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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别三日

    “我本该是那个承诺一生一世保护她的人,可——可这种事勉强不得,是不是?你带她走吧,你跟虞慎,带她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阮一独记得石翎最后是始终笑着的,他站在一锅清澈见底的米粥后面,即便自己愤怒地丢了大勺进去,溅他一身的米水,他都只是笑着用手掌一抹。

    “别再拧着眉头啦,夕儿说公主没看上你就是因为你这苦大仇深的模样,要是你肯笑一笑,比我跟我哥还中看哩!”

    阮一独终于在那一刻意识到为什么他会觉得不自在——因为在那一刻石翎才终于恢复了他从小到大一贯的简单、清澈和蓬勃,恢复了他背上那抹鲜亮的红色。

    是那个女人,她把他变得忧心忡忡,她就像一方泥淖,一卷水草,一口无形的漩涡,把她身边的人变得跟她一样,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居然还敢跟别的男子在阿翎面前纠葛,惹他如此灰心。

    “我不走!”

    这句话他说得还轻了,阮一独记得自己当时甚至想提刀去砍了那对男女,可是石翎的眼神叫他无比痛苦,他笑得那样释然:“一会儿我会避出去,你得瞒着她,虞慎那里我也已经交代过了。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哭的,就,别再提我啦。”

    眼前何夕被她父亲气得咳嗽起来。

    她是他计划里的旁逸斜出,她方才猝然出现,让他有一瞬间觉得“命运”两字实在是奇妙,他没料到她这时候赶回来,她真不应该这时候赶回来的。

    阮一独压低了眉眼。

    伯都老将军是多好的人,阿翎又是多好的人哪!可是现在还有谁记得他身中数十箭,死在北境?尔等如今全身而退,在这里瓜分权势,又是借谁之功?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天底下好人都死绝了,偏偏让这些阴谋诡计留存于世?

    他冷眼看着何夕单薄的侧肩,她知道吗,她留了阿翎孤独地赴死——她一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她不正是那些阴谋和虚伪的集大成者吗?

    他感到心脏处狠狠的捶打,一个声音在拼命压制另一个声音,不,她就是!哪怕她再怎么伪装,不然,她怎么能让阿翎居然最后都不怪她,可是她确确实实为他留下来了……说不通,他连自己都迷惑了,可是现在,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愧疚是最没用的,他阮一独终究不是忠厚的石家人,他不是石翎。

    他看见解朗站出来拍着何夕的脊背,帮说着:“……妹妹说得不无道理,姨父是应当保护好小皇子,他不是虞皇后亲生的,要真乱起来,也怕那毒妇人像以前那样乱来,加害于皇子。”

    又是一个抛妻弃子千里奔袭的负心人。

    阮一独心中冷笑。

    他也一定很气恼吧,他跑得那样快,不就是为了能从乱局中迅速抓取一把,爵位也好,土地也好,兵马也好,只是他也不会想到何胥是那样的一个糊涂虫吧?

    他们全都按照他的想法而动,一想到这个,阮一独的心里就奇异地跃动着兴奋,这是摆布的感觉,他们决想不到站在这里的他脑子里在谋划什么,就连阮一独自己都感到意外,他也是可以耍弄阴谋、摆布别人的人才,是啊,石伯都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阮家的人,从不该只学什么舞刀弄棒。

    唯一的变数,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他默默地盯着她,她是个多疑的人,不能让她有机会了解更多,既然何胥有他作为一家之主的专横和恰到好处的无能,那正好,他只要防住一个何夕就足够了。

    他悄悄离开众人,绕到屏风后面,把门帘豁出一个小口,朝外面小声吩咐几句,紧接着外面推搡进来一个人,他抓了她的胳膊把她拽进去。

    “郡主,我带回来一个人,你见了一定高兴。”

    何夕已经过了气头,正是低头沉想的时候,听他发话,抬头看时,阮一独把拎在暗处的人一把推了出来。

    “疏桐!”

    何夕一下子捧住她尖俏的脸蛋,惊喜地喊道。

    疏桐曝露在何胥何肴这几个主子面前,就比何夕无措得多了,看眼神,她简直就像是丢进狐狸窝的一只小鸡。好在何夕把她揽得很近,而且她立刻就追问她康乐公主的下落,阮一独看见解朗一瞬间流露出十分的尴尬。

    “公主在荆州呢,她身子不便,我就没让她一块儿回来。”

    他抢着代替疏桐回答了,并且脸上全是希望这小丫头片子赶紧出去的意思。

    “这样啊,”何夕松了口气,“康乐安好就好,檀奴呢?”

