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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觅觅

    解朗策马逃命的样子看上去狼狈至极。

    他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裳,被追兵挨身的刀剑抹得七零八落,但因为冬季的衣裳宽大且厚,他又滑溜,遂只是伤表不及里,就连血痕都不见多少,他还精神得很,攥着马缰,在这不熟悉的三层宫墙内昏头乱窜。

    虞慎撞见他时,他后面还跟着一小队骑兵呢,为首的一个叫嚣着要叉死他,可就是这么威胁,解朗也绝不停下——他是败方,可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他这么一个解家子,别人是不会轻易杀他的,但被逮住,要受的皮肉之苦决少不了,还可能拿他去向解安谈条件,那可是大大地丢份儿。

    罢了,逃吧,只要不从马上颠下来,他这匹好马,绝对能带他从晋康城逃出去。

    没想到他狂奔去,虞慎却叫住他,并且他的一队人马一下横亘在解朗与追兵之间。

    解朗本能地想跑,但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又有人把他与危险隔开,他冲出去老远,还是觉着有人帮更好些,何况他被冲乱路线以后,连如何走出这座鬼迷日眼的宫城都不清楚,他勒住马。

    隔着十余骑,他看见那个挥舞着铜叉的人被逼停,他分明不想听讲理,可虞慎也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滚开!”

    虞慎立在马上,喝道:“是司马逸的手下?”

    “滚!听见没有!”

    “你追的人,是当朝驸马,你接的命令是诛何,杀他干什么?”

    “谁说我要杀他了!不干你的事,趁早滚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打!”

    那人不知名姓,却是的确嚣张,身边跟的几个人仗着他的嚣张,都是清一色的莽汉,不知司马逸从何处搜罗来的这一群。不等他警告完,身边人是说打就打——“唰”的一抽刀,就向虞慎砍去,那一切都太快,只见一面刀光,劈开风声,解朗只能有屏住气的时间,眼睁睁看着那刀直向虞慎面上去。

    天哪——

    解朗被凌厉的刀气震得闭眼,眼周都皱缩起来。

    解朗吓得过了好几秒才睁开眼,可是那冰凉的东西并没砍开虞慎的鼻子,要他脸皮分家,只有解朗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喘着气,看见虞慎拔剑抵上,虽然吃力,但他速度却出奇地快,快到出乎解朗的意料,只不过他的手拂过了对方的刀身,一道指节生生抠在刃上,里面渗出鲜血来。

    “放肆!”

    虞慎低沉而恼怒的声音传来,他努力腾出一只手,用马鞭勾住了对方刀柄,奋力一拽,那面的刀被挑起老高,竟改了方向差点儿落到他自己身上,吓得那人噤声,躲开自己的刀锋,慌乱中把虞慎摁下去的剑刃徒手一接——“咔嚓”——四指齐断!

    “啊!啊——”那人鼻子一皱,嘴唇一提,显然痛极了,而且随着血液喷溅,那痛苦一时半会儿可不能得以结束。

    解朗看得呆住了。

    “混账!混账!”对面统领的声音都破掉了,少见如此。不知道是他因为虞慎的贸然出面而愤怒,还是因为手底下人莽撞又不中用,被一个文气的人给重伤而更愤怒。

    反正他咬着牙,一定要这个不讲先来后到的男人也失掉一只手,或者,再挨一会儿的话,丢掉他那条命去,也是他活该。他用力一刺,企图将尊严从虞慎身上那马上就要出现的几个透明窟窿里找回来。

    可是不能。

    一物无声,却正中他的腕心。

    他吃痛,一下子丢了铜叉,甩手将马骑到好远才停住。

    三丈之外,是南风骑马赶来,手里攥着银色绳镖,垂在地上的一端,正是方才踢去中了那为首者手腕的小小一只流星锤。

    更令人生气的——那新赶来的南风背后,还坐着一个花了脸的姑娘呢,他任她抱着,依旧可以轻轻松松地击败他,而且看他神情,他甚至觉得就算背后驮个姑娘,他打他都是绰绰有余,毫不费力的。

    那人见自己带的人不够打的,只能认栽,“呸”地找补一下,就率领自己人离开了,解朗这时候还发愣哩!

    “阿晏在宫里吗?”虞慎确定了四周安全,接了南风抛给他的白布,一面飞快地缠手,一面问他。

    解朗咽了口唾沫,又听见虞慎忍痛的提声挤进耳朵:“喂!解朗!”

    “谁?”

    “何夕,何夕是不是在宫里?”

    解朗大梦初醒,但他不知道虞慎问这干什么,戒备又心虚。

    “你为什么要救我?”显然解朗是并不以为跟康乐的婚姻足以在虞氏这里保全他性命的,至少不可能值得虞慎出面搭救。

    “没时间废话了!她是不是往宫里去了?”

