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北都王府内,行止正忙得脚不沾地。

    “檐下的两只大红灯笼要挂高一点儿,别撞着头!”行止正吩咐着,转头就碰上了周行牧,“将军?你别站这儿挡路,还有好多事儿没安排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府门口传来喧闹声,行止皱着眉将周行牧往后头书房推:“快进去,应该是百姓们来了,你可千万不能露面!”

    北都王府虽说是王府,却也没有多么金碧辉煌,只是府中地方更大些,比起城中百姓们住的泥土屋子强上不少。

    周行牧原是想着随便盖一间便好,可建府时百姓们自发扛来木头,这才让王府没变成泥土屋子,窗子与木柜桌椅上的雕花也是百姓们亲自动手,好歹是建出了个王府的样子来。

    这会儿府门口正聚集了许多百姓,吵吵嚷嚷的听不清说什么,直至行止出面,百姓们才静下来。

    “阿止,将军在府里吗?”

    行止为难地摇头道:“将军去营里了,不在府上。”

    “快大婚了,将军怎么还往营里去!”

    行止叹气道:“咱们也做不了将军的主啊......”

    “那等将军回来,你一定要跟他说,喜被上下都要洒一层红枣花生桂圆,我娘说这样一定能怀上孩子!”

    “还有还有,新娘子一定要右脚进洞房!”

    “合卺酒不能倒太满啊!”

    行止一一应着,他才十八岁,根本没办过这么大的婚礼,心里也慌着,听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竟也渐渐宽下心来。

    “阿止啊!先前将军让我们传他相貌丑陋,我们可都照办了,这新娘子要是吓跑了可咋办?”

    行止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也把谣言的事忘了,待将百姓们都哄走了,他赶忙去了书房。

    书房里燃着一支蜡烛,周行牧正坐在烛火旁看书。

    “若是被吓跑了,就是心有不甘,强求不得。”周行牧头也没抬。

    行止叹了口气道:“现在全城都等着新娘子,若是她被吓跑了,百姓们又要替你忧心了......”

    话还未说完,外头来人通报:“将军,营里有急事。”

    “怎么了?”行止问,还有几天就要迎亲了,这会儿去营里怕是会耽误事儿。

    “行莽他......”

    “行莽怎么了?”行止追问道。

    来传话的人抬眼看了看周行牧,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壮着胆子道:“他在对战演练的时候将北胡人擒住,不许他认输......”

    行止听了,抬手捂住胸口喘了口气,喃喃道:“他想气死我吗?”

    周行牧起身,伸手托住行止后背,将他带至桌边坐下道:“少动怒,我去一趟营里。”

    “新娘子没几日就要到了,若是误了吉时可怎么办?”行止问。

    “我会尽快赶回来。”周行牧递给行止一杯水,盯着他喝下才道,“我从不食言。”

    行止望着周行牧,似是想通了,点了点头。

    北都地处偏北,入夜后寒风刺骨,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两侧的屋子里亮着烛火。

    周行牧翻身上马,扯上缰绳,随着呵马声响起,马蹄落在泥巴路上,扬起一阵灰尘,一路向城门延伸去。

    ......

    “小姐,不然我们逃吧?”小荷小声道。

    这些日子越往北去,天就愈发冷。

    路边的草不见了绿色,树上的黄叶也孤零零地垂着,寒风刮过,便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

    “这还没到北都,路上就荒凉至此,看来那北都城真是个穷困偏远之地!”小荷担忧道,“我们逃吧小姐?逃去少爷的铺子里,我们带着令牌,少爷能找到我们。”

    日头下山前,一行人宿在了山间客栈里。

    祁雪望着窗外已经沉了一半的红日,轻叹道:“不能逃,圣旨一到,哥哥便让我逃,可我若是逃了,便是将哥哥与娘的性命置于险境,祁府还有陈管家,还有小竹她们,我不能连累他们......”

    小荷听完,立刻想通了其中无奈,自责道:“是我笨,我只想着带小姐逃出去......常听少爷说北边风大严寒,现下才算是见识到了,即便是整日在路上行走,身子也是僵冷的......”

    “明日将大氅拿出来吧,还有些日子才到北都,路上只会愈加严寒。”

    “方才小姐下轿后,我已经将大氅放进轿子里了,小姐还要汤婆子么?”小荷问。

    祁雪摇头道:“大氅你拿去穿,我在轿中不遇风雨,反倒是你在外头跟着,得多穿些御寒,待明日过了念山,我便以天气严寒为由,让你入轿中同行。”

    小荷听了,连连摆手道:“那怎么行!夫人同我说,往后小姐身边便只有我一个旧人了,我要谨言慎行,不能像在府里一样没规没矩,那样会给小姐添麻烦的......”

