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

    薛宁汐是一个很贪玩儿的人,但她坐的住,第二天老老实实的在他房间默诗。

    原枫坐在她对面,他还在看昨晚的那本书,薛宁汐昨晚就看过,是傅思佩的医书,无聊得紧,只叹他和仙女姐姐一样心静如水,竟也看的进去。

    他的余光瞥见她在看他,眸光愈发强烈,实在令他无法静心,索性放下书来看她写的诗了。虽然她写字慢,但宣纸上已经有十几句诗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他的黑眸潋滟,食指点了点这句诗,“卓文君的《白头吟》,意思是爱情应该像山上的雪一般纯洁,像云间月亮一样光明,并非颂雪,郡主学艺不精。”

    薛宁汐得意的笑了起来,嗓音中含着揶揄,“是长乐学艺不精还是大人一知半解?此句也是卓文君自喻其人格纯洁如白雪,可不是颂雪嘛。”

    原枫一怔,自嘲一般无奈的笑起来,明明他也知道另一层意思,却主观臆断的觉得是喻情,是他心术不正了。“郡主所言极是,下官不求甚解。”

    薛宁汐摇了摇头,想起来原文,情绪不免低落,“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纵使没有遇见更好的人,也要同卓文君一般,是一个品行高洁、人品贵重的女子。”

    男儿本应重情义,为何恃富将我忘?可即便不是钱财,也有别的。

    原枫不记得她与穆辰兮的事,不明白她何出此言,又为何如此神态,只是温声试探道:“下官虽是走马观花读完了《白头吟》,但也懂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情谊,下官看郡主似乎并无期许?”

    薛宁汐眼底的一丝暗淡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莞尔笑道:“倘若我十七十八岁嫁人,能活到六十岁,这其中有四十年之,他会一直爱我宠我护我一世周全?”

    穆辰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一直都是。只是他的情太短了,这份情的起点又实在太高。

    薛宁汐亦是深明大义的,她并无太多奢求与怨念,她知道她也能与穆辰兮相敬如宾,相伴彼此孤寂的一生,他们是最般配的,可他那样炽热的爱过她,叫她如何才能接受那双带笑的眼眸中再也不复存在的爱意。

    话到此处就戛然而止了,她也不再继续说下去,拿起砚石开始磨墨。

    原枫得到了答案,也看出来她的落寞,他伸手捏住了砚石的下端,没碰到她的手,手指蹭到了墨水也不在意,柔声道:“下官来研墨吧,郡主只管写字便是了。”

    薛宁汐伏在案前,蘸了蘸墨,缓缓落笔。她握笔的姿势很好看,带着女娘的秀美,却也不失大气。

    没写一会儿她便想到了一件往事,起了戏谑的心思,又抬起头看他。

    他知道这人事出必有因,专注于手上的事情,随口问道:“郡主想问什么?”

    薛宁汐见他有兴趣,笑靥如花的说:“大人可曾记得吏部尚书家的千金?”

    原枫停顿了几秒,在脑海里寻找这个人,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可他记得薛宁汐,却想不起她,大抵是不太熟的。于是他摇了摇头,“下官不记得了。”

    她错愕的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大人当真不记得了?大人可是亲口同本郡主说她是你的心上人,怎么都不记得呢?”

    原枫放下砚石,拿起书,敲了一下她的桌子,对她这样夸张的话视若无睹,“郡主还写不写了?”

    薛宁汐还想诓他,瞪大了眼睛,水红的嘴唇微微抿起,“大人不应该是这样薄情寡义之人,怎么就把人家姑娘给忘了呢,可怜姑娘中心还有大人……”

    若他记得,定会调侃她还记着秋猎时喻同心与他说话的事情,但现下原枫只觉得她胡诌的时候需要控制一下情绪,这样太假了,“若她知道下官的卑劣便会断了对下官的念想了。”

    他虽然没什么记忆,可他总不至于不了解自己,旁人喜欢的不过是他这副躯壳和他表现出来想让人知道的模样。

    这句话便浇灭了她所有的戏谑,她不太赞同的道:“你的表面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虽然掩盖的是颇深的城府,但真正走进你的心里就会发现其实你还是很好的。”

    她清脆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回响,于心间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他抿紧了唇,掩饰着眼底的波澜的情绪,俯身去看宣纸上的内容,“郡主又写了什么?”

    薛宁汐往后仰了仰,以免挡住他的视线,可嘴上还是没停,“你总是不信我。”

    原枫怎么会信呢,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谁,也知道自己的本性。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轻柔的嗓音伴随着窗外的雪一同悄然落在耳畔,“这可不是颂雪,郡主这是在写谁?”

