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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畏果

    他们不知道在山里穿行了多久,总之再不停下来,不说人受不受得住,反正□□那匹马是受不住了。

    至于究竟是怎么弄成眼下这样五人围坐篝火边的局面的,虞慎也说不清。何夕业已失掉魂魄,他扶着她,还得牵着马,实在走不了多远。他能暂时相信这伙人,也许是因为那个孩子——虞慎看着那个眼睛圆圆的小女孩儿,她的婆婆正试探着凑向火边静坐的何夕。

    虞慎警觉的手暗暗搭在了剑柄上。

    “喏,吃这个吧。”

    那老妇人把一捧生栗子散到何夕的腿弯里,何夕无动于衷,只是眨了一下又一下眼睛,甚至不比刚才眨得更快一些些。

    “姑娘赶路累坏了吧。”老人讪讪地退回到她孙女儿旁边,并没为何夕的不道感激而苛责她。

    虞慎盯着她坐回她该坐回的位置,心下稍稍安定。

    他并不感到饥饿,这些天来,他反而觉得少有的清醒,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借着酒入睡,也不再一遍遍地往纸上写那些哀怨的文字。他在来见她的路上,他从刷马伙计旁边经过,他看见她提着裙子走下楼梯,他终于可以不避任何人的眼光,而他也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与她何夕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他不感到饥饿,却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虞慎拖着剑鞘上的璎珞,将自己和佩剑一起腾挪到何夕的身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她腿弯里,把那些栗子一颗颗捡了出来。何夕完全是没有理会他,他知道她会这样,他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他也知道她可能会一直这样,但总之何夕没有推开他。

    老人递过来一只铁铫,示意他可以把栗子放进去,架在火堆上烤,虞慎懂得了,照她的意思办,老妇人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老妇人,唯一的不同是同为逃难的她,身边还有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儿,这样看,她也是很有福气的老妇人了。

    “你们从京城方向来的?”老妇人这时候开口问他,虞慎就不好再不答了。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是你娘子不是?”老妇人拿一根末端燃着火星子的木枝指了一下何夕。

    何夕那边,仿若无声之域。

    虞慎赶紧摇头摆手,老妇人笑了:“我看也不像。”

    等他反应过来,不盯着何夕的脸色看,而是开始回味老妇人的这句话时,他有些不高兴,抬起的眉眼似乎也泄露了这种不高兴,可是老妇人好像也一下就看出了他的不悦,笑着说:“哪有做娘子的,连你挨一下都不准的。”

    这是说他开初想要挨着何夕的时候,她还没有完全地失魂落魄,她盘着腿坐下,却在他要坐的时候,一下子就踢到他微曲的膝盖上,把他蹬得往后连退好几步的事情。

    虞慎脸一热,火的热气就更趁势扑上来,把他眼睛都弄得酸胀酸胀的。

    “你们打京城里来,去哪里呢?”

    “大谷关。”虞慎不知道还去不去得了大谷关,因为这几天夜里看星星,总觉得方位不对的样子,也许是他太累了看错了,他只记得石翎跟他说“大谷关”,去“大谷关”,那里有石伯都老将军的故交,去了那里就能安全了。

    “大谷关?”那个儿子插话进来,男人的声音逼得虞慎心里一紧,手指又摁到剑上,“那你们这方向都错了!”

    虞慎一听他们这么说,忙问这里是哪里。

    “这儿是哪儿?”那中年男子笑道,“反正不是去大谷关的路,这是沿着黄河水往东的路,要再继续走下去,就快到旋门关了。”

    旋门关,虞慎心里默默,“历七邑而观览兮,遭巩县之多艰;望河洛之交流兮,看成皋之旋门”,旋门关,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去那儿,能安全吗?是否北赵也出了一支奇兵,或者那里守将弃关逃走了呢?

