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

    南宫庭回来的时候南宫易朗刚好在府上,但他也没说去迎一迎。

    其实这一年来行军打仗,南宫易朗不总和他在一处,甚至他们都避嫌似的绕开彼此,南宫易朗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不想和他在一块,南宫庭便总多考虑些,不想让旁人觉得南宫易朗是他儿子便得了什么优待。

    这对易朗来说并不公平,他不崇拜将军,也不必追随谁,他自己便足够优秀了。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自然离不开南宫庭的教导,可他的教导也只是一个将军对一个士兵的,而不是父亲对儿子,南宫庭前半生很少将时间留给家人,以至于薛敏去世以后他们都怨他。

    南宫庭也料到儿子对自己的态度,所以他主动去找南宫易朗了。

    他才走到他院中,便听见了笛声,是薛敏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曲谱生涩难懂,对吹奏者是要求也十分高,他竟不知他是何时学会的。

    和风乍起,吹乱少年的头发,笛声哀鸣,诉说思念。

    一曲结束,南宫易朗收起笛子便往屋内走,对站在亭下的人视而不见。

    “易朗,恭喜你了,”南宫庭酝酿了许久也只吐出了一句这样的话,两人好像不是父子,而是同僚一般。

    南宫易朗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冷冷的笑了一声,连原枫都不会这样跟他说话,他们俩也只算得上是不相熟的同僚,“将军客气了,这是我应得的。”

    南宫庭没有像昔日一样因为这样狂妄的话而恼怒,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不会再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他了,“一晃已经过了许多年,阿敏一直盼着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如果你也做到了。”

    南宫易朗脸色一变,语气中是他每每提起母亲时的嘲讽,“阿娘是如何期盼的你会比我更清楚吗?”

    “阿朗,”南宫庭垂下了头,他的戎甲还脱下,失落得像一个战败的人,“我这一生都在为朝廷效力,我总想着来日方长,总想着等日后,等我们都老了……”

    将军难得的抒情被无情的打断,“没有以后了。你是将军。你总让我追随你,可比起你一路留下的脚印,我对你的背影却更加熟悉,我不知道你的路是如何走的,我也不知道你在惋惜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选择吗?”

    他不关心妻子,也消失在了儿子的成长中,他只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仅此而已。

    薛敏等不到与他白头,他也等不到父亲回头,他们这一家人便就这样了,这样分崩离析,这样将亲情留在南宫易朗的十六岁。

    “将军要是没什么要说的,便请回吧,陛下正等着你为你接风洗尘。”

    那一年母亲离世,不是下了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柳语竹知道遥夜答应和郑一然合作时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这两个人有这完全的利益冲突,因为遥夜一直试图对薛宁汐不利,郑一然的心思也是众所周知。

    她唯恐遥夜用什么卑鄙的手段让她与郑一然捆绑在一起的事情,不免有些疾言厉色了,“周自玄无法给到你帮助了吗?郑一然没什么权力,为何还要增加一份暴露的可能。”

    “你这样反对是怕南宫长安揭露你的罪行,还是怕薛宁汐知道?”遥夜轻笑的反问道。

    柳语竹避开她的目光,比起回答她,更像自言自语、自我安慰,“我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宁汐不会怪我的。她从来不会怪我。”

    遥夜挑眉不语。

    虽然原枫一直无暇顾及情爱一事,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浪漫,也不太擅长经营感情。

    正是有了这个认知,他有些担心薛宁汐和自己在一起会无聊。

    原清浅见自家兄长坐在跟前已经喝了两杯茶还未说几句有用的话,若她能猜到还能打打腹稿,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还有何事如此别扭,忍不住直问道:“兄长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他如果知道怎样开口也不会踌躇这么久,于是他试探的问道:“清浅,你觉得我的性格如何?”

    原清浅失笑,“兄长的性子自己应当最清楚不过了,对不同人不同的态度,可若真要说,兄长还是太薄情了。”

    她与他相处数十载,对他的凉薄是体会最深的人,有时原清浅甚至都会觉得他很适合联姻,定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的。

    “宁汐……”原枫欲言又止,他心中是有畏惧的,他怕自己的情太重给她造成负担,又怕自己表露得太少,骨子里的冷会中伤她。

    原清浅恍然,她点头赞同他的言下之意,“兄长很有自知之明,你的确要担心郡主会觉得与你相处苦闷,毕竟兄长你的确是一个没有情趣的人。”

    原枫知道她说话一直都很直白,但有些说得是不是太直白了,“浅浅,你说话有些过分。”

    “不过是实话实说,若兄长听不下去可以去找云嬷嬷,她应当会比我委婉些。”原清浅认真道,“但是有一点兄长可能没有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你对郡主的情谊,即使是换作瞎子也能瞧出来。”