    薛宁汐的眸光明亮,如同昼夜里的繁星,直白又大方,“你啊。”

    原枫愣了愣,唇边晕开浅淡的笑意,温柔儒雅,“郡主错了,下官不是这样的人。”

    “原屿祁,”她的嗓音中含着笑,朱唇皓齿,眉目如画,“不是这么评判的,你虽然是薄情了些,可君子坦荡,不谄媚不失礼,在我心里你胜过许多人。”

    薛宁汐从前也跟着南宫易朗办案,几乎没有差错,唯有一次,那个犯人已是无路可逃,少卿们胜券在握,谁料他竟转身向两人丢出防身的匕首,转身跳入了湍流的江中。

    薛宁汐跟在他们后面,见生变故,立即用暗器将匕首打偏,匕首跌落,两位少卿却发现他溺水了,河流太急,又是天寒地冻的,跳下去救他的风险太大,为一个这样的犯人折进去谁都不应该,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原枫跳下去了。

    “阿枫!你在干嘛!”南宫易朗下意识的去拉他,却还是慢了一步。

    原枫没有开腔,他眼里只有那个挣扎着求生的罪犯,后来原枫成功的将他救了上来,他浑身湿漉,脸色苍白地喘着气,少卿平日里很矜贵,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狼狈。

    他说,他难逃罪责,但他的命是留给法律裁决的,他们要带回去的是一个犯人,是人心中的公道,即便是死刑也要让受害者的家人看着他得到应有的报应,绝非一具打捞上来的尸首。

    自那以后,她没再遇见这样紧急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此事发生,但她一直认为,不管原枫说什么,谋划了什么,他心中始终有自己着自己的道德和信念,所以她才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不选择揭示,他的原则不会让他背叛。

    原枫不知道那些了解他的人是怎么去评价他的,但直觉告诉他,一定不会像她一样觉得他是一个君子。

    他总是否认自己,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她知道他把温柔当做迷魂阵,他是腹黑的,外表温良,实际心眼颇多,可纵然是这样,他不也会动恻隐之心吗?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就算过去不会令他变得良善,但也不能成为他的枷锁。

    原枫缓缓开腔,回答了她前面的问题,嗓音柔情,一语双关,“郡主可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进下官的心里。”

    只是也不知道,他在她心中会有多特别。

    冬日里穆展业总是不喜欢多穿衣服,觉得臃肿,在宫里还好,总不会让他着凉受冻,可这山里哪有那么好的条件。所以几乎是不出意外的,他发烧了。

    这下傅思佩就要多熬一份药了,薛宁汐刚学会烧火,边用扇子扇着炉火,边笑靥如花的安慰她,“我上回见小叔叔染风寒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呢,应该很快就会退烧的,仙女姐姐别太担心了。”

    薛宁汐是唯恐天下不乱甚至觉得他罪有应得,应当吸取教训,但傅思佩的紧张她是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

    傅思佩摇了摇头,愁眉莫展,“不只是因为穆展业,而是原枫。”

    原枫的情况虽然恢复了一些,可到底还是伤及了脑干,如果不能恢复的话恐有性命之忧,只是穆展业的病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有些不安。

    薛宁汐一下就懂了,她最害怕的结局……

    “仙女姐姐,原枫当真活不过新年吗?”薛宁汐声音低落下来,她并不想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但还是想确认,她其实和薛珩羲一样,很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傅思佩还在捣药,听了她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认真思考了一下,并不打算隐瞒:“没错,不过照目前的趋势来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薛宁汐没有说话,一双眼眸水汽氤氲,看得让人心疼。傅思佩也没想到她会哭,手足无措的放下药杵,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对原枫当然没有个人情感,但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病人不治而亡,这对素有妙手回春之称的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心理负担。

    薛宁汐却重新扬起笑脸,没有叫她为难,“这个火要烧多久啊,熏的我眼睛难受,日日烧着炉子,仙女姐姐好辛苦。”

    傅思佩看着她,她怎么能把宁汐当孩子呢,她明明很懂事,她关心着身边的所有人。她接上她的话,“也没有,原枫都会来帮我,你小叔叔也会。”

    “日后我也要给姐姐烧火。”傅思佩看着她垂下头,专心的按照她交的那样摇晃这扇子,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拿起药杵。

    原枫是在外面小溪边寻到她的,溪水被冻结,停止了流淌,以至于郡主蹲在地上哭泣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倍。

    他没想到她会躲起来哭,唇角不可察觉的弯了弯想嘲笑她,刚要过去,可又想起了傅思佩给他送药时告诉他她问的那个问题,心中便苦涩起来了。

    他们没有告诉原枫他的毒不解便会死,但隐瞒患者病情不是傅思佩的义务,所以他问的时候她便说了,她不会像薛宁汐那样小心翼翼地稳定他的情绪。

    他们相互隐瞒,可他们都不坦白是因为相互关心,既然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当作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没有记忆,没有仇恨,也没有活下去的信念,所以他并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过是死,有这么多人这样期盼着他活下去便足够了。

    只是……她这样为他难过吗?

    原枫停在了离她五十米外的林子里,缄默不言的陪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薛宁汐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她想自己应是不喜欢原枫的,可也没有别的,只是一想到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原枫了,她心里就这么难受。

    我们宁汐很善良的,一直都很关心别人(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的孩子是这样的哈哈哈)

    发现多了一个收藏的小朋友,这又是一份动力呀,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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