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浓云遮月,尘雾弥漫四周。

    黑衣人抬指蹭去嘴角的血迹,向后稍退半步,同时握紧了手中长剑。

    狼毒麻痹了伤处的痛感,却无法让他的行动更加敏锐。伤口失血让他开始变得虚弱,他目光扫过周遭虚晃不清的人影,耳边却只能听到自己闷重的喘息声。

    还要坚持多久?

    远处的火光将那些人影照得朦胧扭曲,他在他们移动间慢慢后退,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被包围的毒狼。

    ——扑通。

    他稍一偏头,余光扫向不远处重伤倒地的同伴。紧跟着,一道细微的风声从侧方袭来,黑衣人猛然向后仰身,勾爪急速飞转的刀片贴着鼻梁擦过,削断了一缕荡在半空的发。

    守卫并不适合近战。

    黑衣人稳住身形,当即抬刀劈向铁索,试图把人从雾后逼出来。然而那勾爪在贴上刀锋的一瞬间,便猛然绞住了长剑。黑衣人神色不变,反手抓住铁索,狠力回扯。

    他看着不远处那身影似是踉跄了一下,心下了然,再一狠拉,铁链却倏地脱手。黑衣人趁机拔出长剑,急遽冲向手无寸铁的守卫。

    就在这时,那守卫周围竟无端出现几道黑影。黑衣人暗道不好,紧跟着,那映着远处火光的刀锋转瞬便到了眼前。

    黑衣人架住刀锋,小股鲜血顺着撕裂的虎口往外渗,让他险些握不住剑。他自知已经中了圈套,但已经没办法了。他受了太重的伤,每一次刀锋相撞间,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不断渗血。

    他像是被刺破的沙袋,体力在每一次挥刀间极速流失,长剑刺穿了对方的肩膀,却又有另一个训练者顶上来。他步步后退,最终无力撑剑跪地,冷然看着对方步步逼近。

    那人把刀背剁在黑衣人侧颈,却没怎么用力,只是看着对方闷哼倒地,然后转头问:“这是最后一个了吧?”

    “对……”沈之明一甩刀上鲜血,无意识扫了眼四周,眼皮倏地一跳。

    “……怎么了?”

    身边人转头望去,只见茫茫黑夜里,数道模糊的人影伴着冷风向远处掠过,犹如飘动的鬼魅。然而在那鬼魅接近住客的刹那,一道血线泼墨似的溅向半空。住客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踉跄后退数步,颓然摔进了黄沙里。

    惊呼声唰然响起。

    “小心!”

    “——先、先前袭击我们的那群人又回来了!”

    李吉望着前方混乱不清的局面,那些人穿着普通商人的行头混在人堆里,再加上鲜血泼溅,根本分不清敌我。他向后退了两步,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他们要去主楼!”

    李吉看着趁乱跑向远处的几道人影,朝身边大喊:“拦住他们!”

    刀剑声接踵而至,所有人都冲了过去。沈之明迈了两步,接着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他抬手拦住身边同伴,“……等一下。”

    “怎么了?”

    沈之明说:“不……不,让他们过去。”

    身边人皱了下眉,“你疯了?”

    一旁的陈晔也停下了脚步,偏头看他,“你要做什么?”

    “……既然琴声能操控狼群,想必外面那群狼也和世子有关。”沈之明没有回答,只是定定望着前方交战的人影,像是思考着什么,低声说:“如今我们都被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按照眼下情况来看,给世子传递消息的不可能是少主……会是凌息吗?”

    还未等旁人回答,他便否定了这个答案,“不,也不可能是她。如果她知道世子会过来,就不会选择去铤而走险引燃火油桶了。那么……”

    旁边同伴看向奔向远处的那几道身影,沉声说:“是那群人传出的消息。”

    沈之明点了点头,“但我们却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停顿了一下,说:“既然他们也‘恰巧’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在完成世子交代的任务……或许,他们也在寻找那个乌洛部的古物。”

    身边人扫了眼四周,沉吟着说:“可如今局势来看,小少主和那些人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她猜到了什么,猝然抬头,朝着主楼方向望去,“也就是说,小少主和那些人……”

    “无论那间房里有多少知道全部真相的人,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沈之明也跟着看向主楼,说:“但活着离开那里,并不意味着能被世子留下性命,活着走出这座客栈。”

    “所以,她需要一个‘见证者’……但是,见证什么?”

