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回到客厅时,陆元新已经将电视台换到了体育频道。
她坐回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大块头之间的拳击比赛,时不时地将陆元新偷看几眼,与刚刚看菜锅广告的涣散表情不同,他现在的神情和目光很专注。
果然,他刚才是故意不看她。
她的胸口越来越闷,只有行动能抒发郁结的心情。
对话是最好的行动。
顾月开口打破沉寂:“看的这么认真啊?”
陆元新还是很专注,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一股气又涌上心头,于是她拿起遥控,把音量调到最小,同时对着他大声说:“什么时候又喜欢上拳击了?”
陆元新从黑人的左右勾拳中回过神来,转头看顾月。
顾月见他的视线终于转了过来,一瞬间,心脏和语气软了下来:“看这么认真,和你说话都听不见。”
“原来你什么运动都喜欢啊,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拳击了?”
陆元新笑着说:“这场正好是决赛,赛事还挺刺激。”
顾月继续搭话:“你打过拳击吗?”
陆元新:“没有。”
“我以为你什么运动都会去试一试。”
陆元新解释:“哪有条件去试?”
顾月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迅速拿起了手机。
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听阿妍说过,阿豪和张浩几个练过少林拳击,于是她赶快对着阿妍发送:
【再告诫下这几个人,一会儿别来真的,稍微挥舞几下,差不多就行。我会给他们加钱。】
阿妍:【放心吧,伤不着班长。敢动班长一根毫毛,我第一个找他们算账。】
顾月:【那就行,你们现在到哪了?】
阿妍:【刚出门,和他们会合去了。】
顾月发送完【先这样,到了给我发消息。】后,划走聊天框。
她将手机握的很紧。
越是临近,她越是忐忑。她并不认识阿豪和张浩, 这些人都早早辍学,是阿妍在社会上的酒肉朋友。
她知道这些人性格危险,所以她一开始问阿妍: “这些混混到那天会不会上头?”
阿妍:“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别看他们不上学,但他们比上学的还机灵,没脑子的人在道上根本混不下去。”
顾月:“万一他们只会打架,干不好做给人看的表演怎么办。”
阿妍:“这事很简单,事先练习几次不就行了。”
阿妍看顾月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安慰:“月月,从初一咱俩就天天在一块,不放心我办事的能力?”
阿妍的能力,她是信的。
很多年前,见阿妍的第一面时,她有个令人害怕的身份-打群架的大姐头。
顾月刚上初一时,年龄小,心智不成熟,当时的脾气比现在还坏,到处得罪人。所以在班里结交不到任何朋友。在机缘巧合下,大她三岁的阿妍用热情主动的气场把她的坏性格消融了一半。
阿妍在班级里有一呼百应的气场。班里的人看阿妍对她像亲妹妹,便都自然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一个个的都开始容忍她的娇蛮气性。
从那以后,她开始把阿妍当做亲姐姐,甚至在物质上去救济阿妍,阿妍能来到文科重点班,也是顾月家里托人找的门路。
她知道阿妍有些姐头的痞气和坏习惯,但因为和她关系太过亲密,每次都经不住她那厉害的耳旁风。
对过会儿的“意外”,她走神祈祷着,希望一切事情都契合着“剧本”完美发生。
何太太端着瓷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明亮厚重的声音招呼着:“你俩肚子饿的差不多了吧?来,先吃这个。”
一盘土豆炒肉片被放在餐厅桌上。
顾月的心思暂时被打断,笑着问:“就光吃菜啊?”
“咋能,粥也熬好了,现在给你们端去。”
陆元新站起身来,说:“阿姨,我去端吧。”
陆元新这两周一直如此,毕竟是在长辈面前还是在别人的洋房里,被别人的保姆伺候着。所以有礼貌有眼色,把在学校女孩面前那种轻浮滑调的气场收敛了起来,现在莫名有种未来女婿上门的拘谨。
何太太对他的请求笑着答应,这孩子一向懂事礼貌,想到自己刚才急着误解他,她心里一面泛着惭愧,一面想:如果这事成了,那他就算自己的半个女婿。
欣喜之下,何太太刚走进厨房,忽然间灵光乍现,编好了让他和小月出门的好借口。
顾月坐在欧式餐椅前,看着陆元新端着一个上面放着两碗白粥的盘子过来,想起身去拿。
陆元新提醒:“小心,很烫。”
顾月的手没被烫到,但心确确实实被烫到了。
陆元新把盘子放稳后,拿起旁边的毛巾垫着碗沿和碗底,将一碗粥递送到顾月跟前。
顾月拿起勺子啜着白粥,这粥是他亲手递给她的,喝起来甜甜的。
陆元新拉起左边的餐椅,坐下。
他用餐之时,神情专注认真,沉稳下来的他,气场和能量干净澄澈,更轻而易举地撩人心房。
忽然,她越是感受到那股明净的气场,越是犹豫: 她要办的事会不会有些卑鄙。
她把白粥随便扒拉了几口,还没吞咽下去,便拿起手机,再次和阿妍对话。
【到哪了?】
阿妍:【月月,怎么又开始问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再等一个小时。你突然要他们今天来,他们不得准备一下么?】
顾月:【你觉得有意义吗?】
阿妍:【你要找什么意义?】
顾月:【这件事情的意义。】
阿妍:【准备了这么久,现在还犹豫不定?】
顾月:【先回答我,我的心很乱,找不回这件事的动力。】
阿妍:【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受过这种委屈吗?】
顾月:【什么委屈?】
阿妍:【让周净雪那种穷人抢走你的男神。】
经阿妍一提醒,顾月找回根源了,刚才和陆元新在一起,被甜感冲昏了头脑,差点忘了,她做这件事的根本目的就是想气一下周净雪。
她和周净雪作为同性,本能的感受到了周净雪对陆元新那欲拒还迎的手段。
若不是她横插一脚,自己和陆元新的关系或许还可以重回到初三那年的状态。
几周前,她一气之下,接受了阿妍的建议。
阿妍认为,错失良缘的遗憾和气闷只能这样排解:得不到就破坏。
想到这里,顾月不再犹豫,对着阿妍发送【知道了】,然后又催促了一番,把手机关掉,继续喝粥。
.
