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薛宁汐的使命结束了,但陪她来的人都不会同她一起回东都了。

    南宫易朗要去前线,薛宁汐看着他披上银甲,她很高兴,阿兄终于能追求他想要的了。

    她知道他一直想证明自己,尽管他已经担任大理寺少卿两余载,但人人依旧皆称他为“南宫公子”,这不只是一个称呼,而是变相到对他实力的不认可,他们只记得南宫将军的儿子,不知道南宫少卿。

    但她多怕他急功冒进,战功赫赫换不了他凯旋而归。

    薛宁汐明若秋水眼眸黯淡了许多,但仍因细碎的泪泛着潋滟的波光,“阿兄,自去岁冬日你便及了冠,一直都未取表字吧?”

    他弱冠的那天生辰她与南宫庭都不在东都,也无人替他操办,本说来岁补上,可战事突发,恐怕要同庆功宴一起了。他的名字是阿娘取的,意义非凡,表字什么的他没那么在意。

    可既然是薛宁汐提的,他便是笑盈盈的问道:“阿宁有什么想法?”

    “长安好不好?我是长乐,你叫长安。”

    她常乐,他长安。

    沙场刀剑无眼,愿他所向披靡,更愿他健康平安。

    薛宁汐的笑容灿烂,可含在眼里的泪几乎要潸然而下。

    好像在记忆中,他们老是吵架。认识薛宁汐前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牙尖嘴利,总是想欺负她,逗她玩,他们生气时说的不要做彼此的家人的话仿佛还在昨天。他也没想过尽管这样,她依旧成了自己的牵挂,难以割舍的亲人。

    他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听阿宁的,便叫南宫长安。”

    南宫易朗温柔的顺手抹去了她汇聚眼尾溢出的水渍,他无奈,更是心疼,一向不服输的人声音哽咽,“阿宁,日后兄长不能再陪在你的身边了,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常出去走走,不要总是闷着。好了,不哭了,我的妹妹一直很坚强的。”

    他们几乎没有拥抱过,仅有的几次也不是他主动的,但看她泣不成声,他什么活跃气氛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只想抱抱她。

    将士们在城门口整装待发,南宫易朗站在最前面,他的声音是响亮的,重新被热情点燃,“穆樱国泰民安几十年,如今是国家的危难之时,我们没有退路!如果家人只有用我们的鲜血才能守护,那我们必须英勇献身!史书和穆樱会永远记住我们!”

    “英勇奋战!保家卫国!”

    “英勇奋战!保家卫国!”

    一声声口号响彻云霄,送行的百姓已经有些低头擦泪了,他们高大,勇敢,前仆后继,只为护穆樱山河统一,物阜民熙。

    南宫易朗带着将士们走得浩浩荡荡,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也是他少年将军的开篇。

    二月已经回春了,可薛宁汐还是觉得寒风刺骨,看着他的背影,她语气带上了从不曾有的急促,略有些失了风度,“阿兄!”

    南宫易朗回眸。

    蓦然回首,她看到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怕黑的少年早已成为干练利落的大理寺少卿,现在他将会成为穆樱下一个得力干将。

    “阿兄,我等你平安回家。”

    南宫易朗勾起一个笑容,少年意气风发,“等兄长的捷报。”

    他不惧怕牺牲,征战是结束阴谋的捷径。

    原枫被简槐安排在了御林军中,不是空降,没什么职位。

    时过荏苒,早已无人记得宫中还曾有过一个嫡长子。

    皇宫和他离开时一样,寂寞、空洞以及令让他厌恶,比起为了方便看管他而随手在皇宫给他一个职位这个理由,他更倾向于简槐单纯的是为了恶心他。

    不过承了长乐郡主祝他平步青云的吉言,五月他便升了校尉,不出两月,御林军统领就又有升他为正七品中候的势头。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槐便阴阳怪气的暗讽他了他一番,“难怪皇兄在穆樱两年便从大理寺正升迁为正四品少卿,果真是天选之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原枫彻底在他面前撕下了面具,并不装腔作势,不客气的回击,“二殿下谬赞了,再好的手段也比不过二殿下的阴谋诡计。”

    即便是这样的面孔他也依旧温润如玉,唇边的笑容没有一丝失礼。

    说话刻薄的是遵从本心,温雅却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而简槐最讨厌原枫这副模样。

    原枫见他不说话,又温声笑道:“二殿下有空来这里对我冷嘲热讽,不如看看外面的局势,这四个月穆樱不仅反败为胜,还攻下了秦岭淮河以南的所有城池,简承节节败退,不知你的父皇有没有问过你这位预选太子的想法?”

