这种说法摆在明面上。无所谓有多少人接受,只要给出这样的解释,就会在人心底留下怪谈不过如此的印象,削弱钢人七濑怪谈的影响力和生命力。而又因为实际上钢人七濑确实存在,现实里其实不存在背后假扮成钢人七濑的嫌疑人,但为了解决怪异,不得不构筑出这么一个假大空的空中楼阁,此即为合理性虚构的适当运用。诚然,这些捏造的故事全是欺瞒和胡扯,但没办法,想要真正消灭想象力塑造的怪异,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用岩永琴子的话来说,就是她在这方面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专家了,专业对口,童叟无欺……因为她有的时候解决妖怪之间的争议,用的就是这个方法。虽然真相就是欺瞒,但你就说有没有用吧!只要成功地圆上就是大胜利。

    “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个网站上,打响舆论反抗钢人七濑怪谈统治的第一枪。”岩永琴子搬出电脑,打开钢人七濑的那个画风诡异的汇总网站,在已经收拾干净的桌面上把它放平展示给众人。这里是餐厅的一处小角落,餐厅的隐蔽性和私密性极好,声音压低一些就不会有人听到她们的讨论,更何况岩永佐栖也相应地打下了隔音的术式:“既然它是因为这个汇总网站用户们的想象诞生,那就也只能通过这个网站,去攻克这股想象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把‘钢人七濑并不是亡灵’的事实让汇总网站的用户信服,创作出来的故事就必须满足两点。一,犯人到底是谁,迄今为止在真仓坂市频发的伤害未遂事件究竟是何人所为,以及二,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给出足以说明这两点又现实且吸引人的解释,就能用合理的虚构困住钢人七濑,使其萎缩直至消散。”

    “为此我们需要正确的信息,而在昨天的调查和警方提供的案件资料中,我们已经获取了这些内容。”

    “等一下,”弓原纱季打断道,“昨天的调查我知道一点,你们发的消息里提过动用了一些特殊手段通过鬼魂得知了真相,但这个警方提供的资料是什么意思?你们拿到了七濑花凛案件的档案袋吗?”可是文件的原始档案今天白天的时候她局里的刑警前辈才给了她拜托她帮忙调查啊?她们是怎么拿到的?

    “哦,这个啊。”岩永琴子抓了抓头发,“之前也跟纱季小姐你提过吧,咒术师和警方是有合作的。所以,我们从窗那边拿到了档案的复印件。放心,事后会全部统一处理掉的。不过纱季小姐你这么问,是也看过那些资料展开了自己的调查吗?”

    “……”弓原纱季沉默了几秒还是选择坦诚回答,“是。昨天和你们说过的,同警局的那位认为钢人七濑是大型犯罪活动预兆的刑警前辈,今天刚把档案袋交给我,拜托我帮他一起阅读调查。”

    “那挺好,省得仔细解释了。”岩永琴子很高兴,“总之,我们会在汇总网站上回帖,把比起‘钢人七濑是亡灵’这个现实,更加吸引人的‘钢人七濑是虚构的’这个故事摆上去,并给出相应的推理和解释。在此过程中一定会有网友来分析和反驳我们,同时幕后之人也会加以驳斥,但没关系,光是质疑和讨论怪谈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点,就足够动摇钢人七濑了。而且,九郎前辈也会帮助我们,抓住有利于我们的那个未来。”

    她得意地抱住樱川九郎的手:“只要我准备好尽可能符合人们期望的足够吸引人的故事,九郎前辈就能把获得支持的几率改写成100%,他可不是白吃了件的肉还幸存了下来的哦?”

    “件?”弓原纱季疑惑,“这是传说中的预言兽吧?九郎不是不死吗?我还以为会是凤凰之类的。而且吃了件的肉是什么意思?等等,他的能力是吃了妖怪的血肉才获取的?”

