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

    柳语竹也偶尔会来与她说说话,两人的日子总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下去,虽然遥夜不在东都,可还有一个周自玄在这,她怕自己给她带来灾祸,也不敢太过分亲近她,只盼他们能放过她。

    她性格更封闭了,郑一然不知道如何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稍微利用了一下她的善良,同情总比打着规矩的由头疏远好。

    前些日子薛宁汐弄坏了他的琴,虽然他说是因为年久欠修了,但她还是陪着他去换了弦,约好了届时她给他送来,他也没有放过这个契机,答应了。

    其实都不需要做戏,自从他回来,大娘子就没有一日不说他,没有一日给了他好脸色。

    她来的时候他正在处理伤口,她等了好一会儿他从房间里出来,她抬眸看他,眉头紧紧的锁起,“你的脸怎么了?”

    郑一然抬手抚上下颌的伤痕,微微一笑,给她倒了杯茶,“小伤而已,不要紧,倒是怠慢了你。”

    从前他也总是被打骂,看着光鲜,可所用之物皆被幼弟破坏,书本作业具被撕损,他全都忍气吞声,不跟夫子说,她却愈演愈烈,索性将他赶出了东都,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还要挨此酷刑,如何能再忍让。

    可这又如何呢,他只是小小蝼蚁。

    薛宁汐是知道王淑珍的,柳语竹没少受她的罪,“她怎么总这样,也没人能管管吗?”

    他苦笑,无能为力的道:“她是当家主母,估计她如今只恨没有将我掐死在襁褓之中。”

    她平淡的眸子中难得生出了一丝愤怒,但嗓音还是那样舒缓,“你好歹也是世子,日后是要袭侯的。”

    定西侯子嗣零丁,没有嫡子,郑一然是庶长子,还常年跟在他身边,是袭侯的不二人选,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王娴珍才这样恼火,这些本是她儿子的。

    郑一然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已经很久没有人为自己生气了,连父亲都只是让自己忍,他垂下眸子,自嘲的道:“她不会让我袭侯的,我若是过得好会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薛宁汐那点零星的火气一下就被摁灭了,她能如何办?只不过是宽慰他,“封侯是陛下的主意,岂是她说了算。但你日后可不能生生的挨她打了,她不敢闹出侯府的。”

    倒是一旁的小厮听不下去了,逾越的开腔,“郡主有所不知,大公子仁厚,大娘子看公子不会反抗,反而变本加厉,到现在动手是常有的了……”

    “好了,莫要再说了,”郑一然温声打断了他的诉苦,看着薛宁汐幽怨的眼神,忍俊不禁,“我下次不会让她碰我了。”

    薛宁汐抿了抿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是落下什么病根,看你以后如何娶嫂嫂。”

    郑一然无奈一笑,“听逍王说你从前便吵着要婶婶,如今王爷有了王妃,你又开始催我了?”

    “是啊,你明岁就及冠了,还不娶妻?”

    “宁汐刚过十七的生辰吧?怎么不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

    薛宁汐愣了一下,不肯认,“还是你先娶嫂嫂吧,我看永忠伯爵府的王奈奈就不错,虽然她的姑母的王淑珍,但你们也知根知底的,多配呀。”

    郑一然算是见识到了她给人做媒的积极性,他不想给她太多自己会娶哪家闺秀的心理暗示,转移了话题,“你今日是来送琴的吗?”

    这她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将谷雨放在一侧的琴抱过来,“对了,我把你的琴修好了,你要不要来试试音。”

    郑一然拨了拨琴弦,弹了一首高山流水。薛宁汐闭着眼睛倾听,脑海中浮现着的却是原枫的脸,她在想,若他当初在皇宫没有逃出来,是否也会像郑一然一样。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坎坷,也没有跟她描述过那个囚笼,可她一想到就觉得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捷报一封封送入相府,唯有这时薛宁汐最高兴,她最期盼的除了捷报便是南宫易朗单独给她写的信,信的内容并不长,都是些小事,信尾往往会附上他预算的归期。

    等到辞岁迎新,又是新的一年。

    十二月下旬便一直落雪,傅思佩和穆展业回药谷了,薛宁汐追着去才能叨扰一二。去岁穆展业还只能缠着傅思佩,如今两人新婚燕尔,昨晚必然是一夜良宵,否则穆展业怎会这样恨不能包揽所有。

    “小叔叔,婶婶。”

