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镇4

    没有影子的人,到底还算不算活着?

    日光黯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纸张燃起微弱的火光,映在玩家脸上,也照亮他们脚下。

    什么都没有。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刚来桐花镇的时候我们还是正常的,那会我们都有影子。”

    高中生飞快回忆进入副本后发生的一切,很快就有了答案,“是鹤先生的那杯茶,那茶有问题!”

    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来到桐花镇后没有吃过别的东西,也没有遭遇任何意外。能让他们生死变换的,也只有那杯茶了。

    “是谢沉,都是谢沉的错!”一个玩家吼道,“如果他没有那么顺从地喝掉那杯茶,我们也不会放松警惕,跟着找死!”

    遇到问题,责怪别人总是最容易的。

    “既然选择跟随别人的判断,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贺七冷着脸睨他一眼,讽刺道,“那杯茶难道是别人按头给你灌下去的?”

    撒泼的玩家无言以对。其他玩家尽管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还是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花力气推卸责任。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他们要不要在天黑前进入这些房子,以及是单独进去还是结伴同行。

    而这些玩家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房间内,被他们议论的当事人正在经历严重的精神危机,并且无比后悔刚刚的选择。

    一条毛色鲜亮,蓬松柔软的长尾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那油光水滑又纤毫毕现的毛发每一次扫过他的手背,都会激起条件反射,让他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咦,我有这么可怕吗?你怎么动都不敢动一下?”前方传来的嘲笑声格外刺耳。

    谢沉后背贴着墙,如临大敌地看着眼前的狐狸精。

    狐狸精拿起桌子上的铜镜,顾影自怜一番,满意道,“今天又是沉浸在自己美貌中的一天呢!”

    谢沉看着眼前一身红裙的狐狸精,神色沉痛。

    少女,也就是江阿花清冷的五官被最大程度保留了下来,身体也依旧匀称修长,非常符合正常人类的审美,而她头顶那泛着红晕的尖耳朵,以及身后那条灵巧柔软的水红色尾巴更是为她添了几分旖旎风情。

    如果刚刚进来的不是谢沉而是别人,恐怕眼下早就是另一番景象。

    但只有谢沉,他是真的害怕!

    根源在于他小时候被亲戚家的德牧狂追一公里后狠狠咬住小腿,当时那鲜血淋漓的景象至今还会在他梦中徘徊,膝盖被伤到的骨头也会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自那以后,谢沉就对一切毛发蓬松的存在心生忌惮,和白芷热恋的时候甚至试图说服她将自己那头过量的长卷发剪掉和他一起留寸头,被白芷无情拒绝并羞辱一通后只好算了。

    为了保住女朋友,谢沉在恋爱中负重前行整整三年,也不知道后来分手的时候有没有从心底里长舒一口气。

    狐狸尾巴依旧乐此不疲地在扫过他的裤脚依旧手背,谢沉一边抖落胳膊上激起的鸡皮疙瘩,一边怀疑这只狐狸精就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

    此时此刻就连系统都比狐狸有良心,【我觉得与其吓唬前男友,你不如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身为npc的白女士永远爱岗敬业,【我一个npc我知道什么,这是玩家才应该思考的事情!】

    系统:【......你开心就好。】

    白芷并不开心,因为她的尾巴被人抓住了。

    谢沉深深吸了口气,修长的手指突然攥住这条不断在他指缝间撩拨的红狐狸尾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这位......姑娘,难道没人告诉过你,狐狸尾巴要记得藏好?”

    白芷拽了把尾巴,居然没有拽出来,还将她的尾椎骨扯得生疼。

    “放开。”白芷冷冷道。

    谢沉盯着她泛红的狐狸耳朵看了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然后将手松开。

    重获自由的狐狸尾巴极其嚣张地在谢沉手背上狠狠抽了一把,然后飞快地躲在白芷身后蜷起来。

    白芷抱着尾巴靠在墙上。

    谢沉看了眼自己被抽出红痕的手背,眉头微动,抬起眼不带什么感情地对眼前的狐狸精道,“这位女士,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狐狸女士懒得理他。

    谢沉不紧不慢道,“可我相信,你会出现在这里,总是有原因的。”

    白芷满脸写着拒绝沟通,抬眼却对上谢沉冷冽的目光。

    谢沉的瞳孔色泽很深,像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又仿佛一面镜子,照出白芷此刻人狐不分的模样。

    白芷心中微微一寒,瞬间意识到眼下的处境:在自己变成这幅不人不兽的模样后,似乎连思维方式都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正常情况下,她怎么会意识不到如今这幅模样的严重性?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后和其他玩家严重信息不对称?又怎么会不知道和谢沉合作才是最理智的办法?

