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事虽已至此,但她还是将柳成福叫来了河畔,让他带着他们巡视了一圈。

    等到柳成福唏嘘不已时,她轻笑了一声,声线骤冷,“柳县令胃口不小啊,邻着东都,修堤坝的银子都能吞得下去。”

    柳成福顿时慌神的为自己辩解,“郡主,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卑职怎可做出这种事来,这……卑职是要掉脑袋的啊!”

    原枫也冷着脸看着他,语气更是嘲讽拉满,“你也知道要掉脑袋?本官当你在咸阳没人管已经觉得天下只剩你柳成福了。”

    柳成福立刻朝原枫跪下,“原大人,大人您明鉴啊!卑职惶恐啊!”

    “县令的月俸不少,但要你将汉朝的瓷器摆在大厅也是远远不够罢?你这身衣服,是东都一匹添的,这一件抵得上本官半个月的俸禄了。”

    薛宁汐从未看过他办案,也没见过他审犯人,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她倒是第一次见。但有了早上那件事,她也不意外了。

    听了他这些话,柳成福反而冷静下来,皱着眉答道,“瓷器是朋友送的,衣裳是夫人攒了好久钱买的,单凭这些就能断定我贪污了?”

    原枫笑起来,挥手招呼他。

    柳成福起身随着他走向了堤坝边上,他拔出长剑,利刃指着柳成福,反射出的光芒刺得她心跳漏了一拍,她想去拦他,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真的会杀了他。

    他垂下眼帘,她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只见他转身挥剑削开了厚厚一层的堤坝。

    她心跳还未平缓,定睛一看,只有最外层砌了石头,里边的全是软泥。

    没了温柔做掩护,由严苛律法浸润出来的少卿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就算不说话也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原枫并没有将这些告诉薛宁汐,她看着倾出的泥沙十分恼火,“做假账,打发杀害近百余工人,贪污,柳成福,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太子殿下前几年才抓了个贪修堤坝银两的,你竟敢顶峰作案?还是你赌定了朝廷无人来查?咸阳岂是你说了算!”

    她似乎是一个刚正不阿之人,这一幕他在大理寺狱中她做录事时屡屡见到,“燕破,将柳成福押回大理寺交于南宫大人审问。”

    此时告一段落后,下午他们便动身去了福圣寺。

    薛宁汐跪在佛祖面前,她来的巧,恰好赶上住持在诵经。

    可她一点也听不进去,南宫易朗出的什么主意,让她静心,可现在静下来脑子里都是穆辰兮的影子,她放不下他,能做到的也只是体面退居到不越界的位置。

    越想越闹心,她索性出来了,只是刚跨出法堂的门槛,一旁女娘细碎柔和的声音就入了耳中,“那是哪家的公子啊?生得如此斯文俊秀。”

    “许是外地人吧,若咸阳有这样一位气质清华的公子,怕是早传开了。”

    薛宁汐不明所以,抬眸顺着姑娘们的视线看去,少卿站在树下,几缕微风也吹在了他的身上,树上绑着的福带飘扬,他仰着头瞻望世人的心愿,眉目清润,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薛宁汐收敛视线,唯恐再听到什么,快步向他走去,莞尔一笑道:“让大人久等了。”

    可身后的声音还是争先恐后的传入了她耳中,“原来有娘子了呀……”

    原枫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干净的眸子里印着她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微微一笑,“郡主言重了,郡主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薛宁汐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够虔诚,她也不过有所求才会跪在佛的脚下,“明早听完早课的诵经再走吧。”

    “是,下官现在就去安排,郡主进殿去等吧,外头起风了。”原枫嗓音是一贯的柔和。

    她摇头,“我累了,同你一起去吧。”

    她跟上他的脚步,四处观望着,寺里很安静,风卷起了裙裾。她突然问了一句,“原大人,你信佛吗?”

    原枫想都没想就拒绝回答了,“郡主不是累了吗?留点力气走路吧。”

    薛宁汐抬头看他,他的神情没有异样,还是云淡风轻的。她抿着唇没有说话,这大抵是不信的意思,若信佛也不会在佛前避而不谈。

    薛宁汐的思绪飘远,半晌又问道:“柳成福入狱了那他的妻女会怎么样?”

    是她先前气昏了头,竟忘了他还有独女未嫁,如今父亲贪污,怎么谋得一桩好婚事,想到徐氏看柳语竹那样怜爱的眸色,她就有点难过。

    原枫却没有她那么多心思,于他而言,他的任务是将犯人抓获,然后让律法给他们定罪,至于旁的,他们作案时就该想到会牵连家人,但他们全然不顾妻女,孑然一身,挺而走险,怪不得别人。

    他的嗓音冷漠,“郡主心疼他们母女,谁来心疼那些百姓,死去的工人们?”

