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嘉眨巴两下眼，看着陈闯离开得飞快的背影，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今年的春节过得尤为早，一月下旬，许不嘉跟陈闯回到老宅陪陈老爷子一起过了新年。

    年后A大也正式开始放寒假。

    许不嘉提早在校外租了公寓，签好了长租合同，就准备就近去校外培训机构打工，给中学生补课。这也是她一直以来赚取生活费的途径之一，是她最大的经济来源。以前初中的时候，她就靠在线上答题，给人辅导赚钱，题量上来以后名气也跟着上来了，所以她才能那么快攒够还许家的钱和上高中的生活费。

    上了高中，临市一中给她免了学杂费，每个学期还有奖金，她每年度的奖金都是包圆了的，李老师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也格外照顾她，给她申请了不少补贴费用。

    进大学更是，一去学校就免了四年学杂费不说，每学期给她的奖金和补助更是高的咂舌。许不嘉的存款在几年的积累下，数字还是非常可观的，称她是个小小富婆也不为过。

    但是她也不是那种坐吃山空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财富是要靠积累的。除开这些奖金和补贴，她还是持续性在网上给人做线上辅导，周末有空也会去学生家里进行一对一专人辅导，补课的单价不菲。

    所以她在校外找培训机构寒假兼职的时候，过程也显得尤为顺利。机构负责人听了她二十分钟的试讲课，又看了她的线上辅导经历和硕果累累的个人简历，爽快的给了一个数字可观的聘请价格。

    许不嘉拿着签好的合同从办公大楼走出来，准备回学校去收拾一下资料，她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寝室没拿到公寓里，今天顺路就准备拿了。

    抵达校门口，许不嘉却看见一个不速之客。

    许期如。

    对方穿着个粉色的小香风套装，脚下踩着一双长靴，抱着手臂有点瑟缩，表情仍然骄傲得紧。她的目光一直在学校附近巡视，像是在找人。

    几乎是许不嘉看到她的一瞬间，许期如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许不嘉看了她两眼，还是走了过去。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还是许期如没忍住先开了口，她的语气里有些不忿与恨意，目光仇视地瞪着许不嘉：“许不嘉，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你找了个好男朋友，就可以对曾经收养过你的家庭为所欲为了吗？！你不要以为有陈家做靠山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像陈家这样的家庭，根本不会看上你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和陈闯在一起，又有什么资格妄想进陈家的门？”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失去了曾经的骄矜。

    许不嘉先是对她说的话皱了皱眉，而后仔细打量起许期如现在模样。许期如的衣服看起来还有点皱，走线不甚规整，她的身上没有一点配饰，眼下挂着青黑，脸上也开始冒痘。离她以往全副武装精致装扮的模样一去不返，她现在看上去有些粗糙也有些疲惫，完全失去了她作为许家大小姐的派头。

    “你看什么！”许期如被她打量的目光刺的跳脚，大声怒吼吸引了零散过路的学生的目光，“我没想到你这么下作，给陈闯吹耳边风，让陈家对付我们，许家的落魄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就是害了我们的罪魁祸首！许不嘉你记住，这都是你欠我们的！”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许不嘉收回眼神，没什么表情的看她，“对于你质问我有什么资格的问题，我没必要向你作解释。不过对于你说的有愧于许家的事，我没做，自然不承认你的污蔑。我也不欠你们许家的，梁小姐生日宴会上我也说的很清楚了，我花了你们许家的，我已经连本带利还了，再也和你们许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顿了顿，有些讽然，“你确定是我欠你们，不是你们欠我的？初中的家庭打压、校园暴力和挤兑孤立，对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我也想问问你们许家人是怎么狠得下心？”

    彼时许不嘉刚被领养到许家，她承认最开始对亲情还有奢望。在去了许家以后乖巧懂事，用她所能做到尽善尽美，在家里见到许氏夫妇笑脸盈盈、贴心抚慰，还会见针插缝做做家务整理家具，在学校此次考试都是第一，成绩从没落下。尽管如此，许氏夫妇却少有会对她展露好脸色。

    许不嘉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田书雪还会偶尔对她笑笑，夸她懂事，但是随着许不嘉展现出越来越多的聪慧，他们就开始担心起来，以后许不嘉会不会成长得格外优秀，然后觊觎偷窃他们许家的财产。

