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渺手指不自觉握紧手里的手机，关节发白，指尖泛红。

    他的声音，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经过电信号的转变，有些失真。

    这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她的耳边响起。

    “好久不见。”

    “陆渺，你还好吗？”

    随着他的这句话，陆渺有些奇异地平静了，这些年，她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后来博士毕业，现在的生活也是平稳的，这些年，世道也是平稳的，不久之前，看到了好端端的宋嘉年，一眼看过去，至少他经济不错，人不缺钱，生活上就已经比很多人轻松许多了。

    她嘴角微弯，平和地说道：“我很好，你呢？”

    宋嘉年说：“我也很好，今天下午我看见你了，我们有时间能不能见个面？”

    电话结束，两个人约定了周三下午见面。

    第二天周一是医院一周工作的开始，也是一周之中，最忙碌的日子，周二下午有个学术会议，晚上陆渺值班。

    周三下午休息。

    一二三，摆着手指头数一下好像很多很漫长，但把他们一个个放在流水线上，就会发现他们走的也很快。

    周一早上，陆渺七点半到医院，她门诊在三楼，乘电梯上楼，先出门去更衣室换上白大褂，她一颗颗的系上白大褂的扣子，脑海里想着今天的工作内容。

    一会儿要看片子，有几张CT要给患者讲一下，然后是查房，插管，门诊。

    出门的时候，有一早过来诊室这边的患者迎过来，问道：“陆医生，我的CT结果怎么样？”

    那位患者一边走一边说：“我姓王，陆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陆渺还记得对方，男性，五十六岁，略微驼背，穿着和周六那天来医院时候穿的一模一样，她记得对方肺部有个肿瘤，做过活检，是良性的，小于二厘米，暂时可以不用做手术。

    陆渺点点头，说道：“结果出来了，你跟我来一下诊室。”

    到了诊室，陆渺调出对方的病例，确认了一下，找出对方的CT，给站在办公桌旁边的王先生指着看，说道：“从大小看和上次几乎一样，小于二厘米，是良性肿瘤，可以先观察，平时注意保养，戒烟戒酒，要忌口，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平时作息要规律，早睡早起，可以适当锻炼，要按时来医院体检。”

    交班查看了最新的检查结果，陆渺去查房。

    肿瘤内科有很多年老的人，但由于近年来肿瘤年轻化，也有一些年轻人。

    七八十岁的有，二十几岁十几岁的也有。

    有个老爷子，七十多岁，快到八十了，一头白发，穿着病号服，在那儿看书。

    陆渺问：“赵叔叔，您身体怎么样？”

    “不错不错。”

    “有没有哪疼？睡得好不好？胃口怎么样？”

    “那都不疼，睡得好，吃得好，一大早起来看了好几页书了。”

    陆渺笑着点点头，“好。”

    然后是隔壁床的一位阿姨，陆渺问：“李阿姨，你感觉怎么样？”

    这位李阿姨还年轻，才五十四岁，人很开朗，除了和女儿聊天就是做手工织毛线，闻言笑着说道：“我也好，肚子不疼，吃得好睡得好，头也不晕。”

    第三个病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儿，才二十出头，皮肤白大眼睛，因为骨髓瘤在接受化疗，头发掉的厉害，她剪了短发，买了几顶长长的假发放在病房里，眼下整照着镜子调整头发的角度。

    一看陆渺过来，便放下镜子，转过身笑着说：“陆医生，我也好，和前两天一样，就是这两天吃的太清淡了，想吃麻辣烫想得厉害。”她说着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陆渺。

    陆渺笑笑，说：“要注意饮食清淡、干净，忌辛辣，少吃添加剂太多的食物。”

    女孩儿双肩耷拉了一瞬，说道：“我拜托我妈给我做点热汤面，打个荷包蛋，贼好吃。”她说着，咽了口口水。

    陆渺低头记笔记，小姑娘小声说：“陆医生，我昨天在医院里遛弯看到你了，你不是内科医生不做手术吗？身上怎么沾了好多血？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在外科给人搭把手，没什么事儿。”

