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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败涂地

    “别去了,”司马遇坐在溪石上剥橘子,把白白络络的橘子皮撕下一片就往水里扔一片,这里水流比别处湍急,橘子皮扔的角度刁钻了,有时候还能再被冲得跳起来,“城门是开了,可那是为放司马逸进城才开的,我的探子亲眼看见他带了八百轻甲士进去。”

    “司马逸?为什么是他?”虞慎眉关锁起,盘腿坐在黄白的枯草地上。

    “不知道啊,”司马遇耸耸肩,“不过,看他那大摇大摆的样子,肯定有凭据,是被人召进去勤王救驾的,我们这些没有口谕的,除了老老实实呆在这儿还能做什么。”

    “何胥跟他非亲非故,召他干什么?”

    “非亲非故,也比我这个死对头家的好吧。”司马遇苦笑,又指了指远处,“据派出去的人回报,似乎是一个姓阮的人从中调和,若是姓阮,多半跟司马逸那小子的母家关系匪浅,依本王看,这个人可没揣什么好心肠。”

    他摇摇头,把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抛给虞慎:“你也是,形势未明,你现在冲进去,可救不了你那小娘子。”

    虞慎把那半橘子接住,阮,阮一独,是他吗?他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这里,利用何虞两姓的矛盾,让何胥允准司马逸入城添兵,那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何胥或许昏聩,但何夕不可能不起疑心——阮一独,一阵忐忑自虞慎眼底升起,阮一独,他跟何夕曾共患难的情分,毫无疑问可能蒙蔽她的眼睛。司马逸最终能进城,只能说明她的确被左右了判断。

    那样的话,阮一独会要她的性命吗?虞慎拿不准,他以前甚至没正眼瞧过那个人,他一副武将蛮将派头,藏得不可谓不深——那他或许对何夕表露的一切都是假的。不知不觉,那一半橘子已经被他捏爆,黄黄的汁水伸着掌缝流下来,滴落在枯草地上。

    “我不会一个人去,你得借兵给我。”

    司马遇露出开玩笑般气急败坏的神情,拍了他一掌:“本王与你虽说是亲戚,但这样的事情,咱不谈亲戚,好吧?”

    “我知道。”虞慎站起来,几步下到溪水边,用流水荡涤手上的黏液。

    “阮一独他想的无非是兴复阮家,谋求权势,何胥一点儿不肯分权,所以他必会力劝大殿下跟虞氏合作,事成之后作为摄政王参与朝局,但是大殿下占着长子的名分,他一定想要自立为帝——”

    他突然回头问司马遇:“殿下你也想要皇位吗?”

    “什么?”

    “皇位,你也想坐上那把交椅吗?”

    “你可真是有意思,”司马遇从瞠目结舌中调整过来,抹平衣裳上的褶皱,“不过,说真的,何家小娘子已经跟本王分析过这有多不可能了。”

    “是不可能,但殿下可以接受退一步的计划,对不对?”

    “退一步的计划——”司马遇领悟到摄政二字的诱惑,退而求其次,他的确未尝不可,“但司马逸已占先机,想把他再从晋康城里赶出来可不容易。”

    虞慎沉吟半晌,才道:“是不容易,所以不是由我们来干,他自己就会把自己逼上绝境。”

    司马遇更来了兴致:“噢?怎么说?”

    “当他在城外的时候,他一定盼着城门洞开,放城外诸王一个平等竞争的机会,但现在就他一个进去了,他的心思会在踏进城门那一瞬间发生改变,他变成里面的人,他只想把门关上,再让诸王各自回家。”虞慎弹弹手指上的水珠,一面说,一面慢慢走回到离这位表兄很近的地方。

    “你是说,他会立刻驱逐我等吗?”

    “当然。我料想不久便会有催令诸王返回封地的召令下达。”

    “岂有此理!”

    “是啊,岂有此理,城外每一个没能进去分一杯羹的王爷都会这么想,每一个屯扎在外,等得两眼一抹黑的士兵都会为自家主人鸣不平。”虞慎感到随着一字一句倾吐出来,自己口中似乎更多了“嘶嘶”的声音,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原来这些年她心里是这般的复杂,“如果此时,中宫皇后出面否认曾召司马逸入内的口谕,并且号令诸王诛杀此等有不臣之心的人——”

    “嗐呀!从前没看出阿弟你有这样的好心计啊!”压根儿不用再等他把话说尽了,司马遇脸上绽放出极甜辣的笑花,他一把把虞慎搂进怀里,拍了一把他的脸。

    “你会给我兵吧?”