    原来桐花镇的镇民变成兽人后智商也会跟着退化。

    小镇做题家江阿花同学面子不保。

    倒是前男友很善解人意,“你既然能分辨出纸张燃烧后残留的字符并连成诗,就说明智商不错。如果看得起我,不如一起合作走出这个圣殿。”

    看在谢沉苦苦哀求的份上,红狐狸芷接受了这个台阶。在一分钟内将江阿花的遭遇言简意赅地讲给他听,并顺便赚了十个积分。

    这是系统发布的隐藏任务:【检测到江阿花女士完成任务,在三分钟内如实回答完玩家谢沉的问题。任务奖励十积分。】

    对此,系统的解释是,所谓隐藏任务就是直接将任务本身隐藏。除非白芷碰巧触发并完成任务,否则她将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任务的存在。

    系统说的很绕,但白芷已经明白了:变成半兽人的她在今后随时会丧失智商,从而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系统随之改变了任务发布机制,以避免提前唤醒她。至于她会不会因此损失什么,就和系统无关了。

    无耻,但有效。

    谢沉听完江阿花的生平后沉默一会,作为回报分享了自己来到桐花镇后的所见所闻,接着开口道,“江小花同学——”

    “江阿花,”白芷神色冷淡地提醒他,“不要叫错我的名字。”

    谢沉看着这个判若两狐,几乎是转瞬间就从傲娇无害变得清冷理智的狐狸精,淡笑着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你们镇子上有几个高中?”

    白芷托腮思考。

    除了随处可见的寺庙外,桐花镇的结构和现实中的小镇差别不大,医院学校商店都不缺。她接管这副身体后也继承了江阿花本尊的记忆。记忆中,这个小镇没有高中,江阿花同学能考上大学,全凭天赋异禀,以及哀求镇子里的初中老师借书给她看。

    “没有,我们镇子上一个高中都没有,”江同学抬起下巴,骄傲道,“我是我们全镇唯一的希望,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被晚辈们敬上头香的。”

    谢沉看着在她身后忍不住乱晃的狐狸尾巴:“......”

    片刻后,白芷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尴尬攫住,默默转过头假装无事发生。

    ......她白芷高贵冷艳了一辈子,怎么变成狐狸后就成了这个傻样?想来兽/性/大发也不过如此了。

    谢沉暂时无暇领略她丰富的内心世界,冷静分析道,“据你所说,你父母不希望你上学离开这个桐花镇,因此将你送来圣殿。你来到圣殿后性情大变,智商也有所下降......江同学,请接受现实好吗?”

    谢沉看着自己又被狠狠抽了一把的手背,叹了口气接着道,“同时,你们这个看起来并不贫穷的小镇竟然连一所高中都没有,而桐花镇又非常封闭,小孩外出求学的可能性很低。综上所述,桐花镇子是在通过给年轻人降智的方式阻止你们离开。”

    江阿花同学幽幽道,“我才不要嫁给隔壁何家的傻儿子。”

    谢沉沉吟片刻:“照目前这个情况,你俩干脆谁也别嫌弃谁。”

    江同学露出死亡凝视。

    “我是圣女,你的目的是保护我。”白芷想起谢沉和她分享的信息,短暂地恢复了一下理智,“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保护或许不只是身体上的保存,还包括理智上的保护。如果我彻底丧失理智变成狐狸,你要怎么和鹤先生交代?”

    谢沉反驳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作为参与祭典的圣子圣女,智慧反而是对圣洁灵魂的污染?否则镇子里的人为什么要想方设法阻止你们上学外出获得知识。”

    白芷竟无法反驳。

    果然智商在下降,她平时不会这样的。

    红狐狸芷有些难过,连尾巴都蔫了下去。

    谢沉掸掸袖子,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南山上忽然传来一阵凶猛的动静。

    未见其影,先闻其声,脚下的地砖跟着颤动不休,是猛兽的嘶吼与奔腾,仿佛是千军万马的狼群在对月吟啸。

    地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而他们这间字面意义上家徒四壁的房子却连个可供扶手的木梁都没有。

    红狐狸芷滑到窗边,双手攥住窗框,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外面。

    在她和谢沉交流的这段时间,夜幕已经将圣殿笼罩。可是外面依旧还留着几个不愿意跟随其他人敲门进屋子的玩家。

    这零星的三个玩家此刻已经被这恐怖的动静吓破了胆。

    “还真有猛兽。”谢沉也凑过来看。

    正说着,三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这些看不出是虎还是豹子的怪兽大得可怕,那几个可怜的玩家只堪堪够到它们的小腿。

    人类面对这种超现实的存在总会吓到失语。

    街道两边规规整整的房子像是髭犬脚下的乐高玩具,猛兽只需要抬抬腿就会土崩瓦解。但这些怪兽却对脚下的玩具毫无兴趣,只一心一意循着血肉的香味追赶可怜的玩家。

    好在这些敢留在外面的玩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积蓄,有个男人甚至用积分换了架加特林,冲着猛兽一阵突突。

    观战的红狐狸芷小声点评,“这至少得氢/弹来了才能有点用吧。”

    谢沉欣慰道:“你还知道氢/弹呢。”

    狐狸尾巴再次狠狠砸过去,竟然被谢沉轻松躲过。

    躲过一击的谢沉没有再跟狐狸精瞎闹,而是看着外面愈加激烈的战况皱起了眉。

    狐狸精说的没错,人类的普通武器对这些猛兽一点用处都没有,子/弹回回都从它们的身体穿过,但就像石头沉没在水中一样,伤不到这些猛兽丝毫。

    十分钟过去,这些猛兽一滴血都没流,外面的玩家却已经黔驴技穷,一个个疯了般敲打着街旁紧闭的房门。

    但一切都晚了,街道上再也没有了燃烧的纸张,他们敲不开门。

    三只猛兽一对一,将三个玩家撕碎。

    街道上顿时充满迸溅的血肉,腥臭味沿着窗缝飘了进来。

    谢沉关上窗,默默叹了口气。

    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江同学恋恋不舍的转过头,咽了咽喉咙,如实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点饿。”

    谢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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