    疏桐看上去奇怪极了,她两只眼睛里面溢满了泪水,喉咙里则是意义不明的呜呜声,何夕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吃她开给她的药了,这些时候,她应该也没机会找好大夫给她疗伤。

    她从头到脚替疏桐抿整洁她的头发衣裳。

    何胥舌头抵在牙上发出极不高兴的声响,示意她快快让这丫鬟滚出去,这里实在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解朗道:“好了,故人也认了,快打发了说正事。”

    阮一独并不乐见他们继续说什么正事,早在何夕来前,在解朗参与以前,他就已经将最好的办法暗示给两位何大人了,他只希望可以马上行动。

    何夕自然知道轻重,她松开把持疏桐的手,可下一秒,疏桐却眼泪汪汪把她攥住了。

    阮一独眼皮都猛跳了一下。

    何夕拍拍她的手,抚慰道:“乖,我知道,等我出去再说,好不好?”

    疏桐不撒手。

    “你先回去告诉母亲,就说我办完事就回去看她,我保证,我保证再不跟你们轻易分开,好不好?”

    疏桐看向她身后,咬咬嘴唇,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

    何夕换了副面孔,不耐烦地问她父亲:“还在犹豫什么?”

    何胥慢吞吞地说:“云龙门是先帝南渡以来,比照旧制,花了大功夫修建的,最能彰显皇威,江南世族无不盛赞,才修了几天啊就放火烧掉,这也太——”

    这回就连解朗听了都不满地皱起眉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们坐在这里说了半天了,究竟是来干什么来了?

    他迅速溜了何夕一眼,阮一独看她站在父兄叔伯堆里,脸已经变作不自然的桃色,柳眉蹙起:“你究竟下不下令?”

    何胥不理她,干脆闭起眼睛,在眼皮里转动他的眼珠子。

    何夕疾吐出两口气,转向何肴:“伯父呢?你手下有上千名中都官徒隶,还有石翎留给你的数百京兵,趁夜围个公主府不在话下,你身在司隶校尉之职,监察抓捕,无人敢质疑,我冒险一些不要紧,我这就更衣入宫去找太后,你我分两路——”

    何肴摆摆手,指了指弟弟:“还是听你父亲安排吧。”

    就连阮一独都差点儿笑出声来,是啊,纵使她有千般智谋,她只是个女子,无兵无权,还有一个昏聩猜忌的父亲,她怕是最无力的一个人了。

    刚才还吵嚷不休的屋子里此时竟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何夕扶着椅背别过脸冷静,解朗则跟没主意的何肴面面相觑。

    “其实,郡主提的议也很好,不妨就这么做吧,我跟郡主和驸马进宫,两位大人依照之前所说行事就好,何必再吵呢?”

    说完,阮一独看见何胥朝自己投来肯定的一瞥,他上前拉了何夕的手,要推她出去:“走吧,去换一身合适的衣裳,我陪你们进宫去。”

    走出这里,他一眼看见疏桐焦灼的眼神,他横亘在她们中间,催促何夕赶紧去洗浴更衣。

    “你总不能这样去见太后吧?就算她是你名义上的小姑,进宫也得有个基本的礼节才行,快去,快去!”

    他背着手,看着何夕消失在转折处,他一把逮住踮脚作势要朝那消失的背影冲过去的疏桐。

    她在他手底下拼命挣扎。

    可她哪里会是阮一独的对手?

    他一股力把她后颈一抓,嘴一捂——他本是假意如此,却不料从他指缝间竟稀稀落落漏出几声“姑娘”!

    阮一独感到一阵晕眩。

    他将她整个身体腾空,扯离了那条走廊。

    他把她直拖到小院矮墙边。

    她眼睑都在用力,浑身无处不在用力,可是根本挣脱不出来,完全挣脱不出来,她就像被勾在梁上的一块风干肉,而且,这块儿肉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两粒潭石一样的眼瞳,阮一独的眼瞳。

    他把她轻松地腾挪倒转,面向自己,把她嘴捂得严严实实,这一动作毫无疑问昭示了疏桐的暴露,他继续审视手心儿里的这个小丫鬟,好像在犹豫,但阮一独其实愤怒更多于意外——他居然被这一个小丫头险些骗过!他回忆,究竟有多少时候她在场,究竟被她听去了多少秘密,这个装哑的女人!

    怪不得,她是何夕调教的人,何夕调教的人,能有一个不是阴险的吗?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女人,居然装作懵懂,险些坏他大事!

    疏桐拼了命要喊,她知道再不喊就来不及了,可惜阮一独比她更快,他根本就不给她出声的机会,就着背后的墙,他掐紧她的脖子,把她整颗头狠狠砸去,只一下,那女子的眼睛就停止了眨动。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收回去,手中的死物居然半嵌在墙内,卡在她受击的原位。

    他歪着头,看着她,半晌,他就像被抽离了魂魄一样,直愣愣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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