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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我们合作,才是他们走出眼下绝境的唯一希望。”

    但即便这样说着,梵尘脸上凝重的神色也未曾缓和多少。他慢慢放下手里的空茶杯,抬头望着墙上那些早已熟记于心的图纸,“……但就算如此,他们真的会相信一个曾在不久前,还试图置他们于死地的敌人吗?”

    ——不会。

    “不会。”

    近乎在话音落地的瞬间,那个在意识深处早已确认的答案便和宴离淮的声音同时响起。

    “别忘了,他们可是刚从一场血战中侥幸活下来的‘孤狼’。”

    宴离淮看着远处盘膝坐在走廊里,捧着饭碗狼吞虎咽的余陵,对梵尘说:

    “他们的‘首领’已死,自己又身负重伤。他们站在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大漠,看着那些逐渐开始腐烂的尸体和鲜血,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顾不得其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只有生存。”

    正当这时,一声清响突兀传来,梵尘也不由跟着转身,看向走廊里那道穿着破旧蓝袍的身影。

    余陵也被那声音吓得一抖,他半张着嘴,在原地呆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掉在地上的瓷勺。

    宴离淮说:“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赶在‘饥饿’降临前找到食物,避免自己真的悲惨地死于‘饥饿’。所以,当‘猎物’出现的时候,他们想到的绝不会是与猎物合作,去捕杀虽然庞大却胜算微渺的野兽,而是先想办法应付眼前的饥饿。”

    梵尘听懂了公子的话里的意思,皱眉道:“……而狼在捕猎时,会长时间观察猎物,寻找他们的弱点,然后伺机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宴离淮点了点头,“非常不巧的是,倘若我们真的决定要像‘猎物’一样主动送上门的话,就会无可避免地暴露出一个致命的破绽。”

    梵尘心下一沉。他看着走廊里囫囵吞饭的余陵,静默了良久,说:“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弱点……”

    “那样的话,”宴离慢慢地说:“我们将会全盘皆输。”

    .

    守卫险些被脚下的断臂绊倒,向前踉跄了两步。

    他觉得鼻子里好像又要流血了,他尝试着抬起手,那个被唤作“周叔”的人稍微偏头,接着忽然把麻绳往前一拽,逼着他又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周围几个精锐没再开口说话,他们一手扶刀,一手举着火把。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些闹剧,不过只是走神时在脑中上演的一场幻觉而已。

    守卫稍微仰起头,试着让鼻血回流。今夜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冷风依旧凛冽,夜色依旧浓沉到近乎看不清前路。他目光缓缓移向黑夜里那几盏挂在檐角的灯笼,看着那些闪烁的微光越来越明亮,推测着训练者将要过来的时间。

    .

    “……公子,真的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实施这个计划吗?”梵尘忍不住问道。

    “我们如果就这样待在原地,不让自己犯任何错,也依旧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里。”宴离淮拍拍梵尘的肩,从容地说:“更何况,风险意味着回报。如果我们能够成功离间青雄寨,那么宴知洲就会失去唯一一个忠心他的人。”

    梵尘皱了皱眉,似乎仍觉得这样太过冒险。

    “——我们可以换一个比较有趣的想法,”宴离淮靠在桌边,说:“试想一下,某一天,你在郊外突然撞上了一群饥寒交迫的恶狼,而此时,你的手上没有任何能与之对抗的武器。当你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即将危在旦夕时,为了保住性命,你会做些什么?”

    梵尘没想到公子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但还是下意识去仔细思考他的话,“……如果我手上没有武器的话,我会选择逃跑。但我或许根本跑不过那些‘饿狼’。所以……”

    他沉吟道:“我应该会先想办法向他们抛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比如包袱里的一块烧饼、刚摘下来的果子、手里举着的火把……总之,我必须想办法要让他们觉得,眼下除了吃掉我以外,还有其他更有诱惑的选择。”

    “没错,”宴离淮看着被其他守卫带走的余陵,缓缓地说:“我们会像一只走投无路、想方设法保住性命的‘猎物’一样,竭尽所能地抛出最能吸引他们注意的东西。”

    .

    周叔闻言脚步微顿,紧接着稍侧过头,用余光看向身后的守卫。

    “……难道你们此前一点疑心也没有吗?”守卫终于抬起手腕,用麻绳蹭掉鼻间的鲜血,接着说:“五年前,世子到底为何会突然找上你们?又为何会不惜冒着风险伪造尸体,帮你们的二当家从官兵的追捕中彻底逃脱?”

