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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何而恨

    她假装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眼皮,手指在扶栏上轻轻掸弄,发出窸窣的声响。

    顺着她刻意的目光看过去,小楼下,粪气冲天,熏得人眼睛简直都要睁不开来,不能看仔细下面猪圈里拱来拱去的脏猪。

    宫里原来也有这样的地方,从前她根本不可能涉足。何夕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的眼睫微微颤抖,鼻翼翕合,努力适应着这个地方的环境,虞薰掩鼻,好整以暇地观赏她的表情,眉峰微动,得意尽显。

    其实何夕并没怎么失态,她甚至看到了楼下那只虞薰最想让她看到的“小猪”,短手短脚,肥肥胖胖,圆乎乎、没有毛发的大脑袋,一身的泥泞和脏污,它艰难地在一群同类之中寻找方向,它应该是已经瞎了。何夕认出来是什么,她的眼睛微眯着,眼瞳却悄无声息地变得更大,更黑。

    “你认不认得那是谁?”虞薰笑嘻嘻地在手掌后面瓮声瓮气地问她。

    何夕面带愠色,抿着嘴没有说话。

    虞薰要的就是她目不转睛地去看,去辨认,然后老老实实把她看到的承认出来,她想要享受她即将受到的那份恐惧,因此她招招手,立刻就有两名宫人上前,一脚绊住何夕脚踝,一提,一推,她跌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她的头被其中一个宫人粗鲁地掰正,要她探头去看。

    “你大可不必如此。”何夕喘着气。

    “本宫真的很讨厌你这副腔调。”虞薰双眉纠结,语气里多了一丝烦躁,“好像没有人比你更通达,比你更聪明——你说你知道,那好,你来告诉本宫她是谁,本宫看看你猜得对不对?”

    何夕用力一挣,把将她往下往前摁的手给挣脱,她抖抖肩膀,直起脊梁,冷冷地说道:“你敢对阮夫人下手,想必司马逸已经被你们斗垮了吧?”

    “你很厉害,”虞薰的双眼仿佛被火烧穿的纸,灼热的得意一下子从里面喷射出来,“真的,你很厉害。不过,你再厉害,还不是成了本宫手里任由揉搓的小面团?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你会输?”

    何夕没有搭理她的狂妄,也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转而问她:“司马逸难道不是跟你一伙儿的吗?你们诛杀我何氏,干得干净利落,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起了内讧?”她看着被砍去手掌,砍掉小腿,拔掉头发的阮氏,在那下面的惨状,不免心有戚戚。

    “不,不不!”虞薰摇摇手指,她慢慢适应了这里的臭气,也不再捂着鼻子,她走到跪立的何夕面前,抬手赏了她一个记挂已久的巴掌,“本宫问你!是本宫问你!你为什么会输?你不许——不许插话——听见没有!不许在我面前这样——”

    这巴掌打得之用力,何夕险些没被她扇晕过去,而虞薰又接连用脚狂踹她的身体,何夕很快便被她踩在脚下,她听见耳朵里面剧烈的轰鸣,身上好像砸落了无数的石块。

    她被虞薰拎起来,承受她的殴打和羞辱。

    这还不算,她居高临下,直白地向她说出阮一独所扮演的角色,以为这一定会是击垮何夕的重器,可惜何夕似乎不为所动,她眼神略微幽暗了一会儿,眼中潮涌不过几秒,然后她就恢复过来了,她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仿佛困扰自己很久很久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一样,徒留虞薰一人一身的挫败。

    “这么说,司马逸做了你们斩不顺命者的利器,然后你们又把这柄太过锋利的剑给丢掉了……”

    不知怎的,何夕突然想到虞薰曾经虐待过的秋萼——那个女孩儿的死,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但直到这一刻何夕才能切身体会到她的那种恐惧。一想到这儿,何夕感受到的就不再是疼痛,而是共情后的羞愧,她是咎由自取,虞薰是十恶不赦,但那些折损的女孩子,一个一个,全是无辜的。

    南逃的苦所掩盖住的那种恐惧,又钻出来开始困扰她,她最怕这个。

    虞薰为什么会暴怒,何夕其实懵然不知。

    她不知道虞慎到哪里去了,这些天她一直在渭阳馆里呆着,每天睁眼,虞慎总是在,可是今天他不见踪影,紧接着便是虞薰的趁虚而入,她不知道自己还得陪着这扭曲了面目和心智的女人玩多久的游戏,也不知道虞慎什么时候才会再一次找到她,带她回去。

    因此,她的言语举措,已经尽可能收敛,她不想刺激到虞薰,不值当在这个女人手里断送自己。

    可是虞薰还是狂怒了,她抓着裙子,在她身上发泄自己的怒气,周围随侍的人,无一个不知道虞薰的脾气,所以一个来劝的也没有。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奈何不了你,是吗?”她话语间尽是威胁的意味。