    傅思佩起身将她迎进来,嫣然一笑,“阿宁来了。”

    薛宁汐提起衣裙跨过门槛,墨绿色的裙子上绣着绿海棠,和她去岁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薛宁汐的画技很好,能够画出来将它绣在裙子上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注意到了傅思佩的眸光,她只是浅浅一笑,“今岁药谷的冬好冷。”

    明明只谈天气,可傅思佩却想到了药谷的那个冬天,雪花纷飞,她总能见着宁汐拉着原枫陪她玩,少年看着她笑靥如花,一笑一言深藏爱意。

    可这个冬季,这场雪又在掩埋谁的尸骨,又在祭奠谁的灵魂。

    元宵节后难得有了好天气,薛宁汐便挑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寺里烧个香,这一年来,她早已成为了佛的信徒,但不是为佛,也不是为己。

    她照故去点了盏灯,许下求战士们平安归来的愿望。

    一旁的小师傅已经十分眼熟这位郡主了,她每次点完灯都会留一会儿,守在这里确定烛火不会熄灭才会离开,可她每回都不像看烛火。

    今日还是这样,小和尚未入红尘,不懂她翻涌的情绪,好奇心总算使他贸然的直直指出,“施主的眼里虽然倒映着火光,可您看向了更远处。你在思念谁?”

    薛宁汐一愣,静默了近一分钟,当他以为她不会再开腔时她才偏头看向他,粲然一笑,“我与所念之人,相隔远乡。”

    “施主时常祈求只怕是为了这一件事,可他没有如期归来,没能回应施主的期望,也正是离别的意义。”

    若是没有离别,怎知“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可贵;若是没有离别,怎知“君问归期未有期”的失落;若是没有离别,怎会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遗憾。

    她又待了会儿才出去,见外面热闹得异于寻常,她低声问道:“今儿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郡主早已忘了去岁陷害她进寺忏悔的人,故而谷雨也不提,她摇头,“婢子不知,郡主若是好奇,那婢子派人去问问?”

    “不必了,”意料之内的回答,薛宁汐已经不会像从前有那样八卦了,她对外界的信息一律不感兴趣,“回府吧。”

    她举步走向唯一的通道,目不斜视,当真算得上是一位端庄稳重的郡主。

    喻同心远远便看见了她,她白皙的皮肤透亮,乌发垂于腰间,头上戴着简单的发冠,即便是素绿色在她身上也多了几缕不一样的色彩。

    犹豫再三,她还是上前行礼了,“长乐郡主万福金安。”

    薛宁汐愣了一下,一下子竟没有认出人,许久不见,她瘦了,可还是乖乖的模样,和记忆里的没有差别,她莞尔一笑,欠身回礼,“喻姑娘。”

    喻同心大概是一直对往事耿耿于怀的,她有些难为情,“昔日小女犯下大错,承蒙郡主厚爱不曾加以责罚,小女日日忏悔,诵经为郡主祈福,只愿能庇佑郡主。”

    薛宁汐倒是没想到她会记着,或许吧,对于名门贵女而言的确不太光彩,是能铭记终身,但她只是浅浅一笑,嗓音温和,没有一点攻击性,“多谢姑娘,只是比起我,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更需要这份祝愿,若姑娘有心,便为他们祝祷吧。”

    喻同心咬紧了唇,她不是在说漂亮话,也深知薛宁汐领了自己的好意,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不知原大人是否安好?”

    薛宁汐失神了,她抿着唇,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她才道:“抱歉,我不知道。”

    喻同心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甚至已经功德圆满,那她呢?她还要背负这样的愧疚走多远。

    四月正是海棠盛开的季节,薛宁汐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海棠花,屋里还有几盆绿海棠。

    今岁的海棠开得漂亮,薛宁汐坐在凌听雪为了更美观而令人在海棠树下扎的秋千上,风一吹海棠花瓣便从树枝上落下,没有一丝眷恋。

    一朵完整的海棠掉在她的肩上,她下意识的接住了它,抬头看花瓣像雪一样飘零,倏然笑了起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花在绽放时是春日的点缀,凋零时是春泥的养分,年年复年年,好像它一直会再来。可过去的人,还会再回来吗。

新书推荐: 青山杳杳 穿书的我辞职不干了 天道的游戏 重生后富甲一方[四零] 十七驿 芬梨道上 解霜雨 古代田园养家日常 师门破产后,小师妹做了爱豆 [HP]蜃气楼内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