两人用过餐后,回到客厅时,体育频道正播放着广告。
陆元新:“你想看什么就换吧。”
顾月:“你不看了?”
陆元新拿起沙发上的手机,说:“我先洗个澡,洗完后回卧室休息,你也早点睡吧。”
他颠了颠手中的手机,丢下一句:“晚安。”然后回卧室拿起睡衣,走进卫生间。
顾月拿着遥控,对着同一个按键一下下按着,排解着无聊的情绪。电视的五十个频道被切换了一遍,这会儿又换到体育频道。
电视里播放着世界杯小组赛回放,顾月将遥控器放下,看着一个个帅气的球员奔跑,拦截,射门。
其中一个球员,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球仿佛黏在了那个人的脚下。
顾月的视线开始跟着那人的跑动方位转动,因为陆元新的球风和他相似。
他的技术虽远不及职业球员,但在顾月心里,陆元新的身姿更灵气更潇洒,更让人心动,因为帅是最重要的。
何太太洗完碗出来,问道:“元新去哪了?”
“他洗澡去了。”
何太太坐到她旁边,压低声音,说道:“外面天冷,一会儿你和他出去,记得穿厚一点。”
顾月把头靠在何太太的肩膀上,盯着电视说:“知道了。”
接着,她问道:“姨,你看得懂足球吗?”
“你姨虽然时尚,但对足球还真不感兴趣。我年轻的时候就总问你姨夫,那么多人对着一个球抢来抢去,乐趣在哪?”
“姨夫是不是只会看,不会踢?”
“你还真猜对了。”
顾月揶揄:“要是姨夫会踢,你肯定每天去球场看他。慢慢地,就喜欢看人踢了。”
“我懂了,你这是在说你自己?”
顾月嗔怪一声:“嗳哟,哪有。”
何太太看她的反应,认为她这是在害羞,于是欣慰地点点头:“这小子,姨必须帮你把他拿下。”
突然,何太太想起来一个重要问题,她问道:“你觉得他和嘉锐谁踢得好?”
“他们俩一样好。”
“让你评个高低,你这么说,是在敷衍姨。”
“我说的是真的。”
何太太还是不相信:“真评不出个高低?”
顾月无奈道:“这又不是学校考试,每个月可以出个排名。”
然后她继续解释:“他们俩踢球的风格都不一样,表哥是力量型的,喜欢在外围打门,强力抽射。陆元新更喜欢盘带,带球跑动,靠一些假动作把防卫晃倒。”
“根本分不出高低,就像你没办法说姨夫和表哥谁更重要一样。”
何太太和蔼地笑了,点点头,说道:“还是侄女聪明,让你给解释明白了。”
顾月继续问道:“一会儿你准备怎么让我们两个出去?”
“刚才把家里的猫粮藏起来了,借口猫粮空了,让你俩去买几袋猫粮。”
“借口挺好。”
“那可不,我当时追你姨夫的时候,主意比这会儿更多。”
接着,何太太开玩笑道:“别让我失望,争取把那小子拐到顾家。”
说完后,她亲切地笑了起来。
笑声传入顾月耳中,顾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骗了顾嘉锐和何太太,就是为了一场飞蛾扑火的表演。
她总感觉心里空空的,很不踏实,这么做就是为了气一气那个女孩,到底值不值得。
但是阿妍一直劝说她,就该这么做。阿妍的信念感很坚定,她觉得,只有让周净雪难受了,顾月才能缓解她心爱的男孩被抢跑的痛苦。
她靠在何太太的肩膀上,闭眼等待一会儿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