    “是。”岩永琴子耸肩,“仔细解释的话就太长了,我们简单说吧。简单来说,九郎前辈的特殊力量来源于幼时吃下的妖怪的血肉,人鱼肉和件肉。吃下之后,他很幸运地活了下来,并获取了两种妖怪的能力。人鱼的力量是不死,件的力量是预知,但预知了就会死去,或者说只能通过死亡预知未来,综合下来,九郎前辈能够通过自身的死亡,看到并选择想要的那个未来,前提是那个未来在他能抓住的范围之内。当然,在人鱼的作用下,死去之后他会复活。这两相结合的副作用就是他在妖怪眼里是个人鱼和件组合起来的怪物,所以妖怪们都害怕他。”

    “……原来如此。”弓原纱季听完怔愣了一会儿,目光落到樱川九郎脸上。她垂下眼,复又抬起:“既然如此,看来我们的成功率能很高。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的故事要满足犯人是谁和动机是什么两点,那犯人呢?犯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就算符合现实的解释的确被创造出来了,实际上却不存在能够逮捕的犯人,因为这个让他人背上子虚乌有的罪名也不合适。”

    “我的故事会准备好避开这一问题的解释。”岩永琴子眨眼笑道,“反正最终结果是给出一个相比亡灵犯案更吸引人的故事,那么这个故事不存在特定的犯人也没关系。钢人七濑是某人特意塑造出来的形象,只要让大家相信这样的解释即可。”

    “你的意思是说,不需要警方出手逮捕犯人作为事情的结尾,只要让相信钢人七濑的人们觉得不存在亡灵事情也能说得通,就算是成功?”

    “是的。”岩永琴子点头。

    “条件很苛刻啊。”

    “比起捏造一个经得住警方调查和庭审的解释,这并不算难。”岩永琴子微笑,“没办法,虚构就是虚构,如果警方真的要依据谣言来大范围开展调查寻找犯人,我也是会很为难的啊。”

    “放心,一般来说我们是不会这么做的。”弓原纱季道。

    “那就好。”岩永琴子拿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点了点桌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钢人七濑的事情解决得越快越好,不然舆论持续发酵,它可能会变得越来越残暴,就算我们能找到并制止它,但也总有我们看顾不到的地方。为此我们今晚就要开始行动了。我很想知道警方对我们处理办法的态度和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不然后续的扫尾问题很难决定,多谢你了,纱季小姐。”

    “比起这个,你们具体打算怎么做?”弓原纱季问。

    “大概就是先找到钢人七濑绑住她,然后我妹看住它,我在电脑上打字回帖,九郎前辈负责在合适的时候给自己来上一刀这样吧?”岩永琴子想了想,合上电脑,把它递给一直耷拉着脑袋一边打瞌睡一边旁听的岩永佐栖示意她收起来:“这是最简单的做法了,不会有任何意外。”

    “……这样也好。”弓原纱季复杂道,“但是,九郎……是已经没有对疼痛的知觉了吗?之前我看到的好像也是这样,被玻璃划伤了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啊,是。”樱川九郎点头,“由于一些原因……”比如在发现他吃下人鱼肉和件肉没有死去,欣喜若狂的祖母举刀刺向他以实验预知的效果:“……总之我现在的确已经失去了痛觉。这样也好,我觉得还挺方便的。反正我受了伤之后也能愈合嘛,哈哈。”

    “哈你个大头鬼啦!不准笑!”岩永琴子掐他,掐完气鼓鼓回头:“我们换个地方吧。钢人七濑出现的时间并不一定,还是不要在这里等了,去个交通更方便的地方。”

    于是几人一蛇收拾东西去了岩永琴子提前租好的车上,车子停在路边,这样一来无论钢人七濑出现在哪里,都能立即开车赶到。岩永琴子坐在车后座浏览网站,组织她预备发布的故事,岩永佐栖拎着八太郎坐在她旁边,樱川九郎坐在另一边,唯一会开车的弓原纱季坐在了驾驶座。她看着后座其乐融融(并不)的三人一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我怎么成了司机了?

    还没思考出结果,车窗被笃笃笃地连声敲响,弓原纱季转头一看,吓得手肘砸上方向盘擦过喇叭,发出响亮的一声鸣笛。

    车外是一个,或者说一副骨头架子的骷髅妖怪,正焦急地敲打着车窗:“公主大人!公主大人!钢人出现了!”

