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中的救护车内，病人生命体征不稳，随时有生命危险。
医护人员立刻给病人吸氧，安排补液，并且连接各种监护设备，陆渺和医护人员一起忙碌，仪器、管线，开关，争分夺秒。
她和正在给病人做心脏复苏的中年男医生说：“胡医生，病人已经做过十六分钟心脏复苏了，左侧肋骨断裂。”
正在给病人做心脏复苏的男医生点点头，他说：“辛苦了，陆医生。”
情况十分危急，没人多说闲话，能听到护士一项一项的报病人的身体数据：血压、脉搏、血氧、体温……
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大失血，救护车不具备输血条件，闭着眼睛的病人身体状况岌岌可危。
心肺复苏进行到第二十分钟的时候，伤患恢复了心跳，并且心跳逐步稳定。
虽然对方仍然昏迷，大家松了口气。
病人到医院，直接送入急救室，这场手术属于外科，陆渺是肿瘤内科的医生，病人的情况，路上她已经说清楚了，大家也做了一些检查，陆渺不参加手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陆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病人的事情交给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这边的心事刚一放下，今天遇到的，那个既像宋嘉年又不像宋嘉年的人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陆渺步履匆匆，周日医院里的人格外的多，等候区门口排满了长队，各个诊室门口也是好多个人，走廊里大家匆匆忙忙或是东张西望的来回穿行，墙边的报告打印机旁边有人在排队取票。
中间不小心撞上人，她和人道歉，又匆匆而走。
走到电梯，她扶着扶梯一路向下快走，几乎要跑起来。
一楼大厅人更多，声音嘈杂，七八台挂号机和办卡机前面排了好几条长队，帮助病人办理业务的护士站在机器旁边，一边解释，一边接过病人手里的身份证操作机器。
导诊台前也站了好几个人，里面的两个护士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
有的老年人耳朵不好用，说话也不清楚，护士扯着嗓子喊话。
高高低低的声音交织一片，陆渺匆匆穿行而出。
导诊台里有个护士一抬眼看到陆渺，刚想说话，就被眼前耳背老人的大声问话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老人大声说：“眼科怎么走？”
“三楼右侧，那边有电梯。”
“谢谢你啊，姑娘！”老人大声说。
再一抬头寻找陆渺的身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陆渺还记得，刚才发生车祸的地点，她心急如焚，出了医院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报了地点，她说：“师傅，我着急，麻烦开快点。”
“好嘞！”
车子到了地点停下，司机问：“是这里吗？”
“是这里。”
陆渺隔着车窗看外面的场景，她推开车门下来，脚步悬浮，像踩在一团棉花上。
早上车祸掀翻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围观的路人也不在了，地上的血迹被清扫干净。
只有当时被撞歪的路灯杆子还保持着歪斜的形状，白色的灯杆上，有明显的擦伤，是那辆黑色车子蹭上的油漆，或者是灯杆被蹭掉了漆面，露出了里面的生锈黑铁。
街道上和往常一样，车流如织，非机动车道上，许多人骑着自行车或电动车行驶，各种颜色的安全帽像是蘑菇的伞盖，在海里漂浮。
京城的很多路都昼夜不停，车流如织，尤其这还是一条交通繁忙的主干路，这么快恢复正常交通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陆渺在歪斜的路灯边站着，她向四方看去，车辆如织，零星几个人通过人行路往来，这些人的身形面貌都是陌生的，他们甚至陌生得相似，没有一点熟悉，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宋嘉年。
想起这个名字，她心中又有丝丝缕缕的疼痛蔓延开来。
有出租车在面前缓行经过，见她无动于衷，不是乘客有匆匆离开。
偶尔有人经过，侧头看陆渺一眼。
有个骑着电瓶车的年轻人在陆渺面前，关切的问：“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顺着对方的视线，陆渺低头看去，今天她穿了一件橙色衬衣，衣服下摆和袖子上有点点血迹，下身的长裙上同样有鲜血的血迹和尘土。
是刚才抢救的时候沾到的，有的是病人身上的，有的是地上的。
看起来说救过人未必有人信，倒像是从凶杀案现场出来的。
在路人眼中，她面色苍白，长发微微凌乱，纤细美丽，身上沾着血迹也实在不像是个坏人。
难为对方不当她是个坏人。
陆渺摇摇头，说：“谢谢，我还好。”
说话的人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带你去警察局，就在前面不远就是了。”
陆渺摇摇头。
她想起自己已经在这里很久了，最后看了一眼，街道路边，都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从人行路穿过马路，找到自己的车子，她打开车门坐进去。
系上安全带，好好坐下，却没有看车。
她从前挡风玻璃看街道上的场景，看了一会儿，伏在方向盘上整个人面朝下埋到胳膊里，眼睛闭上，说不清楚是不是在睡觉，又想起遇到的那个人。
也许是他，也许不是。
这世间有多少相似的人呢？
基因有太多偶然性，也许有人见过长得像王祖贤的人，也许那个人是个女人，也许是个男人，也许是个中国人，也许是个外国人，也许是个亚洲人，也许是个欧洲人。
这个例子，可以是王祖贤，也可以是张曼玉、周星驰、梁朝伟，还可以是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任何一个人，当然也可能是宋玉。
还记得他站在人群里的眼神，黑色的眼睛，像月夜下深深的湖泊，带着关切。
叮咚——
是手机的微信消息提示声。
陆渺像是没有听见，没有理会。
接着，提示音接二连三，她坐直身子，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崔敏君。
指纹解锁手机，打开微信聊天界面。
崔敏君发的是语音消息。
陆渺一条条点开：
“电影看得怎么样？喜不喜欢？”
“还有啊，有没有遇上什么帅哥美男，交没交到新朋友？”
崔敏君习惯这样，一发消息就把想法的话都发过来。
陆渺看了看手机左上角显示的时间，电影九点四十五开播，现在是十点零三分，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无论如何，她是赶不上这场电影了。
她抿抿唇，今天来不及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她对这场已经被错过的不知道讲的是什么的爱情电影，缺乏遗憾感。
坦白地打字回应：
“去电影院的路上，有人车祸，我帮忙做了急救，后来又和医护人员一起送人去医院，没赶上电影上映。”
片刻后，崔敏君的新消息弹出来：
“男主很帅吧？你不关注娱乐圈不知道，他是这两年风头正盛的帅哥男明星呢！”
“女主也很漂亮，这是我今年加上去年看过的最甜蜜的爱情电影了。”
“迟到了也可以进场，真不去看看吗？”
陆渺往后捋了一把垂到眼前的头发，说道：
“我更喜欢从头到尾看一部电影，改天吧，改天有空我去看。”
崔敏君的输入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她的消息过一会儿才发过来，消息有些短：
“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又参与了急救，你也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心]”
放下电话，陆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这才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开车回家。
到家之后，进了门，她换了鞋子，先去卫生间洗手，随后将一身外衣换下来扔到洗衣机里清洗。
中午不饿，没有吃东西，躺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思绪飘忽地回想着这一天。
一个周日，虽然错过了电影，但却挽留了一条生命，怎么都该值得了。
她这样想着，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释然之感，始终紧绷的，像是被紧紧握住的心脏，随着眉头一起放松了。
当手机响起的时候，陆渺自然地从茶几上摸起手机，她多看了眼上面的数字一眼，滑动接听。
电话另一头是个阔别依旧的声音：“你好，我是宋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