    虽然他们是领养了许不嘉，成为了名义上的一家人，但是归根到底，许不嘉只是一个孤儿，一个从孤儿院出来的无父无母的孩子，怎么能肖想他们许家的东西呢？他们能够帮助许不嘉脱离孤儿院的悲惨生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许不嘉只是一个他们思念女儿的替代品，他们也不允许许不嘉争夺他们亲生女儿的东西。于是许氏夫妇商量好了，在家里对她执行轻视政策，无视她的表现，不予回应。

    她到许家不到两个月，许家的亲生女儿--许期如被找回来了。

    许期如是小学被拐走的，找回来以后，许氏夫妇对她奉行宠爱政策，要星星摘月亮。许期如被拐到不知名的偏远村庄过了几年清贫的生活，那家人没钱，也生不出孩子，在城里看见许期如的时候觉得她可爱，邪念一动，就把小孩儿拐回了村里，虽然生活苦，但是从来没亏待过她，把家里最好的吃的喝的穿的都给了许期如。

    但是她以前过惯了好日子，这样的生活她又怎么会喜欢和习惯？她天天闹天天哭，也想偷偷跑，但是都没成功。于是许期如的心理日渐扭曲起来，这样的心理在她被找回许家看到许不嘉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她想：凭什么有人在我的家里占据了我的位置，享受着原本应该属于我的生活，她就是强盗！

    于是许期如开始践行自己的计划，对许不嘉持续性发难。让许爸许妈给许不嘉改了现在这个名字，以示对她的诅咒，让许爸许妈把许不嘉转到跟她一个学校，在学校里对许不嘉进行孤立、霸凌、语言侮辱和行为欺负等一系列动作。

    许不嘉起初还想跟许氏夫妇告状说明情况以寻求庇护，但是只换来田书雪淡淡的一句：“那是妹妹，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被找回来，你就让着点她。再说，妹妹哪有你说的那么坏，只是朋友间开开玩笑，你要大度一点，不要放在心上。”

    从那以后，许不嘉就明白了，她学会闭嘴，也学会避难。许期如在学校里越是张扬瞩目，她就越低调越隐形。

    因为学校老师的不忍，帮助她在网课平台上注册了账号，并把相关收益代替许不嘉保存，直到许不嘉初中毕业，那位老师才把收益合着一点她私心添的钱一并交给了许不嘉。

    许不嘉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过得十分痛苦，好在她心志坚强，在伤害中不断地进行自愈和自我安慰，终于在中考结束后，成功脱离了许家那个磨搓人的烂地方。

    她无父无母，本来向往亲情的美好期望被无情破碎，自此以后对外人外物都建立了厚厚的防备墙，阻碍他人的靠近和关心，只偶尔跟院长妈妈打电话，或者和巷尾还算相熟的刘家爷孙说说话。

    严格来说她对许家有一点恐惧的情绪，现在已经随着时间消磨的所剩无几，如今只有嘲讽与漠然。她不知道许家人怎么好意思一而再的在自己面前占表现，还用那两三年的痛苦的时间居功以挟，脸皮之厚前所未有。

    许不嘉上下扫了一圈许期如，那点嘲讽不加掩饰地倾泻到她身上，“怎么，许大小姐，风光压我、落魄怪我，你们许家人真是......”

    她没说完，但是许期如在她吞没的哼笑里羞恼地捏紧了手指，愤恨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想要将许不嘉戳穿。

    其实她知道，今天来找许不嘉，对方不可能帮许家一分一毫，许不嘉肯定只会落井下石，对他们冷嘲热讽。但是她还是想来当面刺伤许不嘉，揭穿她的面目。凭什么许不嘉能在A大风光无限，还能拥有好对象，前景光明。明明她曾经是许家人，现在也应该和许家一起落败，烂到泥里。

    许期如想着想着，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往前大大的迈了一步，双手猝不及防地抓住许不嘉的双臂，用力到颤抖。

    “许不嘉，你不准！我不允许！你不能这么好过！”她近乎呐喊。

    那短暂的一瞬间，快到许不嘉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许期如抓住了，她甩开许期如紧攥的手，眉头蹙起，开始怀疑许期如目前的精神状态。

    许期如还想冲上来，但是来接人的陈闯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拎着许期如甩在一边，堵在了墙角的死角里。

    他先确认过许不嘉有没有事，然后才调出精神病院的电话，毫不留情地说这边有个疑似精神病人，希望尽快来把人带走，去做精神鉴定。

    许期如被甩开以后，楞楞地望着他们，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精神病院的车来把她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