    “嗯?好,我知道了。”樱川九郎降下车窗,岩永琴子探脸过去回复它,看它战战兢兢伸过来骨头手指扒住车窗不放,疑惑:“怎么了?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有人在和钢人打架呀!”骷髅妖怪抖着嗓子说,“有两个人,一个还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公主大人你快去吧!”

    受伤了?还流了很多血?岩永琴子笑容一收,表情瞬间沉凝下去:“好,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然后一脚把自家堂妹踹下车:“佐栖!事情紧急,你速度快先过去救人,我们开车一会儿就到。”

    “我知道!”岩永佐栖当然明白事情的紧迫性,立刻打开车门跳下车,来不及说别的话,一把捞过八太郎撒开丫子就跑。抄近道跑酷比开车总要快得多,更别说女孩子兜里还有不少风符,可以随时御风而行叠一个加速buff,一下子就窜出去老远,只能听到八太郎嚎叫的声音:“你干吗要带着我一起走啊啊啊!”

    吩咐完自家堂妹,岩永琴子微松口气,转而却是抬头和樱川九郎对视。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几秒,这时弓原纱季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踩下油门启动车子:“什么情况?怎么会又有人撞上钢人七濑?”

    樱川九郎没说话,岩永琴子撇撇嘴收回视线,坐得歪了点,抓过樱川九郎的手一边愤愤捏着玩,一边答:“撞上不是很正常嘛,钢人七濑出现的时间地点本来就很随机,城市里人又多,碰上人的概率那可太大了,更别说可能还有着特意在寻找它,想要追求刺激冒险之类的人士。”

    “目前只能希望那个人受伤受得并不严重了,”岩永琴子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最好没有其他人看见。但这个点……”她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这个点也才刚刚入夜啊人想想就很多!虽然地点比较偏但还是很难保证会不会有其他人看到并拍了照,想想就头痛……”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真讨厌!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弓原纱季低声安慰,心里有些担忧。要说特意寻找,她局里的那个寺岛警官不就是么!为了调查所谓名为钢人七濑的犯罪预兆撞上钢人七濑并展开战斗,实在是非常顺理成章的展开。但是普通人根本打不过钢人七濑啊!再厉害也不能!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受伤的人不是他了,拢共也才过去一天,他追查得应该没有那么快……

    那边风驰电掣驱车赶往,这边岩永佐栖给自己打了遮掩身形的特殊咒术,就毫不顾忌地拉锁链开始当蜘蛛侠。飞钩配合「光」术式连续不断的凝聚实体,钩建筑物是一钩一个准,再配上风符简直是如虎添翼,没一会儿就越过小半座城市,来到了城市偏僻郊区紧挨国道的一个废弃加油站。这边没什么大型建筑,岩永佐栖收起锁链改狂奔,远远看见一个黑黢黢的倒扣碗盖,心头顿时一缓。那是隔绝普通人视线的帐,有它在就不用担心钢人七濑被其他更多的人看到甚至拍摄下照片的问题,而且这也代表着真仓坂市其他咒术师的介入,帐里必然有着咒术师在战斗,那么受伤人员至少不用担心会受到二次伤害甚至死亡。

    径自掠过在帐外等待并沿道设下了路障的辅助监督,反正后来的自家堂姐肯定会帮忙交涉,岩永佐栖进入帐内。帐设得比较小,但也足够战斗,入目地上的确有不少血迹,出血量很大,约摸伤者伤得不轻。再过去几步,岩永佐栖就看到了正在和钢人七濑战斗的咒术师和伤者,是一个黑发的年轻小伙,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寸头大叔,大叔断了一条胳膊正倒地昏迷中。

    抛出八太郎让它变大去搬运伤员,岩永佐栖转头挥舞锁链,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局面控制下来再说。这一转头她才发现那边的咒术师是自己认识的人,黑发,三七刘海,脑后扎小辫,不是北川泷介又是谁?趁对方往后一退,引着钢人七濑踩上脚下微微隆起的爆炸陷阱被炸飞,岩永佐栖飞速甩出锢魂给它缠牢,这才高高兴兴打招呼:“哟,土豆地雷,好久不见呐。你家坚果和豌豆射手呢?”

