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

    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直到谷雨给她梳头时她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才发现已经巳时中期了,猛地转头看她,谷雨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嗔怪道:“姑娘当心扯坏头发。”

    薛宁汐这才乖乖坐好,小心的问道:“阿娘可曾来过?”她没请早安,阿娘定要说她无礼了,只盼不要又让她抄《礼记》才好。

    “不曾,不过姑娘这几日的确浮躁,是该抄抄书静静心了,”谷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大人上朝还未归,原大人倒是等了郡主许久。”

    阿爹定是跟陛下在议事,只是原枫来做什么?薛宁汐没说话,谷雨安静的给她挽头发。

    少卿站在长廊边,一缕微光透过竹帘缝隙,廊下挡风的竹帘在他眉眼间落下阴翳,映在他幽暗的眸底。他一袭绀蓝色衣袍,身躯挺拔,齐整的墨色发丝半束半披。见她过来,他恭敬的行礼,“下官参见长乐郡主。”

    她突然想起了两人那次咸阳之行,他也是这样同她行礼,只是那时远远比现在疏离。

    她笑靥如花的问道:“原大人有事找我?”

    “郡主想去和亲?”他嗓音温柔,却还是让她听出了兴师问罪的意味。果然只要这位少卿只要一恢复记忆,就又是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了。

    明明跟阿爹说时那样坦荡,可面对他薛宁汐没来由的心虚,她不自觉的挪开眼,回避莫名而来的情绪,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是啊,阿爹已经在同陛下商议了是吗?”

    是在商议了,可如何才能护她周全他们却迟迟未做决断。这是个绝好的调查明雅绥的机会,可只要一想到她要穿上嫁衣成为简槐的太子妃,原枫心里就很不舒服,甚至私心是不想让她去的。

    即便是简霖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但凡出了一点变故,薛宁汐便回不了头了。

    她的眸中倒映着原枫斯文俊秀的容颜,见他轻声细语的开腔,“和亲并非儿戏,下官实在担心郡主,遥夜并非鼠辈,若与她碰上也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下官恳请郡主再考虑考虑。”

    她却没有把他的话全部听进去,她怎么忘了呢,他对遥夜的仇恨未必比对简霖的少,对她此番和亲真的也抱着不同意的态度吗。

    薛宁汐理解他的深仇大恨,她也知道做出选择的是自己,可她就是别扭的觉得这是他最期盼的结果。她淡淡的问道:“是吗?只怕届时大人一心只想着如何对付简霖了吧?还有有心思记挂本郡主吗?”

    当初对待穆辰兮她都能保全双方的体面,没有半分失态,可现在面对他却说出来这么讥讽的话,几乎是说完她就后悔了。

    原枫眸光干净得像从泉眼涌出的泉水,却没有往日的从容,“郡主多心了,简槐与遥夜勾结兹事体大,不只是下官的个人恩怨。”

    薛宁汐不由得想起他从前的种种,还是情绪占了上风,方才的悔过烟消云散,“何必说得这么堂而皇之,你所做的一切不全都是为了抓捕遥夜为你母亲报仇吗?”

    原枫本来就为她鲁莽的提出和亲而压着火气,说话便也没有太客气,“捉获遥夜是下官的职责,与旁的无关,郡主是否太意气用事了。”

    他这句话直接激起了她所有的不满,她粲然一笑,口不择言,“你这大理寺少卿倒是称职,可我们不是朋友吗?自从你恢复记忆后便对我避而不见,原屿祁,同我交好也是你的职责?”

    原枫的确在躲她,甚至比她之前更加高明,这是他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见。他握紧的拳头都在抖,直直的跪下去给她行了一个大礼,“郡主身份尊贵,下官卑微,不敢与郡主称友。”

    薛宁汐第一次没有去扶他,她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深呼吸了两次都没能冷静下来,她索性转身不看他,“既然原大人欲与本郡主划清界限,那也不便上门拜访了,谷雨,送原大人从侧门离开。”

    薛宁汐是真心对待他固然没错,但她当然不能理所当然的去要求任何人承自己的情。只是她不愿意接受,这次又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知道现在自己一定面目狰狞,但她还是没忍住举起茶盏,那尊他方才饮过茶的彩釉瓷毫无预兆的碎在了他脚边,溅湿了他的衣摆。

    他只是停了一下,甚至没有回头看她。

    没走几步他就又听见了身后不断的碎瓷声,但盛怒中的郡主没有再多说一句伤人的话。

    原枫刚出相府便脱了力一般靠在了墙上,谷雨不知道方才姑娘有没有砸到他,有些紧张,“原大人,你没事吧?”

    “无碍,”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眼眸半闭着,疲惫不已。

    “郡主不过是一时生气,还望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下官不敢。”

    薛如言总算赶在夕阳西下之前回府了,她被叫去书房时发现南宫易朗也在,他们两人都是不正经的主儿,此时气氛竟有些严肃。

    薛宁汐像没有感受到异常的氛围一般,乖乖的福礼,“阿爹,阿兄。”

    南宫易朗立刻得意的笑起来,算起来她是许久未对自己行礼了,但碍于薛如言还在,他没有招惹她。

    薛如言笑容难得这样慈爱,“宁汐,你和亲之事陛下已经安排了万全之策,易朗和原枫会护送你,不管简槐与明雅绥有没有勾结,你都能全身而退。”

    现下她最不想听到原枫的名字,薛宁汐没有思考,情绪也是难得的抗拒,不悦的道:“为什么他也去?”

    “他主动向陛下请求的,”南宫易朗散漫的声音响起,“我们同意了和亲自然不能主动出击,若非要开战才能挽回,与简霖结怨的简枫就是很好的借口。”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的沉下去,犹如她坠入谷底的心。

    她不相信这是南宫易朗会说出来的话,他对原枫不应当会是如此的薄情,可转念一想,在他们的心中,原枫与她比起来又算什么?

    思绪在那一刻归拢,逐渐清晰。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了原枫的身份吧,就算没有想过利用,可到最后、到这个地步,他的价值也只剩下撕开伤口为她负重前行。

    美名其曰是各取所需,可他羽翼未丰,本可以伺机而动,却被迫卷入了两国的恩怨里,他们父子相残,穆樱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即便陛下没有这个想法,这对穆樱来说却是个机遇,凭谁都会把握住的。

    但她还是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他本不需要背水一战的,他怎么肯?”

    薛如言叹了口气,其中的缘由自然难以捉摸,但无非就是为情,为义。“阿宁,并非是阿爹残忍,但若能换你周全,只是就算十个百个简枫,阿爹就不会心软。”

    她当然知道。阿爹阿娘是自幼就不太管他们,多半时候都交由穆展业照看,后面又丢去了南宫府,每天跟着南宫易朗转,更是让薛珩羲进宫做穆辰兮的侍读。

    但这并不意味着阿爹阿娘不在乎他们,对于他们来说,原枫才是那个可以随意牺牲的人,而且不需要愧疚,如果不是陛下心慈,原枫早就死了,更不会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从书房出来,她与南宫易朗并肩行在长廊上,日光已经淡了,天空一半是余晖未散的胭脂色,一半是暮色笼罩的黛蓝。

    “阿兄,你也想就这样利用他吗?”薛宁汐轻轻的开口,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们一起共事两余年,从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的默契,是最轻狂的年纪遇到的最好的朋友,他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南宫易朗弯了弯唇,他是怎么想的呢?他能怎么想,不过是权衡利弊,不过还是舍弃了他。“你想吗,宁汐。”

    她不想,可原枫还没有重要到能让她以命相换。

    若说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此番算不算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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