    何夕看着她鹰爪一般的眼神,简直要在自己身上挠出一道道血痕,她笑呛住了自己,口里一阵腥甜。

    “你笑什么!”虞薰气得发抖。

    她一遍遍要她去看那骇人的景致,无非是想拿她亲手造出的怪物来吓唬她,但人彘有什么新鲜的,何夕笑着摇摇头,几百年前的那个女人做这一切是为了报复对自己儿子的百般威胁,是为了用一个心怀不正的妾妃的身体去恐吓任何胆敢轻视她的人。可是虞薰她东施效颦,拿一个对她已没有丝毫威胁的老妇人出气,只能贻笑大方,让所有人惊惧于她的残忍而已。

    她不想再陪她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于是笑着吐露了自己的真心话:“我笑你其实什么都没得到,你还以为自己大权在握呢。”

    “胡说!”她牙咬得咯吱响,再不复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哥哥不让杀你,但本宫多的是办法折磨你,来人!”

    何夕清声哂笑,抛来的每一个字都耐人寻味,她不管自己是否会激怒虞薰了:“本宫……来人……你除了这两句还能说些什么?嗯?你除了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泄愤,你还会什么?你看看,除了这十几个太监,你还可以使唤得了谁?”

    “放肆!放肆!”虞薰急得眼泪都给逼了出来,她扑上去掐住何夕的脖子,“你不想活了!”

    在这一瞬间,何夕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儿不想活了,看到阮氏的生不如死,她不知道倘若今天虞慎找不到她,她会不会也被虞薰做成这副模样,然后或许这个疯女人会叫上虞慎来看新的她?

    越这么想,何夕越觉得无望,虞薰恨她必深,她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可她又不得不思考另一个问题——虞薰不可能有证据证明她的落胎跟她有直接关系,那么她为什么恨她呢?何夕总觉得她对自己的恨意是更加复杂、更加久远的事情。

    她趁势抓紧了虞薰的手指,努力让自己可以喘过一口气,再艰难地掰开她的手,仍旧把虞薰的手控制在自己这里。

    宫人误以为她要对皇后有不利,立即上前来把她向后拖拽,直拖到虞薰的手被她拉不住,终于丢掉。

    何夕下颌紧绷,胸口剧烈地起伏,慢慢地,血色重新爬回了她的脸,然后变成浅浅的粉色,她直勾勾望着虞薰:“我知道你恨我,这都无所谓,你过得很不好,我也都懂,但你憎恨的,可以是这座宫廷,可以是对你不够怜惜的皇帝,也可以是我,是为了各种目的不得不伤害你的人,可是虞慎,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从前我执意要你受杖,长公主来求过我,不难看出你周围也有不少关心你呵护你的人,你又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对他们也心怀怨怼?他们有什么罪过,阮夫人她这么一把年纪,她不可能参与她儿子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他们冷眼旁观,他们任由她一点一点变成别人眼中的异类,就是他们最大的罪过。虞薰真想大喊。

    “你今日做这些,要是让人知道你把大殿下的母妃做成这样的怪物,你不仅是玷污了你自己,你也是在拖你背后的家族下水,你知道吗?”何夕笑出声来,“你知道阮氏旧属中有多少前朝旧臣吗?你知道朝中文人的团体有多少是卫、阮二姓的拥趸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做这些荒唐事,还要反过来质疑别人为什么看轻你,是你技不如人,有什么可委屈的?”

    虞薰愣住了,在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虞薰背后响起。

    “皇后。”

    司马遇一身极为华美的袍子,负手盯着地上两个女子,众人都看向他。

    虞薰不愿在他面前过于失态,示意一个宫人来把她扶起。

    司马遇的注意力却并没在她身上。

    “放手。”他敛眸,脸色稍沉。

    众人自然知道这二殿下摄政王的身份是得罪不起的,赶紧放开反剪何夕的手。

    “你来做什么?”虞薰极为不快,但她与司马遇那阴鸷的眼神一交汇,便自觉矮了几分,灭了气焰。

    “本王还在想,虞慎为什么要专门把郡主安置在渭阳馆里,还特意来找本王要人,替他守护一个小小的渭阳馆?看来皇后娘娘的确厉害,那么多的侍卫都拦不住你把人带走。”司马遇把何夕搀扶起来,伸手替她把脸上的灰抹掉,转头向虞薰发问,“真如皇后所言,陛下病得都起不来床了,皇后娘娘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耗着吗?难道全然不顾忌前朝的风声吗?”

    由不得虞薰说什么,他牵了何夕:“皇后不介意的话,让本王带郡主回去,皇后也还是赶紧离开这腌臜之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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