    身边人用剑指向被砸晕的黑衣人,说:“我们留他们的性命,只是因为他们是凌息的手下。如果他们都死了,我们就坐实了有背叛世子的嫌疑。但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我们便可以利用‘他们身中狼毒攻击后神志不清,开始攻击我们,所以我们迫不得已才重伤他们’,来暂时瞒混过去。”

    她顿了顿,声音因受伤而有些嘶哑,说:“但少主呢?那群人需要见证什么,见证小少主的确杀了世子的人吗?”

    沈之明却没再回答什么,他握着长剑,看着远处厮杀一片的人群。过了少顷,才说:“这是一场赌局。”

    “……那如果我们赌输了呢?”

    “那今晚就是我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晚了。”

    沈之明仰起头,轻轻眯起眼睛,望向天边模糊的月影,凉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额角一道血痕。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享受现在吧。”

    身边人收剑入鞘,没说话。

    “……不过,”沈之明略微偏头,抬起了剑,剑尖直指陈晔,“你到底是谁?”

    .

    密室昏暗的走廊里,一道模糊的身影正踉跄着扶墙往外走,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然而他跌跌撞撞没走出两步,又像是牵扯到了什么伤口似的突然佝偻起身子,剧咳起来。

    “骗子……”那人用抬手胡乱蹭掉嘴角的血渍,抬头盯着远处的陈召,说:“是你杀了师兄……是你杀了……”

    陈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右手悄然握紧了短匕。

    余陵怎么会突然冲出来?

    “很好奇吧?那个一直听你话、胆小畏缩到连多质问你两句御大光的死因,都会害怕到发抖的师弟,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冲出来?”

    “不过相比于此,最令你不安的是,”宴离淮用刀背敲着掌心,看向陈召,说:“明明他现在什么都没做,但你却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玩完了。”

    余陵踉跄跨过横在地上的尸体,缓慢的脚步声在密室里模糊回荡。

    陈召回过头,冷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种蛊而已。”宴离淮坦然道:“其实最开始是想给你用的,但可惜,你并不是乌洛部的后人。所以……”他倒没再说下去,微一耸肩,说:“但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蛊?

    陈召忽然想起了之前门外的守卫曾谈起过关于“蛊”这种东西。

    他还记得那守卫曾说:“他们御光派一共进来三人,现在疯了两个。这陈召这么多天都不说话,今日话却莫名其妙这么多,估计也快疯了。”

    而当时另一人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那人说,“只要没死就行了。疯了更好,疯了我们就能给他用蛊了。”

    陈召神色微变。

    “如果他再不出来做些什么反抗的话,就要被你当成‘底牌’送给世子了。到那时,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为他死去的师兄师姐报仇了。”宴离淮望着密室,说:“而比这更令人绝望的是,今夜过后,御光派就会像乌洛部一样,彻底在这江湖上分崩离析。”

    陈召目光骤然转向叶星。

    ——原来之前那所谓的“谈判”,不止是在彼此试探情报。他们在利用陈召来解开这间客栈里的所有秘密,再去用它彻底逼疯余陵。

    宴离淮轻缓地说:“你亲爱的师弟并不会做你的‘底牌’。他已经被复仇蒙蔽了一切,只要你敢把他带到世子面前,他就会说出你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与凌息联手。”

    “如果我迟迟无法拿出曲谱,就意味着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值得世子信任。而为了保全自己,我只能把两位之间的秘密告诉世子……”

    陈召看着叶星,“你把我逼向死局的同时,也断了少主的后路……倒还真不愧是宴知洲的弟弟。”他冷笑了一声,说:“连和你关系非同一般的少主都在算计。”

    叶星面容半隐在昏光里,看不太清神情。唯独那沾了血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

    “你所规划的‘合作’本身就是一场骗局,我只是恰巧把它摧毁了而已。”宴离淮微微一笑,说:“更何况,哪怕叶星真的答应与你联手,你觉得,我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吗?”

    陈召深深盯着宴离淮,那种诡异僵持的气氛足足持续了数息,他才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远方隐约传来刀剑相撞的厮杀声。

    陈召活动了下肩颈,藉着这个动作,偏头瞟了眼挡在密室的余陵。他手中短匕陡然翻转,沾着狼毒的刀刃陷进阴影里。

    他说:“不如我们来猜猜看,等第一个人跑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活到最后的‘幸存者’,究竟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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