    他注视着周叔,说:“既然你如此善于观察,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突然迟钝到察觉不出任何的可疑之处吧?”

    周叔并没有直面回答,“除了世子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即便我们话中有疏漏,你们也不可能会把我们和一个早已消失多年的寨子想到一起。”他平静地反问道:“你们的主子是怎么知道青雄寨的?”

    .

    “当我们说出五年前那件事的时候,他们也许很容易就会意识到,我的真实身份远比他们所想的更加扑朔迷离。”

    宴离淮朝走廊的方向走了几步,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再对‘客栈老板’一无所知,他们距离发现我身份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梵尘说:“……这就像是我们在那群饿狼面前,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鲜血淋漓的鹿肉。”

    宴离淮点点头,“对于他们来说,眼前的这块‘鹿肉’,就是一张极有价值的底牌。”

    这时,走廊里走来一道端着托盘的身影。宴离淮从守卫手上接过托盘,接着说:“为了得到这张底牌,他们一定会停下逼近猎物的脚步。而借此时机,我们会非常友好地再给他们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

    “……我只是个‘诱饵’而已,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公子的事。不过,”守卫刻意停顿了一下,随即抬眼看着他,道:“说不定,是你们二当家告诉我们公子的。”

    还未等周叔说话,那个叫秦左的青年当即忍不住道:“二当家怎么可能会把这些事告诉一个绑走他的人……”

    守卫压根没去看秦左,对周叔说:“如今你们二当家已经死了,事到如今,再去纠结他有没有说这些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之前也不止一次怀疑过世子出现的时机吧?”

    气氛再次陷进死寂。火把的焰光在每个人的瞳孔里跃动着,他凝视着周叔脸上狰狞的刀疤,语气里却不带任何引导之意:“比如说,明明你们此前近乎在江南盘踞一方,连附近官府都无可奈何。但那些官兵为何在一夜之间,突然击溃所有防御,杀上了青雄寨?”

    .

    “——除了世子以外,谁还能做到这种事?他们不禁会在心底提出这个疑问。”

    宴离淮把托盘放到桌上,说:“然后,他们会在脑中快速把朝堂上那些尚在皇城、能供皇帝随意调遣的将军大臣全部想了一遍,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或许真的只有宴知洲才有这个本事。”

    “……因为他们如今已经亲眼见识过了世子的能力。”梵尘接过公子递来的白粥,低声说:“他们一定会想,一个能想到办法利用狼群毁灭皇城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而当他们看到外面那些狼群时,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就彻底成为了他们心中那些疑问的唯一答案。”

    说到这,梵尘怔怔地看向宴离淮,似乎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公子所说的那句“他们已经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任何事,就像是脑袋里始终沉压着一团浓雾。”究竟是什么意思。

    .

    “……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精锐也忍不住开口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守卫略微动了动酸痛异常的手腕,说:“……想一想,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你们是如何在官兵密不透风的包围下逃走的?再看看现在站在你们身边,和你经历过生死劫难的兄弟,他们当初为何会和你一样的幸运地逃脱了追捕?真的是因为你们身手比那些死去的人更厉害吗?还是……”

    他话没说完,绑住双手的绳子便被人猛然前拉。手臂上的伤口顿时传来钻心般地刺痛,他踉跄两步,重心不稳,跌摔在了一具被琴弦勒住脖子的尸体上。

    “你以为,你比我们更了解二当家吗?”周叔看着守卫被人粗鲁地拖拽起来,说:“还是说,你觉得我会为此背叛世子,不要命地去和一个只能东躲西藏的人合作?无论你想耍什么花招,如今都没有机会了。”

    .

    “就算我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宴知洲的确参与了围剿青雄寨一事,也趁机利用了他们。但他们依旧不会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

    宴离淮扯了把椅子坐下,用勺子舀着自己碗里的粥,说:“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背叛世子的事,无疑于一个刚刚被灭门的小孩,从衣柜里跑出来,拿着一把木剑,在那些刚刚杀了他父母的人面前说,总有一天会杀了他们,为父母报仇。”

    他又顺着这话想了想,略感遗憾地总结道:“而这孩子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他的家人在地下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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