    “……”名为北川泷介的青年咒术师走过来的脚步闻言一抖,他捂住脸简直是在惨叫:“什么土豆地雷!!都说了不要用那种名字叫我!我的术式明明是「预制爆炸」,不许乱喊!”

    “你觉得「预制爆炸」就比土豆地雷好听吗?”岩永佐栖无语,“搞得像是从预制菜那里得来的灵感一样,完全不如土豆地雷通俗易懂!”

    “……我真不想理你,佐栖。”小青年走过来蔫哒哒说。

    “不理也得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狗不理包子。”岩永佐栖拍他的肩膀,朝地上的钢人七濑努嘴,“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前两天我看钢人七濑屁股后头也没人跟着,还以为不会有咒术师处理这件事呢。话说你们怎么从大阪跑到这里来了?高桥哥和美咲姐呢,不和你在一起吗?你一个土豆雷他们也放心让你一个人打僵尸?”

    “我好歹也是个二级咒术师啦,怎么可能会打不过钢人七濑?咒具为了救人甩飞了而已。”北川泷介嘟囔,但还是乖乖回答问题:“高桥和泽羽他们有别的事情,就先让我顶着了。”

    他是前几年岩永佐栖在和岩永琴子全国跑解决妖怪事件时在大阪认识的一个咒术师三人小队里的一名队员,术式是「预制爆炸」,实际上就是在指定地点的地下生成一个威力颇大的地雷,被踩中就会爆炸,相当于《植物大战僵尸》游戏里的土豆地雷。只不过没有前置的等待时间,随时可以爆炸,术式CD是三十秒。而同队的另外两名成员,高桥拓也和泽羽美咲,术式作用一个是防御肉T一个是远程法师,岩永佐栖可不就简单粗暴将其概括为坚果和豌豆射手吗?于是植物小队就此被戴上名号,反抗不能,喊多了连他们的辅助监督都跟着这么叫了。

    此时看到名号最初由来的罪魁祸首,多年不见北川泷介气得牙痒痒。但现在不是反驳骂人的好时机,靠谱如他,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先正经回答问题:“至于为什么从大阪过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你知道的吧,我们一直都在负责追捕【空演】,有人说她来了这里搞事,我们就跟着过来了。”

    “【空演】也在这里?”岩永佐栖皱眉,低头看脚下捆着的钢人七濑,“啊,那完蛋了,钢人七濑背后就是她吧。事情果然没有那么好解决啊。”

    “是啊,”北川泷介同忧伤,“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给人添加设定,既然如此给钢人七濑的怪谈加上一个难以被推翻的设定,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两个人相对叹了一会儿气,决定先出帐再说,两边交换一波情报。北川泷介联系他的另两个队友,岩永佐栖则是拖着钢人七濑出帐找自家堂姐。

    “欸,琴子姐,你一定猜不到我看到了谁!……”刚走过去,岩永佐栖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看看岩永琴子又看看樱川九郎,两个人一个低着头捂着额,一个抱着胳膊侧着身,看样子像是刚吵过架,不,这俩人吵架的气氛都没现在凝重。岩永佐栖谨慎停下脚步,转身又假装自己没说过话准备偷偷溜走,然后果不其然被岩永琴子叫住:

    “行了,过来,北川他们对吧,我看到圆子小姐了。”

    绪野圆子,植物咒术小队的专属辅助监督。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现在的问题是,”岩永琴子也捂住额头,“六花小姐,好像和【空演】待在了一起。”

    岩永琴子说话的语气很是沉重。岩永佐栖看着她,眨巴眨巴眼:“哦……”

    下一秒又问:“六花小姐,是谁来着?”

    “……”岩永琴子。

    “你脑子里还记得谁我就问!!”岩永琴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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