    原枫不知道穆辰兮扣下简承那么多人全都被遥夜推到救简槐身上去了,简霖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预选皇子什么的简槐已经不在乎了,只要最后坐上皇位的是他就好了。

    简霖说是说自己并不偏心于任何一位皇子,实际上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摸不清自己最满意谁然后去斗吗?

    “我忘了,”原枫看着他越来越差的脸色,自问自答道,“他从来都不把他的儿子当孩子,他要的是你们自相残杀,胜者为王——”

    “皇兄说笑了,”简槐还是没忍住拔高音量打断了他,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在这场博弈中皇兄不也没把父皇当做自己的父亲么?”

    原枫笑得意味深长,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即便我不要他的皇位,他也不把我当儿子。”

    马车转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声音寂寥单调。

    薛宁汐刚从宫里出来,她要去原府。

    原家还是和记忆中的一般,只是她总算如原枫所愿歇了赞扬原清浅管家的能力。

    原清浅礼数周全的接待专程而来的客人,明明只是一月未见,郡主看上去便比从前更稳重端庄了,可见此行不易。“不知郡主过来是不是兄长有什么嘱托,清浅一定按照兄长所言巨细无遗的为郡主办好。”

    薛宁汐站在她跟前,提起裙摆屈膝给原清浅行了一个跪拜礼,原清浅下意识的去扶她,却在看出她的执意和眼眶的泪水后僵在了原地,是兄长遭遇了不测吗?

    她没有问,只是同她一样跪在了她面前,搀起她的手,她的嗓音和煦,很像她的哥哥,“长乐郡主折煞清浅了,清浅是受不起这般大礼的。”

    她拽紧了她的手,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可她一说起原枫,一想到他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就会不由自主的湿了眼眶,“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原枫,让简槐带走了他,对不起……”

    原清浅僵在了原地,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让薛宁汐不敢直视。她剧烈的咳嗽起来,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兄长临行前安排好了她在东都的一切,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如果看到郡主这样悲伤,是否会为自己多留条后路?

    兄长一直想让她像普通人一样长大,所以他不让她涉及那些阴暗的事情,不让她抛头露面刻上原枫家妹的印子,为的便是若有一日自己名声狼藉她也能明哲保身。

    但她并不想这样,她不想躲在他的身后,她想替他分担这些本就不只属于他的仇恨。

    “郡主,兄长定会逢凶化吉的,”原清浅的嗓音哽咽,但她没有哭,而是笑着看着她,“只是他那么聪明,却低估了他在您心中的分量,否则……他怎么舍得叫您难过。”

    他爱您啊。

    柳语竹听说她回来了非常高兴,那点不真实在看到她后烟消云散,薛宁汐还未开腔便被她抱了满怀,“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柳语竹喜极而泣,薛宁汐觉得又好笑又难过,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是啊,我没事。”

    只有她没事。

    薛宁汐从渝州回来后话就变少了许多,薛如言还以为她只是因为南宫易朗不在没人陪她,她的性格原本就安静,只是被带着南宫易朗才略显开朗。

    她越来越像一个大家闺秀,不会再带着强烈的情绪去待人待事,知书达礼,也温柔了许多,虽然旁人都道她长大了,但她只是对许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不愿去计较。

    她一直都是喜怒形于色,实在算不上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如今却对什么都是淡淡的,那抹浅笑更显凄凉。

    她还同原枫说的期盼的那般骄傲,只是也剩下了孤单。她时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她的背影孤独又失落,像会永远这样独坐下去一般。

    到这个时候薛宁汐才明白,做到原枫的泰若自然一点也不难,但她又觉得难过,她总是让这个从容不迫的人变得疾言厉色。

    凌听雪尝试过与她沟通,想解开她的心结,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她终于变成了母亲想要的样子,可母亲却开始反思自己。

    自幼起,凌听雪便疏于对两个孩子的管教,更莫说是关心他们是怎么想的了,她总是自缢为她好,可她从来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不想学这些规矩,只要求着她要乖,要听话,宁汐不会反抗,不会拒绝,她就默认她喜欢习武,喜欢做一个名门贵女。

    可哪怕到如今,她的武艺精湛,时时练习,可她也没说过喜欢,甚至她从来没说过她喜欢什么。

    现在那个能给她带来快乐的人离开了,她好像灵魂丢失一般,她好像从现在开始才开始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南宫易朗的小尾巴。

    但这又是她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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