    解朗一点头,他抛下她跑了,现在虞慎是要去救她?不行不行,太乱了,解朗完全不能理解眼下的状况,虞慎也没指望他理解,他鞭马即行,只撂下一句:“出城去,解安和四殿下在一处,你去那里寻求庇护吧!”

    何夕进宫,只会朝着一个地方去。

    虞慎赶到长秋殿时,却只有一地的血。

    那血痕从殿外台阶一直到大殿正中,由浅入深,凶杀就是在此了,虞慎站在血泊中心,他心想。

    半日的跑马,他都没有丝毫感觉,但现在看着这拖拽死尸而形成的血痕,他笃信了这长秋殿里刚发生了什么,一下子,他的心便再也不能承受——他坐倒在那血泊里,他本来就已经暗红的手再次失心地落到血里,他感到什么东西硌他的手,再次抬起来,拉起黏黏的血丝——他看见手掌上压进去两颗光莹莹的大珍珠。

    珍珠,他记得她信里写过,徐州舅父总是爱搜罗各种颜色、样式的珍珠来讨她开心,她每次的回信,每一个字他都反复摩挲,真情实意的信,读起来,就像是在听人面对面倾诉一般。她说她喜欢用力过的东西,哪怕是沙砾,垂死挣扎也能变成另一副模样,她喜欢那些有生机、有反意的东西。

    珍珠……

    他记得曲台她喝完冷掉的茶,放下杯子,淡淡地微笑,她鬓边清冷的白山茶下面坠着摇晃的珍珠。在风短暂停止的时间里,虞慎视野里只剩下那两粒白晃晃的东西……

    虞慎不想在一众司马遇的下属面前哭,但他实在忍不住眼泪,他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人,活生生的人,难道他只是稍稍离开一小会儿,就只剩下这白白的几颗珠子了吗?

    他把脸埋进臂弯,把眼泪浸掉,但是源源不断有新的伤心涌出来,他不知道手里的珍珠代表什么,但是已经七八分相信这是她的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妹妹挖苦的声音。

    “你罔顾爹爹和阿娘去找那个女人也就算了,现在竟坐在这里哭起来,真不知道你还要给爹爹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虞慎泪眼婆娑,他揩脸抬头,但并没有站起身的念头,虞薰优哉游哉地逛到台上,坐到本该太后安坐的位置上。

    “回去吧,哥哥,”她不知道,正是她脸上那种胜券在握的神情让虞慎一下子燃起了希望,“阿爹被何家实在逼得没法子了,司马逸肯相助,没理由不跟他联手嘛,不然,怎能除得了何胥那逆贼?你也别想救谁,她是逆贼的女儿,就算我不杀她,她也不可能活着走出晋康城。”

    “她还活着,”虞慎喃喃,他眼睛又开始焕发神采,“她在哪里?你把她藏起来了,是吗?”

    虞薰不答,她的目光在她哥哥周身盘旋,他们很久不亲厚了,她是怀疑过哥哥对那贱人的心思,可是当她俯视自己的哥哥的时候,她突然又有些恐惧,紧接着她怀疑自己——我为什么害怕?对啊,她攥着何夕的命,她有什么可怕的。另一种情绪悄无声息在这时候占据了她的全身——嫉妒,强烈的嫉妒。

    似乎所有人都格外厚爱她,凭什么?如果是因为她的虚伪赢得了众人青睐,那么她哥哥呢?她从小万众瞩目的哥哥,也更偏心于她,凭什么?

    虞慎突然把血垢重重的手向她一摊:“她母亲已经死了,何胥一定也被杀了,已经够惨了,不是吗?司马逸跟她没有仇怨,他不会追究她一个女子的死活,你把她交给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再烦心,不会让你再看见她——”

    他几乎是在求她了,求她把那贱人还给他……

    凭什么?究竟为什么?

    虞薰暴怒,她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香炉,灰烬一下子泼撒出来,伺候她的太监们躲都躲不及,呛得昏天黑地。

    “你可知,你那心上人有多么狠毒,我多年未有子嗣,就是因为她!她设局害我被庭杖,施杖的人,为我开药调理的人,服侍我的人,一样一样,我都走在她的算计里……她惨,你说她惨,我难道不可怜吗?我金尊玉贵长大,落到如今声名尽毁的地步,我不可怜吗?”

    她喊出她一直以来的憋屈,寄希望于她的哥哥能够迷途知返,可是她喊完这几句,感到自己更加可怜——因为很明显,虞慎只听到了他想听到的,他确信了何夕还活着,她就在晋康宫里的某一个地方,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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