    他一时间心里和脸上都惨惨戚戚。

    他情不自禁地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何夕——她向来是那样有主意的一个人,她说上一句话,虞慎就会觉得自己又有力量带她走下去了,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她能开口,不要把他一个人撇在一旁。

    可是,虞慎看见的是她无比粘着地痴望着火焰,那里一堆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她任由她那双美丽的手在火焰上方不远处安静地烘烤着,她有抬举着双臂的力量,却把她仅剩的力量都投注在中间那团火焰上。

    火光越盛,她的皮肤就越苍白,越脆薄,就像一张马上就要被火光穿透的纸。

    虞慎感到害怕,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失去她了。他不管不顾地把她双手攥到自己手心里,这不够,他把她的肩膀,身体,她的头,整个儿揉进自己怀里,好像一松手她就能消失了似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日子里,天空却偏偏晴蓝得让人忍不住落泪。

    先前的乌云随着一夕暴雨被撕扯殆尽,现在没有雨,没有风,没有云,一切都好像在狂暴的动荡以后突然静止下来,一点儿波澜也没有了,仿佛是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石翎骑在马上环抱着她,他的呼吸湿润她的耳垂,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热感,他跟她说:“我就在此地,不会离开。”

    可是她真回头时,看见的却是另一张脸,虞慎的脸。

    虞慎是那样紧张着现实里的一切,而她在看清楚是他的一瞬间,抽了一口气,自愿地跌回到她的白日梦中。

    “我就在此地,不会离开。”

    他就在此地,不会离开,此地是哪里,他不会离开哪里?

    石翎他知道吗?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时候开始,她没能瞒住他?

    “你对他好一点,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权贵之家结亲,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你不要再辜负一个天性纯良的人了吧。”

    一时间,石翦,解安,栩栩舅母,阮一独……他们齐齐涌入,全都带着责备的神情看她,她是有罪,可是……她……

    她连解释都不必有。石翎还是知道了。

    两关以南出现敌军,而阮一独他们那样的反应——她何夕不是傻子。她现在只有一个疑问,而且可能她也已经猜到答案了。

    虞慎带着她骑行了很久,她都已经对自己的大腿失去了知觉力,最终下马时,不得不颓然地任由他拖下去,就这么半搀半拖着,何夕始终不愿意正视现在的状况。

    她只能依稀感觉到一些零碎的画面,他们遇到了三个同样逃难的人,他们一起捡起树枝点起火堆,打算度过这个清凉的夜晚,他们实在是很累了,那匹马,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重压,又连续奔逃,何夕感觉它离断气只差一步,火燃起来,那逃难者中的老妇人去给它抓了草料吃,何夕的余光透过火焰看得清清楚楚,她居然有草料,连马都没有,何夕看进火里,错乱的时节里哪里没有错乱的人和事呢?他们都看出来虞慎不肯放下剑,更不可能丢她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而放心去做另一件事。

    “这是你娘子不是?”栗子在铫子里面被烤爆开,发出软糯的焦香气。

    何夕知道不是她该有任何动静的时候,她抬起眉眼透过火焰看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也正盯着她看。

    石翎让她走,让虞慎带她走,他们之间说过什么吗?她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立刻捏了一把自己虎口的皮肤,尖锐的痛感让她更加责备自己——你的第一反应,究竟是想要知道石翎的最后一番话,还是想要知道身畔之人究竟……

    那小女孩儿看起来真邪性……

    他执意留下,是一心求死吗?会是她的原因吗?

    那小女孩儿的眼睛真圆,像什么——像一只猫!何夕如芒在背,像杨逍那只猫!太像了,那种亮而瘆人的感觉,那只猫,何夕赶紧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可是却又看到自己的手,她用这双手接过了宫人抓来的猫,她扭断了它的脖子。她还勒断了杨……

    她慢慢地迫使自己把双手伸向那堆火焰——灼热从最先靠近的指尖开始,很快她的骨节也开始疼痛。

    她是为了帮那时的杨逍洗脱嫌疑……她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大声呵斥她,不!不管什么原因,她这双手,需要火焰的涤荡,她是个恶人。

    她是怎么成为一个恶人的?她步步惊心,筹谋算计,她这个恶人得到了什么?到底得到了什么?

    她被一只手急遽地拉去,快得没有道理,下一秒,她就跌进了虞慎怀中,他像疯了一样把她箍得死死的。

    何夕回过神来,同时,她的手传来的痛楚也袭击了她的大脑,她终于醒来,用她冷峻的眼睛仰看虞慎,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却已经布满血丝,里面全是痛苦。哈,天道弄人呐,何夕心里默念,全是痛苦,她带来的。她仰着头,半张脸是月光,半张脸是火光,她颤抖的眼睫覆在了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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