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妤十八年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军人，她觉得军人是一个很遥远的职业。

    所以，当得知陈新展去当兵了的那一刻，葛妤有点恍惚。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问道：“什么时候？”

    李泽挠了挠头，对着手机语音识别：“就前两天吧，临时替补上去的，走得匆忙。我也就听他提过一嘴，这两天我也联系不上他了。”

    “挺好的，”葛妤的心空落落的，“那他当几年啊？”

    “应该两年吧。你好好生活，他肯定会回来找你的。”李泽还记得陈新展总是把“好好生活”挂在嘴边。

    “那这两年都联系不上他了吗？”葛妤不知道军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更不喜欢别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知道他，他去的地方挺远的好像，不是什么好地区。”其实李泽也不知道陈新展具体的情况，陈新展没跟他们几个细说，更别提他具体的位置了。“可能在你上学的那个位置，可能就在那一块儿，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肯定去那边。我也不确定但反正位置偏，不太好。”

    葛妤的心震了一下，一千八百公里以外的青海，海拔也高了三千米，就算陈新展她身体素质好，但他也是从小到大都在海拔几乎为零的地方生活的，怎么能因为她就去青海当兵。

    “他不该为了我这样。”葛妤的鼻子有点酸。

    “因为他不好当兵。”李泽实在是瞒不住话。

    葛妤更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不好当兵？”

    “他手指旁边有两个字母纹身，体检就因为这个被刷下来了，本来是当不成兵的。后来役前训练之后有个人练伤了，刚好多出来一个名额，他这才替补上去的。还好这纹身小，还在手指内侧，不仔细看看不见。所以说他当兵去到时候也分不到什么好位置。”李泽说这些话带着些为陈新展抱不平的感觉。

    李泽也记不清是去年还是前年，一个很平常的，跟现在的天气差不多的，夏末秋初的晚上，他们几个从小混到大的兄弟和陈新展坐在经常吃的大排档棚里喝酒。张科和小熊那时候正热恋，酒过三巡，小熊说想跟张科去纹个情侣纹身，于是他们几个就去了一家纹身店。不同于其他音乐震天响的纹身店，那家店很安静，店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很正经的三十左右的文青大叔，音响里小声放着舒缓的民谣，随着吉他弦声而来的是沉水香的气息。已经十一点多了，店里没有其他顾客。那大叔戴着眼镜，边纹边跟他们聊天。李泽喝得有点多，他也不记得都聊了点什么，就记得突然之间陈新展说了一句：“我也来纹一个”。后面的所有，李泽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新展没有选什么款式，直接跟那大叔说：“哥，你就帮我纹俩字母在手上，找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吧。”，那两个字母一说出来，李泽就明白了，那大叔也明白了，他把那两个字母纹在了陈新展无名指的内侧。

    后来回家的路上，李泽有点不可置信。他问陈新展：“你小子还想着呢？我跟你说人家现在都不一定认得出你，你这样有什么意思。”，陈新展一向在酒桌上喝得很少，除了后来张科和小熊订婚他喝多了，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伸出纹身看看：“你懂什么？她知不知道我不管，我是为了自己。”

    李泽冷笑一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每次都说什么为了自己开心，到头来其实都是为了别人。你说说看，我们这堆人谁身上没个纹身，你要想纹，你早就去了。”陈新展没想到李泽这么了解他，他笑着拍了一下李泽的肩：“不用你来解读我，我今天就是乐意。”

    葛妤对文字的敏锐度让她立马就聚焦在“两个字母”上，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是她觉得这要真是那两个字母就有点太梦幻了，有点失真了。于是她决定去确认：“是哪两个字母？”

    李泽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葛妤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你挺聪明的，应该能猜到。”

    葛妤还是不可置信，但她这时候已经看不清输入框了，泪眼朦胧地继续确认：“是我名字的缩写吗？”

    她的眼泪突然一下子从心口窜上来，泪腺和鼻子都酸酸的，热热的眼泪在眼眶里越来越多不停打转。像她这样的人，被关注、被偏爱、被挂在心上，是要反反复复确认的。她无法想象代表自己的两个字母被一个人忍着刺痛纹在了手指内侧，她不知道代表自己的两个字母跟着陈新展经过春夏秋冬。下睫毛再也撑不住那么多的眼泪，随着一滴泪珠的滚落，所有的眼泪都随之决堤。那一刻，葛妤就已经决定，一定会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