    祁雪拉着小荷的手道:“从小到大我们都是互相添麻烦,没道理换了个地方却要生疏了,若是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苟活,我也觉得没意思。”

    说完,她便不再看小荷,转头去看窗外黑透了的天,黛眉微蹙,烛火映照着眼底闪烁的微光。

    小荷见状,眼眶跟着一酸,堪堪忍住没落下泪来,待泪水散去些,她便出言宽慰道:“听闻那北都王爷常年不在王府,便是度岁也都在军营里,小姐嫁去王府应当是不用日日与他相见的。”

    “希望如此,若不必日日相见,我们也能自在些。”

    “小姐......别难过了......夫人把你房里的书都随嫁妆带出来了,你若是想家了,便看看书吧。”小荷道,“而且夫人说,中都形势不好,小姐出嫁也算是避祸了。”

    祁雪嗯了一声,只盯着桌上摇曳的烛光发呆,她心中清楚,自己已经被卷入权势斗争中了,即便北都距中都再远,也会有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稍有不慎,整个祁府甚至北都王府都要陪葬。

    翌日一早,一行人又出发了,一路向北。

    小荷披着厚实的大氅走了一整日,总算没觉得手脚僵凉了。

    念山一过,祁雪便顶着宫中嬷嬷们不悦的目光将小荷带上轿子同行。

    小荷战战兢兢在轿子中坐了几日,见嬷嬷和侍卫们敢怒不敢言,便也放下心来。

    这日在客栈歇下了,小荷正在桌边绣香囊,听见有敲门声,便去看。

    “怎么了嬷嬷?”小荷问,祁雪听了,也望向门外。

    那嬷嬷朝小荷点点头,上前两步对祁雪道:“祁小姐,明日便要到北都城了,奴婢来提醒您穿嫁衣。”说着,她顿了顿又道,“明日小荷姑娘就别上轿子了,莫坏了规矩。”

    祁雪垂眸应了一声,那嬷嬷便退了出去。

    重新穿上宽大又厚重的婚服,祁雪才有些回过神来,她是来北都成亲的。

    这些日子在路上偶尔也能遇到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还有荒芜土地边悬挂的半扇红日。因着少有人烟,这些辽阔的景色像是从未有人踏足,千百年间只安静地守着日月云雨,看得祁雪的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如今套上令人不适的婚服,祁雪沉寂的心又躁动起来,她微微掀开盖头一角,从轿帘缝隙往外看。

    城外狂风怒号、黄沙弥漫,远远地只能看见高大的城墙下站着一列队伍,纵使沙尘刮人,他们也一动不动。

    祁雪放下盖头,心中不免打鼓,若是运气好,这里将是她往后生活的地方,若是运气不好,那这里便是她的葬身之地。

    喜轿进了城,祁雪听到轿外有喧闹声。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真的来了!”

    百姓们欢呼簇拥着喜轿往北都王府去。

    “将军前日才去营里,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啊!”

    “咱们拖拖轿子吧!听阿止说将军在回来的路上了!”

    喜轿前忽然围上来一群百姓,嘴里说着吉祥话,轿子不得不停下。

    祁雪吩咐小荷取出铜板来洒,百姓们捡了铜板,说吉祥话更大声了,却仍不肯散去,就这样围着轿子一路走走停停,许久才到北都王府。

    轿子停了,却没人来引祁雪下轿。祁雪虽心生疑惑,却也只能静静在轿子中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了,她隐约听见一阵马蹄声逼近,百姓们发出欢呼声。

    “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祁雪听了,连忙端坐好,不一会儿嬷嬷便来敲轿子。

    祁雪跟着嬷嬷的指引下了轿,接过嬷嬷手中的牵红,感觉另一端也被牵住了,不禁有些紧张。

    她低着头,隐约能看见身旁那人的鞋子,镶金花纹同自己的喜鞋是一样的款式。

    耳边是锣鼓喧闹声,祁雪只能看见脚下的一小块土地,婚服又大又重,她不得不走得小心翼翼。

    不料牵红那头的人走得极快,她跟得勉强,进门时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后才站稳。

    祁雪怕牵红那头的人等的不耐烦,赶紧稳住身子往前走,却忽然发现牵红那头的人走得慢了许多。

    她心中安定了许多,看来这北都王爷并非传闻中的暴虐成性,心中也开始默念这些天嬷嬷的教导。

    “北都王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兄长,八岁时只身一人被先帝派往北都,所以北都王府是没有老爷妇人等亲眷的,拜天地时只需......”

    许是拜天地的时候太过紧张,待祁雪进了洞房,坐在喜床上才回过神来,方才拜天地的细节皆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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