    小姑娘松了口气，“我当时看陆医生你脸色挺着急，还以为遇上了什么事儿，没事儿就好。说起外科，昨天我溜达过去，一大早的又有人车祸进急诊了。这A市是大，人也是又多又挤，光这个月都看着好几个车祸进急诊的了。昨天那个还是不长眼撞上路灯杆的，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开车打电话，活人能把车开到路灯杆上去。”她一边说着，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昨天才看见陆渺，就听说急诊室进了车祸患者，问陆渺：“陆医生，你昨天是不是帮那个撞上路灯的病人了？”

    陆渺笑了笑，她刚把签字笔别在衣服口袋上，闻言略微点头，一根食指立在嘴唇前面，笑了笑，对小姑娘小声说：“请帮我保密。”

    两个老人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尤其是老爷爷，耳背的厉害，那头病床上的老阿姨专心织毛线，没注意到两个人说什么。

    小姑娘猛点头。

    陆渺又查了两个病房，从病房出来，一个护士端着无菌盘和用过的药品，走到陆渺身边，小声说：“陆医生，昨天你帮忙一起送到急诊室那个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人在加护病房。”

    “那是好事，他伤的怎么样？”

    “脾脏破裂不严重，严重的是大失血，抢救及时，再住十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他家人昨天也来了，给他雇了护工照顾，这家人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当代豪门，有钱有势，说一定要找到第一个帮助病患的人，会有重谢。”

    陆渺说：“最该感谢的是外科的医护人员。”

    “要不是陆医生，他已经等不到救护车了，他爸妈昨天还问医生是谁帮助了病人，按照您的嘱咐，我们都没说您的身份。陆医生，你真的不见见他们吗？那样身份的人，交个朋友也很值得。”

    陆渺说：“我不见他们，也不要提我参加过急救。”

    那样的人，多少人捧着礼物上赶着巴结都找不着门路，陆医生可是救了他们的独生子，为什么这么无动于衷呢？

    小护士看着陆渺平静的侧脸想道，她想起陆渺从不和病人家属多交往，也不和那些医药代表有多少联系，她越发不解，这些事都是顺手楼台的事情，为什么陆医生如此抗拒。

    陆渺还有工作要忙，她看着护士欲言又止的着急样子，和她说：“我只是救人而已，他家里有没有钱，是不是富豪，和我没什么关系。”

    世人总以为有钱人了不起，他们的确过着了不起的生活，但是自己从来都没什么事儿求他们，这些人有什么的金钱权势和她有什么关系？

    望着陆渺离开的背影，当真没有半点犹豫，护士站在原地呆了呆，才迈开脚步端着无菌托盘离开。

    昨晚哪位车祸病患已经转入了加护病房，人在昏迷中，一大早的病人的家属就在那里陪着。

    也有些听说事故发生的亲戚朋友还有生意上的伙伴来探望。

    病人经过大失血，还在昏迷之中，医生每隔一段时间要去更换药品，检查病情。

    看着病房门口迎来送往，一个护士要去病房查看病情的医生说：“陆医生不见病人家属，让大家不要提起她。”

    医生没有意外，点点头。

    监护病房不能探视，家属在病房之外，可以通过玻璃窗子看病人的情况，里面有二十四小时轮班的护士。

    医生检查完病人的情况从里面出来，病人的家属问：“周医生，我儿子的情况怎么样？”

    周医生说：“人还在昏迷之中，刚换过药，情况良好，病情稳定，等病人苏醒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家属松了口气，说道：“辛苦周医生了，请问当初帮我儿子做急救的小姐有消息了吗？”

    周医生摇摇头，说：“当初对方匆忙离开，我们急着救治病人，没有人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家属略微叹了口气，点点头，有些遗憾，却也不多。

    重要的是，病房里面的人，终于能活下来了。

    告别医生后，男人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是他的集团总助，电话那头总助声音有些急切，“景瑞的老板今天去见宋先生了。”

    男人声音多年身居高位，处惊不变，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逐渐凝重，“我这就回去。”

    他和旁边的女人说：“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

    景瑞是他们一直想要买下的软件公司，他很看好景瑞的发展前景，通过一些内幕消息知道景瑞公司资金链出现困难，已经找人接洽过两次，没想到景瑞会忽然转投到别人那里。

    一个几年间忽然声名鹊起的一个年轻人，宋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