    原清浅曾叹过兄长不争气,竟将情爱看得这样重,一意孤行。可现在看来倒不失为一个优点,没有回馈的时候他尚且愿以命换她、死心塌地,如今两人表明心意,郡主定待他胜过从前,兄长是真的要为爱失智了。

    月光洒在窗上,落了一层白霜。

    原枫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系的平安袋久久没有困意,这是他失忆时和薛宁汐去寺里她为自己求的,他一直贴身带着,后来回了东都,唯恐自己一个未娶妻的人身上有女儿家都东西遭来非议,让她听了去引起误会,便将它挂在床头了。

    每当夜深耳鸣耳边响起他逃出皇宫的风声时,每当将他一整颗心都浸入孤立无援的恐惧时,这个平安袋都能让他平静下来,让他记起她笑魇如花的将它捧到自己面前时说的祝词。

    她说祝他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他们那时还未分别,她却先将四季的祝福送给了他。

    想见她。

    现在就想。

    原枫不爱喝酒,他也不会在做如此冒犯之事时还让自己神志不清,所以身后的剑袭来的时候他很敏锐的察觉并躲开了。

    “何人夜半擅闯我相府!”

    薛宁汐没有晚睡的习惯,薛珩羲便和她相反,他睡得通常都蛮晚的,薛宁汐不理解他,好像他的时间到晚上就会变得尤为珍贵似的,什么事白天不能干?

    原枫这样光明正大的越墙而进,又是在姑娘的闺阁,暗卫并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去请来了此时还未睡的少爷,只是怕他动怒,他们未说是谁。

    这一剑没有留情,像要将他就地处死了一般,原枫侧过身,唇边扬起一个弧度,“二公子,在下失礼了。”

    薛珩羲见来者是他,冷哼了一声,收起出窍的利剑,“大理寺卿半夜不睡觉来相府做什么。”

    他虽然对他不满,但他相信他的人品,他自不会对长姐做什么逾越的事情。

    原枫也不知道如何说,他笑了起来,重新坐下,“在下冲动了。”

    冲动的因为心中的思念就过来了,忘记了礼仪,忘记了她早已入睡。

    薛珩羲听了这个回答,没有开腔,原枫比他想得更沉溺于儿女情长。

    原枫却不管他表情的转变,低声道:“二公子若想与在下聊聊便小些声,莫要吵着宁汐。”

    听着他从从前的“下官”到现在的“在下”,从尊称长姐到现在亲昵的称呼,薛珩羲心中还是有气的,他不是他中意的姐夫。“若你真的担心,又何必不请自来?我倒是没想到大理寺卿还有这样头脑发热的时候。”

    他的语气冰冷,居高临下的看着原枫,原枫也不费劲仰头,而是看向对面的窗户,薛宁汐不怕黑,晚上不必点灯,窗内黑漆漆的。

    “二公子说笑了。”原枫避重就轻,和往常一样不接他的话。

    薛珩羲垂下眼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应当清楚,我并不想让你娶长姐。”

    原枫眉梢一挑,唇边的笑容也说不清是真是假,嗓音还是那样温和:“在下知道,二公子希望宁汐能与太子殿下在一起。”

    薛珩羲不是个会隐藏自己的人,他比任何人都坦荡,也不屑于这些心计手段,“既然你明白,那你更应该知道相府愿意接纳你是因为我阿姐,若你有一丝一豪的背叛或疏离,相府绝不会让我阿姐受委屈。”

    这样的警告是第二次。

    薛珩羲远没有外人传的那样不近人情,只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真正开始上心她的事情,但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是彼此的依靠、软肋。

    这些原枫都知道,他也知道薛如言留给他的考验。原枫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他喜欢胜券在握,喜欢万无一失,可面对薛宁汐时他从来没给自己留过后路。

    她是一个内核很强大的人,她不需要谁给她幸福,而支离破碎的他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感到幸福。

    原枫终于仰头望向他了,他的眸光炽热,声线温和从容,“二公子说得对,能与宁汐结成连理是在下的福气,在下——不舍忘卿慷慨,赠在下这一生欢愉,在下欠了郡主很多,此生倾尽全部也还不上她给在下的万分之一。在下绝不背叛郡主。”

    她给的已经足够多了,只要她还肯唤他的名字,他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一生太长,无法用一句承诺说服任何人,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拥有一切的人是他,他会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爱。

    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薛珩羲尚且不清楚,但万事不可追求一个一定白头的结果,何况他现在是听不下去他说的话了,他提起剑,转身跳下房梁,原枫提了提声量,“还请二公子莫要将今夜的事告诉宁汐。”

    “知道了。”薛珩羲不耐烦的道,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会多说这些话。

    “多谢二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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