    “本王会给你,”司马遇松开他,他眼神看上去有些许奇怪,又笃定,看着表弟又有些躲闪,好在他的答允还是相当爽快的,“即便你不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也会给你。”

    虞慎脸上却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他没有告诉司马遇这么做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出于私心,他没有明说出来。

    那就是一个字,乱。

    诸王相争,必定没有谁会在意北面仍旧未完的战火,中宫皇后涉政,且有出尔反尔之嫌,而各方势力最终究竟会不会默认司马遇的地位,这些都很难在眼下定论。

    可是,要救她性命,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可怜数州百姓,权力场中的皆大欢喜,那个“皆”字,从不曾包含过他们。他们始终不见天日,从前,现在,将来。

    也真真是笑话,她说过他君子皮囊,文人风骨,偏偏而今他声名狼藉。他从小立志,笃行为民,却要是奸臣之后,又一个奸臣了。

    虞慎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他的选择,也即他的宿命。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时候对于虞慎来说,急促而规律的马蹄声已经算是一种告慰。一声声锤击在耳边,震颤在骨肉之间,都是在暗示他自己。

    这一次,他不会晚,他没有来晚。

    可自从踏入晋康城的地界,他便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灰烬的味道。

    哪里起火了,他一面在御道疾驰,一面四看,寻找黑烟升起处,他没有看见,只有三三两两落单的兵卒从他马腿边一掠而过。

    没有烈焰,没有烽烟,没有列阵。

    河两岸诸市皆闭,显然是一闻到兵刃的腥气就躲得远远的。远离台城的民居全都抵上了门,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豁开一点缝隙往外瞧,与虞慎一行人一对视,吓得赶紧又缩回去了。

    他看见传闻中“修成巷”的额枋,立刻调转方向向它而去。

    原来那股灰烬的味道是从孔阳舍中飘出的——何氏族居的孔阳舍。

    “去!赶紧去找!”虞慎挥动他的手,南风跳下马。

    虞慎也把马一扔,狂奔入内——沿途青石地面,到处都散落着黑红的箭支,已经燃烧尽,一点儿火星子都没有了。而那些中箭的木制灯盏、灯笼、竹片挂帘……也都可怜地脱垂下地,一片狼藉。

    前院前堂,中箭的尸体不计其数,他们一行人踩着空隙,也不免被还没有干透的血滩撂倒,虞慎走得太急,一下子滑坐到凝结的血泊里,他愣了一下,就这愣神的功夫,他抬眼看到孔阳舍中的全貌:这里的人大多连衣服都没有穿好,甚至还有几个鞋都没有穿,他们一定是在半夜感觉火起,本以为是起来救火的,可是一出到空旷处,就被高处埋伏的弓手用箭射死,一个个,不过是些伺候人以求一口粮的家仆,却稀里糊涂地死掉了。

    有人把虞慎扶起来,他两只手都下意识地撑过地,满手血污,他在衣服上蹭了手,继续往里走。

    她不会在这里,虞慎告诉自己,她可不能在这里,她那样的女子,绝不可以连死于何人之手都不清楚,绝不可以,那不仅仅是死亡了,那简直是羞辱。虞慎往内堂赶去,可是这时候他却听到南风高声喊起来。

    “公子!公子!”

    他心一紧,该不会——

    三步并作两步,他从没有觉得呼吸这么不重要过。

    南风手里提着一个女子的臂膀,那女子满面尘灰烟火色,都快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她像疯了一般,要掐自己的脖子,好像想自己把自己给掐死。

    “松开!干什么你,松开!”南风举起她的胳膊甩来甩去,企图阻止她疯狂的行为。

    虞慎终于抢到面前,知道这样不济事,他任南风抓着她,自己仔细辨认她的脸——这张脸可不陌生,他认出来这个疯狂的女子,正是何夕贴身伺候的那个丫头。

    “寒枝!”虞慎捧起她的脑袋,让她能更清楚看见自己是谁,“寒枝,你家姑娘呢?你家姑娘在哪里?”

    寒枝努力瞪大她的眼睛,虞慎要南风自己先镇定下来,不许动粗,他轻轻拍打寒枝的脸庞,柔声又问。

    问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姑娘……”

    寒枝仿佛梦醒,她喃喃地重复:“姑娘,姑娘……”

    她并没告诉虞慎她的姑娘在哪儿,相反,她奋力挣扎,挣扎开南风的束缚,她扑到虞慎怀里面,“哇——”的一下哭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虞慎被她撞倒,摔在地上,但他甚至没有暂停拍打她的肩膀。

    寒枝大哭,她蹬着腿,像一只绝望的兔子,喊着,哭着。

    “姑娘!姑娘!他们拿弓弦把夫人勒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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