    禅房简陋,她还一副新奇的样子,薛宁汐从不会避讳自己略有些不体面的好奇心。

    几日相处下来,他觉得薛宁汐更像一谭清泉,干净得清澈见底,风吹过又会泛起涟漪,不是义愤填膺便是忧国忧民,虽然傲气,却很善良。

    “佛果然清新脱俗啊。”薛宁汐回眸撞见了他温柔的眸子,话也没过到脑子就说出来了,“原大人,你住得惯吗?”

    说完她就发现不妥,这话说得好像他多么娇贵一样。她性格是不算好,但她总不会出口伤人。刚要解释原枫便温声道:“多谢郡主关怀,下官并不认床。”

    等薛宁汐回东都案子都审得差不多了,她去大理寺找南宫易朗时此事已经过去了四日。

    南宫易朗含着笑向她陈述案件,“这人是明大人举荐的,事发后明大人亲审,没用什么刑就都招了,这次堤坝塌陷他本打算重新按要求建的,谁知道你一去就逮着了他,至于补助金,他的确没想过发放。人也都是他杀的。”

    “这么多人他都下得去手?他怎么敢的?当真是目无王法。”她看着情绪不高,从前结案她可不会这样。

    “怎么不高兴了?”南宫易朗突然想起来她还去寺里了,听她半句不提应该是没什么收获,便调侃她,“还是你发现自己顽劣的本性与佛无缘?”

    薛宁汐听了来气,拍了他一下,不轻不重的,“我只是没想到一场洪灾便让我穆樱如此疾苦,与我想象中的太平盛世不大相同。”

    南宫易朗理解,她见到的阴暗面并不多,他也无意让她领悟这些事,她只需要开心便好了。他仍用着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你是皇家贵女,自是体验不到世间的不易,但作为决策者,做利民之事造福百姓,问心无愧便好。”

    薛如言从不叫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像这样直白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虽然她明白自己现在是一朵养在温室里的花,但并不甘于此,她也同样期盼穆樱国泰民,想守护这盛世繁华。

    “我能够尊贵何尝不是得益于百姓的爱戴,我更应护好他们,不叫他们受尽苦楚。”

    若说决策者……她仍然深信,穆辰兮会是穆樱最好的继承人。

    也不知道南宫易朗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他当时并没有开腔,只是漫不经心的笑着。

    没过几日薛宁汐再来大理寺找他玩的时候,他丢了一卷竹简给她,随口道:“这是我从户部拿来的,上面详细写了此次咸阳洪灾的补助,陛下开了粮仓,太子殿下令户部尚书派人亲自去咸阳将这些银子分发给每家遭难的农户手里。”

    薛宁汐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看着忙碌的兄长,“阿兄,怎么给我看这些?”

    南宫易朗头都没抬,提笔蘸墨,在纸上圈圈写写,“不想看别看,来给我研磨。”

    虽然不那么友好,但很能治薛宁汐这样的明知故问,即便他不想同她说这些,可他并不想把她教成一个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名门贵女。

    有这样不粉饰太平的父兄,薛宁汐注定会成为一个明是非,识礼数,察不易的姑娘。

    陛下特地为此事设宴,既是褒奖,亦是敲打。

    “长乐,这些日子你为渭河水患一事费心尽力,柳成福得以伏法你功不可没,听易朗说你还让他去户部查了补助的事情,想来此行你没少破费吧?”

    薛宁汐没想到兄长会把功劳安到自己头上,但她无暇多想,连忙起身行礼,“陛下言重了,大理寺的诸位大人才是此事的功臣,长乐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况且即便不是长乐,穆樱任何一位官员见到百姓生活如此萧条亦会施以援手。”

    皇帝也顺水推舟,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多亏有这么一个聪慧过人的长乐郡主,否则莫说援手,只怕不仅仅贪官逍遥法外,咸阳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皇后端起酒杯,嫣然一笑,“宁儿天资聪颖,不枉陛下对其寄托,实乃新一辈之楷模。只愿我穆樱日后海晏清河,时和岁丰。”

    陛下望着她,眸中蕴着温柔的笑意。

    他牢记着她还是他的太子妃时便说,她一直都站在他身边,而非身后。

    群臣起身跪下,“陛下圣明,长乐郡主慧眼识真,臣等一定引以为戒,清廉正直,不负皇命,为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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